李成海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安排没什么问题,于是强自镇定下来,带着些迟疑,“你,你怎么……”
顾林风将他的话打断,“李总管是问孤为什么喝了药没有反应吗?”
李成海不自觉的收缩瞳孔,直觉有什么事不在自己的意料之内,他迟疑而又坚定的说道:“不可能,我亲自看着你喝下去的。”
他想了想,又喃喃道:“对,我亲自看着你喝下去的,许是时辰还未到,药效还不显现。”
顾林风轻呵一声:“也许吧。”
他这样淡然,倒叫李成海更加的慌乱,他朝外喊了声,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一队人将寝殿包围住,小安子站在廊下朝殿内点了点头。
李成海放下了心。
他冲小安子招了招手,待人进了寝殿便吩咐道:“送太子殿下上路吧。”
“是。“小安子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就带人走进来,方向却不是对着顾林风。
两个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侍卫猛地将手里的刀对准李成海!
李成海大惊失色,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躲过这致命一击,他怒道:“都瞎了?”
侍卫只会听命行事,自然不会理他,又换了招数朝他攻去。
李成海心里慌乱,顾不得细想,开始反击回去。他是北境王的亲弟弟,武艺自然不差,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打的两个侍卫招架不住。
突然,李成海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他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勉力接着应付招数。
但头却越来越沉,几乎要不清面前人的身影。
这时候就算再迟钝也该反而过来不对劲了。李成海使劲掐了自己一下,打碎茶碗割了胳膊一道长长的红痕,血顺着手臂留下来,他清醒了许多。
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住,李成海侧了下身子想跳出去,一把刀突然横着飞过来从他耳边擦过,直直的插在了窗棂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与人对峙失了先机,两个侍卫顺势上前将他拿下了。
顾林风怕他自杀,命人将他下巴卸了才开口道:“李总管,别白费力气了。”
李成海被卸了下巴,又被人堵住嘴,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使劲瞪着顾林风,一点也没有刚刚运筹帷幄的风采。
顾林风终于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轻声道:“当年我父王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这乱局也是你搅和的风云,大王爷,你要给我父王偿命才行啊。”
他说完就让人将李成海带了下去,成王败寇,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顾林风不想再听见李成海的任何声音。
小安子等人被押走了才上前禀报:“殿下,三福总管被奴才安置在了西偏殿,冯大公子带刑部、兵部和京兆尹的人守住了城门口,王统领陪着陛下在东耳房坐着。”
顾林风早在昨日命小安子去试探司衍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今日这一出,只等着李成海请他来,好让这股东风吹起来。
进福宁殿的时候顺手将手炉递给了小安子是为了让他将里面的软筋散下到寝殿的茶里,李成海果然没注意喝了两盏茶。
非要听李成海亲自将这段往事说出来也是为了让东耳房的顾杞也听一听,至于赵由,早就在接顾林风进宫的时候被胡卜捆了交给了赵九清。
而顾林风喝的药,早就被小安子换成了普通的参汤。
顾林风筹谋数日,今日终于将万事安排了个妥当,此时只觉心里疲累的厉害。
他听了小安子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挥挥手让他下去。
小安子担忧的看了又看,没敢退出去,在殿门口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候着。
顾林清今日看了这样一场大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还维持着保护顾林风的姿势,心里却苦涩的很。
皇兄并不需要他保护,他真的是个废物。
“顾林清,”顾林风突然开口道:“你恨孤吗?”
