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本来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听了这话气得差点蹦起来:“什么东西?二队跟救世主沾什么边了呀!明明是秦队救大家回来的,如果不是秦队,他们不是早就死在温室外面了吗?”她一时激动,有些口不择言,说完了之后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好,又偃旗息鼓一般坐回去。
晚上三队的几个人难得集体失眠,各自躺在自己的宿舍里看天花板,心里无非都是愤懑和不满。三队给温室做了这些多年的前锋队,多少次是拿命在搏,他们从来不求温室能拿他们当什么救世主,但……
辽星余同样,他如峰一般的眉微微蹙起,脑子里不断闪过那次西区暴动的场景。
哨兵宿舍是封闭的,晚上也开着的恒温灯照不进来,眼前是黑漆漆一片。纵使他有着超常的视力,一时也看不出前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他想那个叫彭小溪的女孩,她为了西区的人敢同物资队顶撞,口口声声都把秦远挂在嘴上。这么多年了,西区的人甘愿被当成低人一等的旧人类,守着那点物资苟活,也从来都没有忘记秦远的恩情,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奉二队为神明呢?
辽星余带着这个疑问睡着,没想到第二天就得到了答案。
温室时间,早上七点,辽星余被礼炮的轰鸣声吵醒。
睡眠舱把所有的材料都用在保暖上,隔音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哨兵们在这方面没得到特权,他们的睡眠舱和向导、普通人类的睡眠舱是形同的规格功能。
辽星余从朦胧睡意中很快清醒过来,大脑开机的速度他同样很快,三队外出半个月,并不知道今天在温室是什么大日子。不过燃放礼炮这种浪费资源又污染环境的事情温室是很少做的,上一次是金乌装载进中心塔的落成仪式。
“嚯,每次都这么大排场,这才几天啊!”
“统帅心里乐开了花儿吧,人二队每次出去子弹都不多浪费一颗,带回来的资源信息也不少半点,要是我啊,我也愿意给他们放礼炮庆祝庆祝。”
“以前三队都没这个待遇啊……”
“三队算什么,三队出去的时候弹药跟不要钱一样浪费!”
“哎,别说了,辽星余!”
前面的哨兵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辽星余,赶紧压低声音,两人噤了声。
中心塔到东区温室大门的一整条主干道,此时此刻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哨兵、向导和普通居民应有尽有,道路两旁是哨兵塔大手笔布下的八个礼花筒,虽然是纸筒一次性的礼花,但是在现在的环境下已经是很高规格的迎接仪式。
人声嘈杂,但大家好像都没有太过于惊讶。
如刚刚两个哨兵所言,二队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个排场回归温室了,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挤在辽星余前面的人们逐渐注意到了辽星余站在这里,人群之中立刻弥漫开一股尴尬的气氛。以前三队当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种排场,那时候人人嘴里都在说三队,三队如何好,三队如何撑起了温室的资源和人们末世之下的安稳,只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变化太大了。
宗颜和夏无两个人挤过来,夏无憋着没说,宗颜可不是能憋得住的性格。他根本不顾别人能不能听到,或者说,他就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
“至于吗,又不是拯救全人类了,搞成这样。”
站在他们周围的人默默往旁边挪,竟然在几人旁边半米的距离形成了一个真空带,都跟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草。”宗颜一个脏字蹦出来,心里憋屈得很,对着辽星余吐槽,“以前也没见他们这样啊。”
人群最首的是费连,哨兵塔的统帅亲自出来迎接归队的二队,这是昨天三队回温室完全没有的待遇。夏无秀气的眉皱起来一个小小的峰峦,半天才犹豫着开口:“老大……费连身边的女孩儿,是不是那次西区的那个……彭小溪?”
