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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影溪穿了一身黑衣，脸颊上墨蓝色的纹路泛着光，他眼神带着一丝试探：“你睡糊涂了吗？不是你让我来这里为你护法吗？”
脑海里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裴明顿了顿，看向自家哥哥穿着的一身黑，回过神：“对哦……哥，我好饿啊，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正想站起身，却发现腿上一麻，又摔了回去。
“啊！”
他惨叫一声。
裴影溪扶起了他，“差不多半个月吧……你没注意到自己的境界又突破了吗？”
裴明站不住，下意识的抱住了哥哥，十分奇怪：“好像是……但是我腿怎么这么麻呀？”
“笨蛋，当然是化为原形盘太久了呀。”裴影溪按了按他的脑袋，将他打横抱起，“我带你上去，阿娘给你做了好吃的，就等你修炼出关了。”
毕竟是亲生哥哥，裴明便也不拒绝了，抱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了他胸膛前。
“那我们走吧。”
到了族中一条小路上时，裴明盯着树间的一颗血色宝石，突然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或许是抱的太久了，裴影溪竟然抖了一下，诧异道：“什么？”
“……没事，可能是睡太久了吧。”裴明疑惑的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还是没忍住看那颗血色的红宝石，道：“那棵树上的石头真好看……不过怎么少了一半儿啊？”
裴影溪顺着他的指引，看向那棵树，闻言蹙眉：“可能是被谁偷了一半吧……不要紧，不值钱的玩意儿，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让族中师傅给你打条链子戴在身上。”
“不要……”裴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只有一半了，我们还是去吃娘亲的饭吧！”
“好。”
林间风声掠过，上面的金银碰撞着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叹息。
少年忘了自己许下过的诺言。
第98章 他把心抵押在了这里
鬼界，锁魂阁中，冰床之上。
裴明睁开了双眼。
他醒来时内心被一股忧伤笼罩着，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麻姑也开了口。
“醒了？”她苍老的声音传来。
缓缓移目望了过去，裴明颤着声音：“婆婆……我看到的那是什么？”
原来他和萧陵……那么早就认识吗？
“是你的记忆。”麻姑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珠看向他，“孩子，那是你被当时的神界之母抹去的记忆。”
神界之母？
“她……是我前世真正的亲生母亲吗？”裴明表情麻木的问。
“是，也不是。”麻姑却叹了一口气，“严格意义来说，你不是以人类的方式诞生的，而是被她捏造出来的神种——是为了对抗当时天帝颁下的鬼界法则而生的。”
接触到了太多未知的名字，裴明心里又生出了疑惑，“鬼界法则是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麻姑怜悯道：“孩子，你听说过鬼界的十王封立准则吗？那就是鬼界法则。”
十王封立，也就是异鬼争夺后，最强的那一个会成为王，而后去人间历劫以确定掌管何种欲望的法则。
“那个时候法则还未被天帝颁下，但有一个传闻却在神界流传，传闻中说鬼界会诞生一位最强的鬼种，这个鬼种会成为神界的威胁。”麻姑接着说道。
裴明皱起了眉毛：“那个鬼种，是如今的二鬼王萧陵？”
“不，二鬼王有情有义，怎么会是鬼种温床呢？”麻姑却反驳了他的话，道：“真正的鬼种，是元无饕。”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裴明更不能理解了，“神种不是神吗？”
“正因如此，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与他抗衡，让他彻底死去……于是你的母亲齐穗，便提出了‘神种’的法子，她后来也因为这个顺利的推翻天帝，成了上位的第一位女天神。”
麻姑苍老的声音道来了千百年前那个残忍无情的真相。
齐穗，这还是裴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沉默的望着麻姑，没说话，静静的等着她说完。
“齐穗……”麻姑却叹了一口气，“唉，她当时提出的所谓神种，便是聚集世间善念为一枚细小的种子，再将他以自身的心血喂养起来，灌入当时神仙们十分之一的法力，最后将他抚养成人，让他去和鬼种同归于尽。”
