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泽点点头,爽快应下:“好。”
“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接头点!”
温知南一脸得意的样子,把好友弄得忍俊不禁:“行啊。”
在寻不到霍景泽的一周里,温知南不是在篱笆小院前徘徊,就是在菜园子门口的红砖墙边上溜达,时不时掀起中间的一块砖看看有没有什么漏了的纸条藏在了里面。
但是总是空空如也。
温知南也没有鼓起勇气去问霍景泽的外婆对方去哪里了,如果霍景泽愿意让他知道肯定会直接告诉他,明知道他害怕和大人交流的霍景泽不会这么抛下他不管的。
可是对方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在菜园子外的红砖墙被一榔头砸掉之后,温知南在旁边站了很久很久,最终瘪着嘴巴跑去篱笆小院前,他鼓起勇气踮脚喊着外婆外婆,一张小脸被憋得通红:“他在家吗?”
温知南感到很羞愧,和霍景泽在一起玩了那么久,每天见到面之后,就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外撒野,甚至都没问过对方叫什么,只好用他来代指。
好在外婆知道他问题所指,也很温柔:“他不在家,他回爸爸妈妈家了。”
“那他什么时候还会来呢?”
“这,”外婆和蔼笑笑,“以后还会来的吧,想找阿宝玩了呀?”
“……也没有,就是问问。”温知南恍然若失地摇头,“谢谢外婆。”
他这些天一起玩的朋友比他大好多个年级,他还没上初中,对方就已经是高中生了,总归是要更忙些的,作业也要更多,而且人家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温知南心里已经想出无数个理由,失魂落魄地就准备往回走,直到外婆在后头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之前打电话还听阿宝提起你呢。”
闻言,温知南眼睛倏然就亮了。
看来还记得他!
温知南连忙回答道:“我叫温知南。温柔的温,知南不相忆,何以问归人的知南。”
他知道他的名字就好,以后一定也还会来找他的。
温知南高兴了,又蹦蹦跳跳地回家。
回到家里他还半带着兴奋和小脾气地想着,叫阿宝一声不吱地就离开,让他多难受,等再见到面的时候他一定要揍这家伙一拳。
啊,如果,如果他的腿还没有好那就算了。
温知南撑着脑袋想,希望对方能好好的,等以后他们再相见还请不要生疏了啊。
“请新人站得近一些,对,都结婚了,别那么生疏嘛。”
民政局里的摄影师给他们提醒,温知南才猛地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霍景泽,却只觉得陌生的很,明明他做过那么多的设想,见到面之后却一句旧事也没有叙,霍景泽不记得他了,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还联合着项家一起欺负他。
还不知道在霍景泽家能不能吃到饭。
温知南想着想着,鼻子就更酸了,曾经断舍离的痛苦和现在受到的威胁和屈辱一同涌来,等结婚照拍完之后,温知南整个眼眶都是红红的。
摄影师颇为感慨道:“都感动哭了。能在一起不容易吧,恭喜修成正果呀,看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是不熟呢。”
屁修成正果!
温知南在心里暗骂。
却不想霍景泽在摄影师的提醒下注意到了温知南的情绪,抽出张纸巾递给他,有些生涩地和他说:“你哭了?别哭。”
好拙劣的安慰。
温知南真的很想很想给霍景泽一拳,但是他幼时最好的玩伴,现在名义上的丈夫身价不菲,他压根打不起,一拳下去,估计一年的学费都要赔进去。
就在温知南忍得辛苦的时候,听见霍景泽继续说着:“我不是想着欺负你或占你便宜和你结婚的,婚内我我保证不伤害你,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提出来,可以商量的。”
委屈着的人其实听不得有人安慰他。
特别是本来就是让他难过的始作俑者,虽说外边传言霍景泽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做事不留情面,甚至连对着亲生父亲都满是算计,但是在这两句拙劣的安慰里,温知南却不争气地寻到了几分霍景泽幼时平和中带着点宠溺的语气。
可以包容他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和人嫌狗厌的行径。
温知南瞥过头去,不愿把眼前这个人和曾经的至交好友联系在一起,却不想霍景泽把他拉到了民政局的角落,吓得他以为是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惹得霍景泽生气,准备对他先礼后兵了。
浑身绷紧,霍景泽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着的拳头。
以为要被打手掌心的温知南闭着眼睛,掌风却迟迟没有落下,好一会,一张颇有质感的卡片放进了他的手中,温知南睁开眼睛,看见手中的黑卡,愣住了。
霍景泽和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工资卡,日常的收益和股份的变现都在里面。我答应你不欺负你,既然我们现在是夫妻,那工资就上交给夫人保管,好不好?之后我名下的房产也会加上你的名字。”
温知南彻底呆住了。
他想他大概是耳朵坏掉了,要不就是霍景泽脑子坏掉了。
明明就是为了利益才结的婚,怎么可能在婚姻中把资产都交给另一个人,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寻常有感情的夫妻,就不怕他卷钱跑路?