这话说的奇怪,但顾林清却意外听懂了,皇兄是问他恨不恨被人当了棋子。
但若是说恨,这满屋子的人谁又不是棋子呢?执棋的人不同罢了。
顾林清摇摇头,又抬头喊了一声皇兄。
顾林风便不再问了,顾林清又喊了一声皇兄。
顾林风抬头看他,只见顾林清认真的一字一句保证道:“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皇兄。”
顾林风对他笑了笑,“我知道。”
*
这场悄无声息的叛乱平息的异常迅速,但它带来的麻烦却远远不止于一天。
冯少华带人守着城门,以防司衍得了消息逃回北境,京兆尹、大理寺、刑部的人联合将司衍的人压在了大牢中。
皇帝本就病重,在福宁殿的小耳房里听完这段往事后病的更加厉害,便将监国的大权给了顾林风。
朝臣嗅觉敏锐,勤政殿却不再接见任何大臣,难免让人产生一些误会。顾林风不胜其烦的处理了三天之后派人将顾林清从景仪宫拎了出来,甩给他一些奏折让他帮忙看。
顾林清敢怒不敢言,朝臣却意外的达到了一个平衡点。
顾林风终于得了空,便带着三福来了勤政殿,顾杞正在里面等着。
“陛下。”顾林风站在顾杞床边,同顾杞见了个礼就不再说话,他猜测顾杞应当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果然,顾杞先开口道:“太子,”他病重已久,才说了两个字便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声音嘶哑异常,像堵了东西在喉咙里,略微缓了缓,顾杞道:“朕写好了遗诏。”
顾林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顾杞会跟他讲从前的事,人在做错事后总会不停的懊悔,进而让别人劝自己“你没错,错的都是局势。”
这是人之常情,顾林风理解。
人总是要有些东西寄托一下自己那渺小的情感和希望。
但他没想到顾杞跟他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遗诏。
当年的事不能怪一个人,但先太子着实委屈,因此顾杞病重,顾林风觉得他一点也不冤。
显然顾杞也这么觉得。
顾杞道 :“朕将这江山还给大哥,还给你,望你,”他没忍住咳了两声接着道:“望你能放林清一马。”
“朕咎由自取,等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大哥,但还是,还是希望你能放过林清。”
顾林风本不想接话,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陛下是想让我放过林清,还是说想让我替父王说一声不怪你?”
他冷哼一声,“陛下知道我不会对顾林清做什么,您今日唤我过来无非是受不了真相的打击,觉得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记了这么多年的事不过都是别人的一步棋,心里怨恨又不甘心罢了。”
“您想让我替父王说一句当年的事不怪您,好让您走的安心些,”顾林风补充道:“不可能。”
当年的事是一团乱麻,顾林风无谓替父报仇,也绝不会擅自替父原谅,这事该怨谁不怨谁自有天道评判。
第117章
那日之后顾林风和顾杞之间达到了某个平衡点, 顾杞不再提遗诏的事,顾林风也再没对他说过有关当年、有关顾桓的事。
但顾林风出入勤政殿的次数却越发的频繁, 偶尔也将顾林清带去,皇帝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案上的折子便都交给了太子。
太后在抓住李成海那天之后便彻底没了精气神,整日躺在床上,偶尔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洇湿了枕头。
顾林风偶尔去看看她,不长待, 太后无辜,顾杞也并非罪大恶极,但最可怜的还是顾林风,从幼时起就被唐仪仪用元硅粉养坏了身子。
好在上天垂怜, 顾林风欣慰的想。
那夜在大昭寺后山与娉婷郡主说话的时候,顾林风就知道这些事顾晟是知晓的。
但那时顾桓已死,顾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能把仅剩的这个儿子也弄死, 更何况他的确对顾杞亏欠良多。
人总是在快死的时候格外清醒, 那些仇啊恨啊的都会化为无奈,但天道轮回, 总要付出些代价。
李成海在顾朝多年,布局谋划,顾林风不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是他的耳目, 便将他关在了刑部,由冯少华亲自看守。
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便迎来了初春,御花园的花草都争相冒出了头。
顾林风挥退众人, 把顾林清留下来说话。
顾林风看他一脸心虚的样子就来气,将手中的奏折扔给他,没好气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孤的事?”
这可真是青天白日胡说八道!顾林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我没!”
“你没,”顾林风点点头,反问道:“那你一脸心虚的杵着做什么?”
自然是怕挨训,顾林清撇撇嘴,没敢吭声。
顾林风又道:“吴肇中是怎么回事?”
吴肇中是天庆府大夫人的侄子,冯少华和冯少康的表哥,顾林清三天前跟人打了一架,吴肇中断了一根胳膊。
冯国公一向护短,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明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跟顾林风抱怨了好几次。
但顾林清向来老实,顾林风很好奇他为什么跟人打架。
果然,一提这个名字顾林清瞬间泄了气,他老老实实的跪下,认错道:“皇兄罚我吧。”
只求罚不认错,那就是认为自己没错,顾林风更加好奇了。
于是故意板着脸道:“孤问你发生了什么?你虽然不喜冯少康,但也从未与他有过交锋,平日也多有忍让,吴肇中是怎么惹着你了?”