裴明愣住了。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炼神种时中途出了差错，鬼界刚即位的元无饕知道了这件事，便吩咐了自己的手下去寻找神种，打算先下手为强，将你杀掉或者吞吃，但齐穗也不是个软柿子，她得知后当即在你身上灌输了所有法力助你成形，又下界把你托付给了鸣蛇族。”
于是有了后来的族中天才——裴小公子。
他生来就是要和元无饕同归于尽的。
不论他到底有多么惊才绝艳，是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都是要死的。
因为这是他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为他设置好的程序。
裴明觉得可笑。
神界那么多高高在上的神，却打不过一个鬼。
究竟是打不过，还是不想倾尽全力去玉石俱焚？
因为每个神都不想死，所以他们推出了神种。
“你的力量、样貌、天赋，都来源于我，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该感恩我，所以我让你做什么都不能反抗——哪怕是死。”
可万物有灵，其中又属人类的诞生尤为奇特。
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自由、热烈，永远不按图索骥，更不会走固定好的轨道。
而他们做的事情也永远会有细小的偏差。
比如——
“齐穗把一切都算计的很好……”麻姑忽而一笑，“但她没想到萧陵会出现。”
“……他的出现改变了什么？”裴明垂下眼，“我最终还是死在了元无饕的手上。”
“死了吗？不，你现在不是还站在这里吗？”麻姑却反问他。
裴明一顿。
“神界原定的计划里，你会彻底杀了元无饕，而你自己也会消散在轮回之中……还记得你死前念下的那个咒语吗？”麻姑问他。
咒语？
“那个碎魂的咒语吗……可它不是没有实现吗？我还活着，萧陵没杀了元无饕也还活着啊。”裴明提出自己的困惑。
“……不是的，”麻姑却拿出了一个盖着布的瓶子，她看着裴明：“你当时的咒语，是应了的。”
宛如当头棒喝，裴明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那我……我怎么会有轮回，他怎么会还活着？”
麻姑欲言又止，待了半刻，她道：“你确定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吗？”
裴明缓缓点头，就差没朝这女人跪下了，恳求道：“要，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轮回？
为什么他会有这一世？
阁中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麻姑不忍的别开眼睛，揭开了手上拿着的那个瓶子的布。
透明的玻璃瓶里，是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它鲜活而滚烫，就如同它主人的情感那样，赤诚又热烈。
“这是他的心。”
刹那间万物好像都没了声音，裴明怔怔的看着那个瓶子，好像又回到了桃源的那一夜。
他碰触到的，那冰冷的胸膛下是什么也没有的。
空荡荡的一片。
麻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他的眼泪汹涌落下，闷得像是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知道萧陵为何不告诉他真相了。
“你当时死后，”麻姑看着那个瓶子里跳动的心脏，“他万念俱灰，神志不清，几乎要和整个鬼界同归于尽了。”
“众鬼王用尽力气才把他拦了下来，他们画了禁制，把他锁在鬼王殿里，关了十天。”
“后来是兰公主给他开的门，告诉他，可以来我这里‘以愿换愿’，于是他来了。”
麻姑还记得那一夜也是这样风雨交加。
那个向来温柔强大的鬼王散着头发，像是疯子一样紧紧的抓着一枚玉串，推开了锁魂阁的大门。
她见过许多人来请求她，每一个无不都是带着希望来的。
只有这位二鬼王是满脸的绝望。
他好像也不信她。
“……听说，你可以实现所有人的愿望，那你可以把我的爱人，重新投入轮回，让他投胎吗？”他抬眸的那一刻，血眸中一片希冀。
就像是无数前来祈求的人那样，他满怀希望的问她。
麻姑眉头一皱：“轮回？那不是你们鬼王的事吗？怎么，你连一个魂魄也救不了？”
萧陵黯然垂眼。
“你也救不了？”麻姑却挑眉：“怎么会？”
他可是掌管生死的……万鬼之王啊。
是从无数异鬼中厮杀出来的、受了天道封令的二鬼王啊。
怎么会有连他也无法复生的魂魄？
……
“后来我告诉他，我有个不成熟的办法，只要他把他的心和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抵押在这里。”
