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话，李帖表情才好过了一些，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还是相信我的。”
“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裴明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昨天那些白骨是怎么回事？”
“我是这片区域的安葬人。”李帖说，“你记得我之前说我是道观的弟子么？”
想了想，确实有这件事。裴明点头：“记得。”
“十年前我在道观的时候，我师父让我下山来十里崖处理一件事，就是处理这些动荡的白骨。”李帖说。
一直不吭声的萧陵闻言，挑了挑眉，不信任道：“就凭你？”
李帖少见的没和他呛气，继续说：“是的，就凭我。”
萧陵：“看你这样子，道法学得不怎么样吧？怎么解决的？”
“我是天生鬼目，能看见这些白骨的怨念，能和他们交流，可以让他们安静下来。”李帖叹气：“但保持不了多久，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那天听到你要来这，就跟着一起来了。”
果然是有别的目的啊。裴明看了一眼萧陵，想到了这鬼王昨夜在篝火边说的话，他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吗？
他叹了口气，又问：“那昨晚的白骨暴动和你有关系吗？”
一边说自己没有指使白骨，一边又说自己可以和白骨们交流，这可让人怎么相信他？
“没有！”李帖炸了毛，“我不可能让那些东西伤害你的！”
“可确实伤害了啊。”萧陵歪头看着李帖，表情轻蔑，语气逐渐带上危险：“昨天没有我的话，他说不定就死在那儿了，而且他昨天冷静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担心你的安危、让我去找你，虽然后来你自己来了，但是……李帖，你确定你现在说的话，没有辜负他的这份担心吗？”
空气中沉默了一瞬。
裴明觑着他俩的脸色，一时不知说什么。
这场面看起来怪怪的……
“暴动确实和我没关系。”沉默许久，李帖才说：“我就是因为感觉到了那暴动，后来才下悬崖，打算看看情况的。”
“那你把萧陵带下去干什么？”裴明又问。
他可没忘记萧陵说的话。
“萧陵？”李帖却愣了下：“你说他叫什么？”
“他的名字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裴明敏锐的问。
“是你杀了那些白骨！”李帖却语出惊人道。
等等——裴明眼神惊恐了一下，想起记忆里那些得了怪病的城民，那些白骨不会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他下意识看向了萧陵，却发现鬼王也在看着自己，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说？”萧陵把视线从裴明脸上挪到李帖身上，“你们人间现在好像都是讲证据的吧？没有证据，算是冤枉吧？”
“冤不冤枉，我现在叫那些白骨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李帖眯起眼睛，又看裴明：“阿明，你问我的身份，那知道他的身份吗？知道他干过什么事吗！”
他声音越来越高，带上怒气。
“嘘，”裴明微微一笑，“他的问题等会再说，你先解释一下你自己的所为。”
若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他说不定真会顺着怀疑一下萧陵，可惜昨夜想起来了。
萧陵在他这，永远是有特权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怀疑萧陵。
何况萧陵还实打实的救了他很多次。
“……那就叫白骨来。”李帖垂眸，“我和它们相处了很久了，你不用担心他们过来会伤害你，我能安抚住他们。”
“那你昨天跑什么？”萧陵闻言不理解了：“为什么不叫它们停下来？你不怕那东西真的杀了裴明吗？”
“那只和别的不一样！”李帖暴躁道：“总之我把听话的那只叫过来就行了！不听话的那只先放着！”
“哦，那你叫吧。”萧陵轻飘飘道。
裴明也好奇的看着李帖，想看看他是怎么叫的。
只见李帖从怀中掏出一只暗红色的哨子，颜色像是被人血染上的，他放到嘴边吹了一长一短的两声哨音。
下一秒远方传来一阵与昨夜一模一样的凄厉哭叫声。不过片刻，一具白骨低着头，走了过来，它的身形十分娇小，骨头泛着乌黑，还缺了一只手。
曾经学过人体画画的裴明皱了皱眉，这骨头……看起来不像是男的啊。
第60章 问询白骨
“啊——”
白骨低着头，跪在了李帖面前。
“你看看，这人是不是害死你们的凶手？”他开门见山的问，手指向了萧陵。
这娇小的白骨抬头看了萧陵一眼，倏然顿住了。
见到它的反应，裴明也皱眉起来，这玩意不会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呜……啊……”白骨发出一声怪叫，却令李帖蓦然变了脸色。
裴明和萧陵都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前者皱眉：“它在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它的话，如何能分辨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帖闻言沉着脸色道：“它说是你杀了他。”
谁？裴明愣了下，反应过来它说的是自己，立即反驳：“你疯了吗？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了？我怎么可能杀了它？”
这具白骨至少有十几年的历史了，怎么可能是因他而死？
李帖一时也有些惊疑不定，他可以伪装，那裴明会不会也……
他第一时间竟不是怀疑白骨有问题，而是裴明。
为什么会这样？李帖眼眸里显出些迷茫。
“我相信他。”萧陵此刻却道，他看着李帖，“你有办法让我们听懂白骨所说的话吧？让我们也听听、问问。”
“当然可以。”李帖从怀里掏出四张符纸，递给裴明，道：“一人两张，一张贴在下巴上，一张贴在耳朵下面，这样你们说的话它就能听懂了、它也可以听懂你们的话。”
接过了符纸，裴明看了一眼萧陵，犹豫道：“我一个人贴就可以了吧？他不用吧？”
这毕竟是符纸，万一对鬼王有危险可怎么办？
两人心意相通，萧陵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
“哦？”李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能贴？怎么，不是人吗？”
