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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陵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外面却陡然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厮的吵嚷：“怎么可能啊？你们骗人的吧？”
无瑕再思考别的问题，萧陵皱眉，放开裴明，转身出去了，厉声喝道：“在吵什么？！”
又一道惊雷闪过，轰鸣的雷声让裴明耳朵有点疼，几乎是瞬间他心底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少爷！府外跪了一群人，说、说咱们这藏着一个姓裴的、绿眼睛的妖怪！”小厮欲哭无泪的声音传来，“还、还说就是那妖怪带来的这场疫病！”
是哪里出了差错？！
裴明身子一顿，他们怎么会知道府里有个绿眼睛的妖？
“荒谬！”萧陵愤怒的声音在外响起，“这都是哪里来的谣言？！”
小厮似乎被他暴怒的样子震慑到了，声音颤抖：“他们、他们说有人证，还说今日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就一头磕死在府门上……”
萧陵怒极反笑，语气阴森：“那就让他们磕，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在雨中跪多久。”
“少爷、少爷息怒……”小厮跪了下来，浑身颤抖。
“我息怒？你让我息怒？！”萧陵在原地踱步，或许是这两件事确实让他感到无比烦躁，他有些口不择言：“息什么怒？你让我怎么息怒？！我爹病重，他们不关心便罢了，现在还跑来造谣我喜欢的人？我怎能不怒？”
屋内的裴明闻言一顿，刹那间他心底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这段时间内院里伺候裴明的下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每一个人都当作不知，这还是萧陵第一次将这份感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小厮畏惧的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将他们赶走，就说是我说的。”萧陵忍着怒火吩咐：“如果有人还要跪，便让人把他们各自拎回家去。”
屋内的裴明听到了他的话，垂下了眸。
很快萧陵又回到了屋内。
“你这样，他们不会有怨言吗？”裴明问他。
萧陵无比清醒：“会又如何？他们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妖怪。”
抬眸看向他，裴明叹气：“那你爹又当如何？”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
天边又滑过一道雷，或许是刚才在外面吹了冷风的缘故，萧陵的脸色格外苍白。
裴明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又说：“我有一法。”
滚烫的温度通过茶杯传到了手上，萧陵望向了他：“什么？”
屋内沉默了片刻，裴明与他对视。
刹那间两人仿佛心意相通——
“把我交出去……”
“不行！”
声音在同一瞬间响起。
将茶杯重重的放回了桌面，萧陵一脸不可置信：“你在想些什么？你又没有害过人，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妖怪，我凭什么要将你交出去？”
裴明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就不能借着这个借口，让自己把萧父救了，然后暴露便暴露，接下来怎么办便顺其自然……反正鸣蛇一族神魂不灭，很难死去。
这样又能救他爹，又能保全萧家名誉，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可能自己要在明面上离开萧陵了而已。
到时候他顺利脱身回了鬼界，问清楚哥哥到底在做什么，再决定接下来的事。
至于管玄说的事……裴明眸中一暗，想起了那天在张家时萧陵说的话。
他说他是他的妻。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发现自己伤害不了萧陵了。
于是后来在马车里时，裴明便亲手捏碎了那枚黑色的珠子。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看着萧陵仍带怒气的脸，裴明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然而萧陵却忽然又问：“你知道按照你的说法，将你交出去你会面临什么吗？”
裴明犹豫的点了点头。
“……”萧陵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裴明啊裴明，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妖类天生就对别人关心你的情感不敏锐……我这么想保护你，你怎么就这么想离开我呢？”
回想起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有时萧陵半夜醒来，真的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可是每当他分不清的时候，怀里的裴明却都会往他这边蹭一蹭。
那个宛若撒娇似的动作让萧陵觉得这是真的。
但也许是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来得太快了，让人觉得不真实、不敢信。
萧陵每次都会怀疑这小妖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就只是玩玩而已？又或者在妖类漫长的一生里，在裴明眼里，自己只是个渺小的、可笑的追逐着妖跑的愚蠢众生之一？
不然的话怎么解释裴明一次次的想离开自己？
“那个方法你别想了，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见他迟迟不说话，萧陵叹了口气，起身，“今夜我不回来睡了，我去陪陪我爹。”
第37章 认错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床睡。
雨一直落到了深夜，裴明都没有睡着。他烦躁的起身，出了门，脚尖一点，上了萧家的屋檐，爬到了萧父的房顶上，然后揭开了一个瓦片，看着守在萧父床前的萧陵，化出了小蛇的原型，在屋顶上盘着，看了他一夜。
夜深烛影摇，风落梧桐歌。
次日清晨，裴明发现院子里那棵梧桐树落光了叶子，紧接着就是自己打了个喷嚏，顺着瓦片骨碌碌的滚下了屋檐。
秋正式落下去了，寒冬来了。
城中流言越来越多，萧父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萧陵每日早出晚归，在府中遇到裴明时也并不作声，只当没看见他。