麻姑看着悲痛欲绝的裴明，隐去了其中一些关节，指着那颗跳动的心脏，道：“他毫不犹豫的把心挖了出来，还包含着一部分的法力，将它们一起交给了我……再后来，鬼界十王争战，他失去身体，剩了一丝的魂魄，去找到了人间的你。”
裴明泪如雨下，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心绪一时难以平复。
原来如此……
原来他的那个咒语应在了这里……
“你如果还想知道具体的，我也可以告诉你。”麻姑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把玻璃瓶的盖子打开了，道：“这上面有一种特殊的链接之咒，只有和他心意相通的人才能打开……将你的手放上去，便能知道他在里面存了什么记忆。”
裴明抬起眼，看向那颗跳动的心。
按理说人类看到如此怪异的东西都会感到恐惧，然而此时的他却只顾着心疼。
麻姑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她将瓶子放在了冰床之上，叹气道：“我回避一下……你且去吧。”
一阵光芒闪过，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裴明的手指仍然在发抖，他颤着手，探进了那个瓶子。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玻璃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那颗心脏宛若会认主似的，发出一阵血红的光芒，飘进了裴明的心脏——
与此同时的，刚回到二鬼王殿打算见裴明的萧陵却倏然心口一痛。
那里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
除非……
萧陵倏然睁大双眼，猛的推开了面前的门。
他慌乱的在殿中找了又找，却都没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裴明不在这里！
那就只能是在那里了……萧陵眼神一暗，黑雾乍起，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然而却已经晚了。
心脏没入裴明身体的那一刻，他便昏在了冰床之上，被迫体验了一遍放在其中的记忆——
千年前，西南山中。
金银树在飒飒晚风中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萧陵蹲在那颗红宝石的树下，看着路的尽头，等着裴明的出现。
此时已经很晚了，那些小孩围着他玩了一会，觉得无趣，便离开了。
离开前把那个花环留给了他。
他戴着和裴明一样的花环，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喜悦。
当然，他不知道那是喜悦的情绪。
他在树下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裴明回来。
从天明等到天黑，连那圈花环都枯萎了。
萧二手足无措的看着那枯黄的花，计算着时间，期盼着那个穿着青衣、戴着花的少年能踩着夕阳的余晖如同他说的那样回来。
雨停了又下，太阳升起了又落，直到花朵枯死了，也没有人回来找他。
迟钝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裴明抛下他了？
有了这个认知的萧二倏然站起了身，想顺着自己留下的鬼气去找他。
可那一丝微弱的鬼气却怎么也感知不到了。
“咦，哥哥，你还没走呀？”那天拥簇着他们的某个少年路过了这里，好奇的看着狼狈的萧二，“你为什么不走呀？”
萧二倏然抬起眼睛，他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整双眼红得恐怖。
“……裴公子呢？”他出口是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沙哑无比的嗓音。
路过的少年明显被他的眼睛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道：“他、他闭关修炼啦……哥哥，你找他的话，等半个月后再来吧。”
闭关修炼……
原来只是闭关修炼，没有抛下他呀。萧二松了一口气，“那……那我半个月后再来，谢谢你！”
少年茫然的点点头，离开了。
萧二也准备回鬼界学着裴明给他的咒法施展自己的抱负，临行前却想到了那树上的红宝石，便取下了一半，带回了鬼界。
鬼界还是如他记忆里那样的黑，无数怨魂在天上咆哮着，修成了人形的异鬼们见到他回来，纷纷发起了挑衅。
他们没有什么人的意识，只会无穷无尽的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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