温知南想到这里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炸他,将卡收下,准备之后偷偷去银行查一下账户,看看是不是真的是霍景泽拥有大部分收益的工资卡。但不管怎么样,霍景泽已经示好了,至少比起项家人的嘴脸不是好了一星半点。
更何况他好歹小时候还是他的好朋友。
实际上查看到账户的时候,温知南被那一串难以数清的尾数震惊了,工资卡交到他手上,温知南便只好和霍景泽约定每月把生活费划回给他,霍景泽笑笑接受了。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温知南拿人手软,那股子委屈劲儿也被哄好了些,他垂眸看着霍景泽还坐在轮椅上,那双腿无力的耷着,比小时候那会还要更萎靡的样子,温知南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最后没忍住,干巴巴地问道:“你这腿怎么了?”
“腿?走不了路了。”
“为什么?”
“单肢横贯性损害。”
温知南闭上了嘴,这个对话似乎在很久之前发生过,那天晚上,他紧紧地握着霍景泽的手,看了一晚上的花开,霍景泽整个人对于他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他总归是有些心疼:“一直都是这样吗?没有训练没治疗好吗?”
霍景泽却看着他反问道:“你在心疼吗?”
温知南彻底是不说话了,他和霍景泽是什么关系,轮得上他来心疼?他却不知道,眼眶的那点红悄悄爬到了耳尖,别扭的样子落到霍景泽眼里,足以让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很久很久。
直到有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可以领证了,温知南才下意识地推着霍景泽走过去。
原先等候在不远处的助理一时被抢了手头上的工作,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在上车的时候还是需要他的,霍景泽和温知南坐着车一同回家了。
不过一天的时间,温知南的日常生活用品就已经置办好,像是雄鸟早已捡好了最结实干净的树枝搭好了巢,并衔下根最漂亮的尾羽放在巢里。
只是巢里也有许多不美之处,温知南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家里许多无障碍设施,是针对着霍景泽不能行走的腿做的。
温知南只是稍稍停顿,就恢复原样,像是对这种设置就是正常模样似的。
他不愿意在这里刺痛霍景泽。
好歹也有幼时的几年情谊,温知南想着,那就这么过着日子吧。只要霍景泽不过分为难他,他愿意和霍景泽像寻常和谐的室友一样过完这三年。
如果霍景泽肯认他……温知南无奈笑笑,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第一眼没认出来的人,任凭之后再千千万万眼,也不会记起当年的模样吧。
在霍景泽问他以后在哪个房间休息的时候,温知南答道:“我睡客房吧。”
霍景泽沉默许久,道:“行,这样也最好了。”
两人互相看一眼,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里。温知南知道霍景泽腿一直没好,两人相处一室有些情况不好回避,难免会戳着对方痛处。可偏偏霍景泽就爱来麻烦他,比如洗澡的时候喊他递个毛巾,对面用餐时够不着的要就着他的手吃点心。
对于伤残人士的关怀,温知南向来都表现得温柔体贴。
但或许是温知南自己都没意识到对着霍景泽的时候,自己态度有多好。倘若霍景泽对着他也就只有结婚时的那些利用,温知南大抵也会慢慢释怀。
直到有一天本该在外出差的温知南提前回家,却偶然看见霍景泽亲自走到阳台去晾衣服,温知南当场站在原地,看着行动正常的霍景泽半分钟,深吸一口气离开。
霍景泽后知后觉地回头,手中还拿着温知南没晾的衣服。
温知南那天晚上又睡在公司。
他本以为霍景泽当年一言不发地和他告别,重逢又全然将他忘却已经是足够过分不讲道义了,直到他发现霍景泽明明腿好了却不告诉他,才是真正的从没把他放在心上。
当初他陪着霍景泽一起复健,天天在网上查什么营养餐才能让行走不便的好朋友茁壮成长。
天天记挂在心上的事情对方却从没想着告诉他。
温知南连续几天都没有给霍景泽好脸色,一连在公司好些天就是不回家,问就是忙。问过几次之后,霍景泽也不再多问了,两人能在家里碰到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实打实地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的室友,不出意外,最后一年结束,就到了分道扬镳之时。
可最终还是出意外了。