在第三次萧陵晚上回府企图再无视他的时候，裴明终于忍不住了。
“跟我回房。”他看向萧陵，语气冷漠：“有事和你说，你要是再不听我的，我立刻就走，再也不回来。”
黑夜里裴明的双眸似乎带着火，十分愤怒。
萧陵犹豫半晌，跟他回房了。
“你那天跑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你就走了……”裴明表情麻木：“我想了想，你那天的意思是，我对你只是逢场作戏、玩弄你的感情？”
“我没这么说！”萧陵嘴硬道。
“我不管，”裴明依然冷漠：“你就是那个意思。”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没等他说话，裴明又奇怪道：“是我平时给了你什么误解吗？”
萧陵眼神一暗：“我一直都想保护你，可你总是想离开我。”
像极了时间一到就要抽身离开的无情魅妖。
见他这幅委屈模样，裴明沉默了一会，又问：“可逢场作戏我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有必要这么听你的话吗？”
这两天被忽视的感觉很糟糕，他声音逐渐有些烦躁：“我若是想要离开你，我随时可以走！你知道我有那个能力……况且我那天会提出那种方法，是因为那是你爹，而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想他死，我可以为了他冒这个被暴露的风险！”
萧陵一时无言。
“可你呢？你居然和我闹脾气！”裴明质问他，声音里都带着气愤：“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得见了我跟没见到似的？我都如此对你了，你竟还说我是逢场作戏？”
“……我错了。”萧陵干巴巴的说。
无理取闹向来不是裴明的作风，但他现在很有理，于是闹道：“一句错了就可以了？”
萧陵想了想，伸手：“过来抱抱。”
“抱什么抱？！”嘴上如此说，裴明脚下却走了过去。
“我的错。”萧陵顺势揽住他，靠在他耳畔，轻声说：“阿明……下次我不会了。”
裴明哼了一声。
“这几天是不是染上风寒了？”萧陵却又关心道：“听你声音有些哑，喝药了吗？”
——还不是那天夜里睡屋顶睡出来的！
裴明被他抱着，温热的体温传过来，两人紧紧相贴，一时间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也挺好。
“嗯？喝药了吗？”萧陵低沉的声音却又响起，和他咬耳朵道：“昨天我就想说了……”
“喝了！”裴明凶他：“我又不是没了你不能活，病了肯定知道吃药啊！”
萧陵拍了拍他：“好好好……你别气啦，我知道错了……”
话正说着，门外小厮敲了敲门，“公子，该喝药了。”
裴明一顿，懒得和他再掰扯，推开萧陵，咳了咳：“进来吧。”
小厮这才推门进来。
见还是这个曾在外院扫地的下仆在伺候裴明，萧陵有点奇怪：“怎么又是你？福寿呢？”
“回少爷，他哥哥死了，家里最近在主持丧事，所以一直没回来。”小厮温声回答道。
“成，”萧陵也没有多想，挥了挥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厮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乌黑的药汤闻起来有一股苦味，裴明丧着脸：“闻起来就好苦，不想喝了。”
这两天萧陵不在时他都直接一口闷，现在他来了，裴明反而觉得喝不下去了。
“不喝的话，病就好不了。”萧陵端起药碗递到他的嘴边，哄道：“乖，一口喝完就没事了。”
眼神怨怪的瞥了他一眼，裴明接过药碗一口喝了，舌根顿时弥漫开一股苦涩的药味，其中还夹了一丝古怪的甜。
好像和之前喝的有点不一样。
不过很快他就无暇多想了，因为萧陵倏然凑过来和他接了一个满嘴苦涩的吻，这举动成功让裴明将那丝古怪的甜气抛在了脑后。
两人吻着吻着便转到了榻上。
“这药怎么这么苦？”亲完了，萧陵微微蹙眉：“是府中大夫开的药方吗？”
裴明叹气：“不然呢？是你开的？”
“……良药苦口。”萧陵识趣的改口说道。
裴明无奈一笑：“看你这样，还是少将军呢。”
“那是对着外人。”萧陵抱着他又亲了亲，像一只占有欲十足的兽类：“在家里，我就不是少将军，只是你一个人……不，一个妖的。”
“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裴明在他手臂上蹭了蹭下巴。
“永远。”萧陵咬了咬他的耳朵，“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边，裴明缩了一缩，“现在外面怎么样了？你不想让我暴露，那爹爹怎么办？”
“他说生死有命。”萧陵说：“我这两天在他床边侍候，他同我讲了很多，让我守住本心，别为了他而难过，他只是快去见我娘了。”
老将军活了六十多年，对生死早已看透，只是恨自己没有死在战场上。
裴明闻言沉默了一瞬。
往萧陵怀里又靠了靠，他问：“那你想让爹活着吗？”
平心而论，自然是想的。
可萧陵也分得清轻重，这世间没有谁是必须为了谁去死的，裴明没有义务为了救萧父而将自己陷入危险。
即使是一家人，也没有这个义务。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萧陵揭过了：“不说这个……几天没一起睡了，你想不想我？”
“……不想！”裴明推了推他的脑袋。
萧陵却掐住他的腰，又深深的吻了上去。
第38章 千夫所指
黑夜里大雨倾盆，裴明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很热，意识像是在深水中沉浮，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直到最后彻底没了意识。
不知又过了多久，刺耳的惊叫声响起，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银刃刀光。
“……停下……”有一悲怆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这是谁？
我……我怎么看不见了……
裴明眼前模糊一片，只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传来一阵烧灼般的钝痛。
这疼痛让他下意识的暴躁起来。
好痛——
“……妖……”
“他们真的藏了妖怪——”
那一瞬间，人群的尖叫声和房屋破碎的声音一齐响起。
“停下……我求求你……”
先前那道悲怆的男声再次响起，他的声音里含着绝望，似乎是因这绝望，这人又愤怒嘶吼着：“裴明！！！停下来——！”
裴明是谁？
停什么——
倏然间眼前一片大亮，无神的青绿色眼眸逐渐回过神来。
一道惊雷在雨夜里响起。
猖獗的雷光照亮了院中遍地的血液。
只见一条与梧桐树同高的白蛇立在院中，它身后长着两对如蝉翼般的巨大羽翼，仅只是微微扑动了一下，两边的房屋却像是被飓风吹过一般，坍塌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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