彭小溪站在费连身边右侧,费连左侧同样的位置站着的是柳悦。柳悦的身份温室没有人不知道,自从费连当上哨兵塔的统帅那一天起,柳悦没有一天不在费连身边。费连没有亲自出面做的事情都是柳悦替他去做。
小姑娘在一个月前红着脸噙着泪,大声质问物资队的人凭什么这么对西区,哪怕豁出去自己的命也想给西区的人挣来一个好的生存环境,那时候彭小溪把秦远挂在嘴上,说是秦远救了他们,带着他们回到了温室。
而今天,她笑容满面,站在费连身边,正低着头认真地听费连跟她说着什么。
夏无方才还不太确定,哪怕她看得再清楚,她也不敢相信费连身边的那个人真的是彭小溪。可事实就是如此,那个笑得谄媚,全然没有了那天坚定、勇敢模样的女孩儿,就是彭小溪。
宗颜没说话,辽星余也没说话。夏无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不动声色地咬着牙定定注视着彭小溪。看着她伸手接过柳悦手里的毛毯,温柔而恭敬地盖在费连腿上,再之后,她单膝跪在费连的椅子旁边,认真地聆听费连随时可能说出口的吩咐。
“她就那么想当一个新人类吗?”夏无说。
没人回答她这个问题,甚至没人听得到她说话,因为温室的大门开了。欢呼声混着又一批礼炮炸开的声音,二队的车缓缓驶入东区。副驾驶有一个脑袋探出来,显然是那天在食堂跟辽星余打过招呼的那人,二队队长,单弘济。
道路两旁的人们簇拥着二队的车子,导致以往在宽阔主干道上可以随意疾驰的车子,现在只能像是游行的花车一样缓慢前进。
单弘济如一个战胜归来的英雄,他伸着手,朝两旁的人不停挥手示意,在欢呼声中不断扩大唇边的笑意。他们的车开得慢,单弘济不厌其烦地挥手,生怕人群中的任何一个平民没有膜拜到他的容颜似的。
而费连对这一切毫无异议。
哨兵的目光是敏锐的,在单弘济下车之前,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辽星余的视线。下一秒,他朝着这个方向招手,开口喊道:“哎呦,辽队也来了?这我二队真是脸上有光啊!”
这一声,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辽星余身上。顿时,嘈杂、窸窣的声音被尴尬的沉默淹没,偏偏单弘济像是感应不到这股气氛一样,他摆满了胜利者的姿态:“别让辽队在旁边站着啊,这都不像话,赶紧给辽队让让路!”
费连端坐在他的椅子上,冲着单弘济点了点头。
单弘济满面和善地过来,邀请着辽星余一起到费连面前去,嘴上不停:“要我说啊,我二队今天的光荣绝对不光是二队的,要是没有三队珠玉在前,我们也没有今天,是不是?”
“是!”
“辽队也辛苦了,要不今晚一块儿,来我们庆功宴坐坐?”
二队几个成员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笑着喊成一团。
徐放和贺英卓被挤在人群的另一端,两个人沉默地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滑稽的剧目。
第27章 一出好戏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的反常,这太滑稽了,滑稽到好像在做一场不讲逻辑的噩梦。辽星余被单弘济搭着一边的肩膀,他拧着眉看就在身边的单弘济,哨兵敏锐的感知使得辽星余从中体会到一丝异样。
或许是合理的。
温室建立25年以来,从前秦远在世的时候武装队自然是一队当家,那时候的二队队长并不是单弘济,但也只能屈居一队之下。等到秦远牺牲,二队以为自己终于能接过温室的武装大权,却没想到辽星余用一个月的时间建立了三队,迅速夺过武装权。
单弘济是在秦远牺牲前一个月当任的二队队长,他心里憋了很多不甘心和不服输,对秦远、对辽星余,这看似是合理的。
彭小溪对费连的臣服同样也不像是假的。
她为了西区的人民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只不过是背叛一个已故的救命恩人罢了,这不算什么太大的难事。
如今温室看似由中心塔指挥,但金乌终究只是一个系统,实则已经是费连的天下,看清形式,臣服于“正确的人”,这看似也是合理的。
辽星余任由单弘济半推半揽着自己走上高台,费连坐在正中间,身边是站着的柳悦和单膝跪地的彭小溪。他对上彭小溪的眼神,彭小溪温和地笑着,丝毫不避让辽星余的探究。
“为什么?”辽星余看着彭小溪。
彭小溪歪着头:“辽队长,事到如今还要问我为什么,这不是很没意思吗?”