正疾驰的车突然猛地剎住,温知南整个人带着惯性向前撞去,在即将撞上前面座椅靠背的时候,一双手垫在了他的脑袋上,缓冲了这股撞击,他睁开眼睛,睡意全无,渐渐从过去如水的记忆中抽出身来,看着护着他脑袋的手,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霍景泽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怎么回事,慢慢开就好了。”
他寻着声音看过去,看见霍景泽熟悉的面庞,和幼时在篱笆小院里的骨相是一样的,和刚重逢时带着浓浓的疏离和冷硬也是像的,却更像他现在正在谈的叫阿晾的男朋友。
确实出意外了。
温知南缓缓叹口气。
他失忆之后,与本该和他苦大仇深的结婚对象玩起了金主小情人的游戏,还谈了个黏糊糊的恋爱。
————————
第37章 捉弄
可是已经想起一切的温知南掠过这些天的相处,竟然还觉得这场恋爱谈得还不赖。
当然,这只是针对他和阿晾之间的关系。而他和霍景泽在前两个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再次捉弄了他,温知南一边陷在和阿晾的恋爱里,一边在想他对于霍景泽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
温知南安静地看着他。
前排司机解释:“前面似乎追尾了,车子都在急剎。”
霍景泽摇摇头示意没事,他收回垫在温知南后脑勺上的,手背在撞击和摩擦下蹭破了皮,火辣辣的感觉从皮肤末梢传来,注意力却没有被分走一丝一毫,他碰了碰温知南的脑袋:“睡了一觉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温知南心里复杂又挣扎,但是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霍景泽,见他提醒才兀自抹了把脸,打着哈哈道:“睡迷糊了。”
“手没事吧?”温知南问了句。
霍景泽伸出手来,摇摇头。
那双手在昨天晚上还挤着洗发液在他脑袋上轻轻按揉着,帮他洗了头发,温知南伸出手抓住霍景泽的手,慢条斯理道:“阿晾,我有些事情打算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想这今晚和霍景泽联系一下,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处理干净。”
说完,温知南死死地盯着阿晾的眸子,试图在里面寻出些什么不安或懊恼的情绪,但是没有,阿晾的眼睛如温柔的潭水,因为他的话语泛起愉悦的波纹,带着的爱意和喜悦没有因此减少半分,阿晾回答道:“好。”
似乎他真的很乐意将霍景泽踢走,让自己取而代之。
甚至阿晾还没有开口,眼神就已经回答了他愿意。温知南有些复杂地挪开眼,没注意到阿晾一瞬间的垂眸,他望着外头已经逐渐动起来了的车流,喇叭声嘈杂,往这人的怀里缩,似乎就能躲掉些喧闹,能让他更静下心想事情。
很快,温知南又问了阿晾。
“睡觉之前我和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阿晾轻笑,“你想听誓词吗?”
“我只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温知南状似放轻松地打了个哈欠,“昨晚我喝醉了,但说的话我还记得,我算是向你求婚吧,怎么?中奖者没一点感想要发表的嘛。”
温知南的问题一时匆忙之间他无法问出口,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答案是他想要的,他更想听阿晾说。
在他的记忆认知里,阿晾和霍景泽是有分裂的。
阿晾在他失忆之后就一直陪着他,包容他陪伴他,阿晾是喜欢他的,不惜和失忆的他玩幼稚的角色扮演游戏,就像小时候在村子里认识的那个至交好友一样,他有强大的内核,也有足够热烈的爱意,几番让他一眼被吸引,再逐渐沦陷。
阿晾坦然承认过他们的过去,一起在村子里撒野打闹,小时候单纯的友谊和失忆后从一张白纸中萌发出的爱意是顺承的。
相比起来霍景泽则显得无比的突兀和不融洽。
霍景泽更像在这段感情之外的存在,强大却冷漠,难以亲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内心。这个利益至上主义者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的过去,相逢却不认他,腿脚康复却不告诉他,将他隔在一层玻璃罩里,除了给他沉闷就只有安静。
这人像一潭死水,给不出他回应。
现在他的回忆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阿晾和霍景泽是同一个人,对他不肯袒露真言的人竟然会在他失忆之后自降身份地守在他身边,一句句地诉说着对他浓烈的爱意。
温知南不懂。
他觉得他被爱着,又觉得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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