萧陵从榻上起身，走了过来，对裴明道：“给我吧。”
见他如此坦荡，裴明只能把符纸递给了他。
“没事，别担心。”符纸离开手的刹那，耳畔响起呢喃轻语，萧陵虽然和他离得远，但不知用了什么奇怪的术法传达了自己的话。
两人将符纸贴在了下巴和耳朵上，那一瞬无数凄厉亡魂的声音突然窜进了耳朵。
“……我想回家……”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
“好痛……好痛啊！”
“不要被火烧……不要烧我……”
“为什么没人祭奠我？为什么没人祭奠我？”
……
亡魂的尖叫声让裴明的耳膜疼了一下，他按了按不舒服的耳朵，又看了看屋内的另外两个人，奇怪至极：“这个地方到底死了多少人？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怨魂？”
“……三千多……”却是一道柔弱的女声回答的他，“死了三千多……全都是被将军拉到桃源里来的……”
裴明下意识寻声望去，发现是那娇小的白骨在回答他的话。
它竟然真的是个女子？
“将军？将军是谁？”此刻的萧陵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冷脸问道。
恢复了记忆的裴明却浑身一僵，已经能预料到那白骨要说什么了。
“是……是你……”白骨忽然蜷缩在地上，声音变得痛苦至极：“是你烧了我们……但我们却不是因你而死……”
萧陵顿了顿，十分奇怪：“我都没来过这里，怎么会是我杀了你们？”
听了他的话，裴明倏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萧陵对这里的记忆是有缺失吗？可……为何昨夜他却对这里这么熟悉？
白骨却蜷在地上，伸出指尖，指向了裴明，磕磕绊绊道：“我们……是因你而死……是你带来的疫病……”
果然是那场疫病？！裴明呆了呆。
他呆滞的同时，没意识到萧陵眼睛的余光也在看着他。
像是在判断什么反应。
“胡说八道！”李帖闻言却松了一口气，怒斥：“他从来没来过这里，又怎么可能给你们带来疫病？”
“……就是他……就是他带来的疫病……”白骨女子却很坚持，“他还害死了少将军……”
这些尸骨在悬崖下不知待了多久，早已不知今夕何夕。裴明和萧陵的装扮和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它们自然而然的把现在与过去混淆了。
疫病……少将军？萧陵轻轻皱起眉，只觉得颅中突然泛起了一阵剧痛，这痛苦让他一时间没说得出话来。
李帖万万没想到自己招来的是个胡说八道的白骨，他指着裴明，叹气：“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这朋友从来没来过你们这呢。”
听了他的话，裴明额头渗出冷汗，突然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他怎么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既不是鸣蛇神种，也不是萧陵的爱人，那么自己现在的情绪应该是……
什么也不知道。
“姑娘，”裴明沉下声音来：“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骨颤着手指，继续语出惊人：“我记得你……不可能会认错的……就是你，就是你先救了我相公，然后……然后城里就开始说你是妖怪，说、说我相公也是妖怪……把我们家也烧了……”
裴明一怔。
“我是张家的……你、你和将军来给我送药……”白骨万分痛苦的蜷在地上。
送药？裴明心情复杂，他想起来了，这白骨原来是那张家妇人。
那个叫云儿的妇人。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裴明看向李帖，一脸无辜。
那她怎么偏偏就说你？李帖在心底下意识的怀疑。
“她为什么看起来很痛？”一直未曾出声的萧陵突然问。
都快在地上打滚了。
“因为我的方法没用了。”李帖回道：“在我没来之前，它们一直都是重复着这样的痛苦，每天每夜都在哀叫，我来了以后每年都会给他们安魂止痛，虽然维持的时间比较少，但好在有用……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我安抚不了它们，它们还是痛。”
萧陵闻言眯起眼睛，抬起手，掌心冒出黑色的雾，窜向了那白骨。
不过片刻，那白骨终于不再滚动，安静了下来，缓缓站起身。
“……谢谢你……”它说，“谢谢你解开了我的诅咒……”
第61章 诅咒
她的身上有诅咒？裴明还没来得及细问，李帖已经像发了疯似的，他扑向萧陵，“就是你杀了他们！”
然而鬼王又怎么会让他在这发疯，只见萧陵轻轻弹指，李帖便已经待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李帖。”萧陵的语气变得森然无比，“你冷静不下来是吧？我们还能不能交流了？！”
裴明点点头，看向李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但是，我们三个现在是一体的，必须冷静下来才能共同分析。”
李帖看上去还是很气愤，但却已经在慢慢平缓呼吸，冷静下来。
“他真没什么疯病？”萧陵忽而侧头轻声问裴明。
他的声音很小，两人又挨得近，冰冷的气息微微喷在耳边，令裴明有点不自然。他摇了摇头，也用相同的声音回答：“应该没有，之前和他见面的时候他都挺正常的。”
“……你俩能不能顾及一下我？”李帖忍耐道，“我还在这呢，能不能分开点？”
裴明轻咳一声，和萧陵分开了一点。
正当李帖想说看来你还是在乎我之时，却听裴明又道：“我和他本来就是恋人关系，其实靠得近点也是没什么的。”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在客栈扯的谎。
仿佛心上中了几支大箭。李帖放弃了，叹道：“气我你是专业的。”
“事实如此。”裴明十分平静的又给他补刀，道：“还有，不要再说那种很让人误会的话了，我男朋友会生气。”
男朋友萧陵：“……”
“是的，”萧陵深深的看了裴明一眼，配合道：“我会生气。”
裴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十分不自然的转移话题道：“这白骨方才说什么诅咒？那诅咒是什么？二……萧陵你是怎么解开的？”
“它们被施了一种奇怪的束缚咒法，会不断的回溯着生前的痛苦，产生怨气，我方才只是用自己的力量给她暂时解开了而已，但源头若是找不到，没过多久，它们还是会发出悲鸣。”萧陵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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