“他欺负阿元!”顾林清有些愤怒,“那天他跟着冯二进宫,在殿外遇到阿元,故意为难阿元不让阿元进去寻我,还对阿元动手动脚的,我听见动静从勤政殿出来正好看见他擎着阿元的下巴……,我,我没忍住,就将他打了一顿。”
“阿元?”顾林风想了想,不确定道:“你身边那个小内侍?”
“嗯。”顾林清没什么底气的点了点头,为了个太监将世家子侄给打了,这事确实是他理亏。
但是!顾林清又抬头解释道:“阿元虽然只是个小内侍,但他是我的人,皇兄,吴肇中他欺负我的人,难道不是打我的脸么?”
顾林风心里觉得好笑,真是出息了,居然会找理由了,还说的有模有样。他记得顾林清身边那个小太监,这么多年一直跟着顾林清挨打受气的,对他也恭敬有加。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他点点头,这事便算揭过了,嘱咐道:“吴肇中在勤政殿外打骂内侍不敬陛下,扰了陛下清净,再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奉陛下的旨意对他小惩大戒,其余的不必再说。”
“多谢皇兄!”顾林清瞬间喜笑颜开。
顾林风想了想,又多嘱咐了一句:“你是二皇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亲自动手,找个罪名就是,不要落人话柄,知道了?”
“知道了,”顾林清站起来,小声道谢:“谢谢皇兄!”
“皇兄……”顾林清欲言又止,觑着顾林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近日的奏折……奏折……”
“奏折怎么了?”
顾林清深吸了一口气道:“近日呈上来的奏折有很多都是劝您纳妃的。”
皇帝病重,景仪宫失势,天庆府、裴国公府、禁军、北郊,明摆着都是支持太子的,而如今太子已经监国,登基之日近在咫尺,朝臣们的心思便都活络了起来。
从前顾林风是被皇后养废的病秧子,自然没人愿意嫁他。
可如今顾林风是手握实权的监国太子,太子妃之位各方虎视眈眈,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即便当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是天大的福气,待他日登基,好歹也能册一个贵妃。
顾林风对这些折子一向不置可否,实在烦了就都丢给顾林清,眼下顾林清主动提起,也是被烦的不行了。
“不必搭理,”顾林风说道:“孤不会纳妃,谁想上书就让他上,你把名字记下来,等孤闲了就将宗室的子弟捋一捋,挨个赐婚。”
顾林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皇兄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娶妻了。
“可……”
顾林清还要再劝,顾林风忽然打断他道:“孤让你把江元送给吴肇中如何?”
“……”顾林清识相的闭上了嘴。
顾林风又嘱咐了几句才将人放走,独自在御花园中散心。
御花园的花草品种繁多,被打理的赏心悦目,顾林风却偏偏想起来太子别院的那株腊梅。
小七去北境之前时不时的会去园子里溜达一圈,然后顺手折一枝回来插在明月轩的花瓶里。
如今春天已到,不知小七何时才能归来,顾林风兀自想着,等小七回来他一定要把人带进宫里,日日守着自己,哪里也别想去。
谁让他弄的自己抓心挠肝的。
这时突然有人过来传报,顾林风扭头看去,来人是胡卜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跑的飞快,在顾林风脚边还没跪稳便压低了声音回道:“太子殿下,胡总管请您去勤政殿,陛下……”
小太监没说完,顾林风摆摆手,“知道了,那便去吧。”
这个时候来叫他,大概是顾杞要不行了,顾林风走了两步又吩咐道:“让人去叫二皇子。”
顾林风走得很快,倒不是他对顾杞有多么难舍难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快意。
勤政殿就在眼前,顾林风到的时候顾林清还没来,他便率先走了进去。
殿内一如往日般闷热,满屋子的药味飘荡,顾杞在床上躺着,见他来了还笑了笑。
“太子。”顾杞喊道:“风儿,你来了。”
顾林风重生前一直管他叫皇叔,重生后再没喊过,今日顾杞突然喊他风儿,他张了张嘴,那喊了许多年的称呼还是没吐出来,最后喊了一句陛下。
顾杞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朕知道朕快不成了,想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
“您该见见顾林清。”顾林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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