辽星余神色不动:“西区的暴乱是你们做的局,为了推进我重启‘旧人类收容计划’,旧人类活动踪迹也是假的,只是为了把三队支出温室。”
彭小溪笑笑:“统帅给了我很高的待遇,您可以代替秦队骂我。”
辽星余摇摇头:“你没错做,他的心愿也只是每个人都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那就做吧。”
彭小溪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着笑容,她坦诚地面对自己的背叛,看着眼前的辽星余尽量不显露出来一丁点愧疚和犹豫,但此时此刻的一句“你没做错”,让她表情一顿,匆匆低下了头。
费连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他腿脚没有毛病,手里却拄着一根极其华美的拐杖,那根拐杖掷地有声地敲击着地面。很快,嘈杂的人群便噤了声,像等待神明的谕旨一样聆听费连即将说出口的话。
他根本不在意彭小溪和辽星余说了什么,局做完了,结果也达成了,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费连清清嗓子,目光看着台下新人类。
“今天热闹,温室很久以来都没这么热闹过了,我就说两句。今天,武装二队和武装三队都在这里。诚然,三队为温室搏命数载,包括我在内,温室的所有人都始终记得你们英雄般的身影。但是辽队,我想当着大家的面来问问你,你是秦远的徒弟,你最远大的志向永远是秦远的那些遗愿,是吗?”
鸦雀无声。
辽星余肩背挺直,心里升起无限的厌烦。他不禁想,温室是这样的吗?从始至终都是争权夺利的游戏,从来也没有把人类命运放在心上,这就是成骁离开温室的原因吗?
费连见他不说话,便又笑着开口:“辽队看来是默认了。大家都知道,‘家园派’没有错,只不过不再适合现在的境况,二队和三队既然在理念上背道而驰,温室理应该挑选更适合当下情况的队伍做全面武装。”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从台下响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要剥夺三队的武装权吗?”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算辽星余是‘家园派’,也还是在为温室谋事吧!”
“看来‘家园派’和‘温室派’已经不能共存了。”
“为什么?难道温室资源供应出了问题吗?”
“不应该啊,不是刚刚解封了西区吗?要是资源供应都出问题了,怎么可能还给那些旧人类东西吃?”
费连再度敲了敲他的拐杖,人群便又安静下来。
“费某不才,好歹是哨兵塔的统帅,武装队虽然是温室的,但说到底算是归属哨兵塔管辖。末世之下,谁有能力,谁就有更多的权力和资源,这是不可改变的铁律!”费连话到这里,人群中却突然有声音插进来。
“你难道可以一个人决定温室武装权的归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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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星余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大变化,却在此刻狠狠皱起眉来。他骤然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的方向。只见人群已经分开一道口子,大家都不想惹了麻烦上身,男人身前的人纷纷避让开来。
贺英卓岿然不动,他甚至往前迈了一步:“二队是您的亲兵,温室里没有人不知道,您想剥夺三队的武装权交由二队,恐怕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费连不恼,他甚至笑了笑,扬声道:“看来你是代表向导塔说话了?”
徐放对贺英卓轻轻摇了摇头,但贺英卓并没有退让,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我没办法代表向导塔,但哨兵塔的手也伸不到我身上来。武装权的决定需要哨兵塔、向导塔、中心塔共同决议,费将军今天唱这一出戏又是何意呢?”
夏无飞快对宗颜打了个手势:“怎么办?”
宗颜这时候难得是很靠谱的模样,他皱着眉,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狠意,小声开口:“等老大吩咐。”言下之意就是,辽星余让他们忍,他们就忍;辽星余人让他们反,他们就反。
费连却不再看贺英卓,而是转头看向了辽星余,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星余啊,你手下的这些人看来还是有些不服管教啊。”
辽星余看着他:“他是向导塔的人,要服谁的管教,你吗?”
中心塔前方,主干道正中央。
此时此刻已经围过来了更多的人,就连中心塔里向来事不关己的科研人员都跑出来看热闹来了。温室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热闹?三队和哨兵塔面对面呛声,更多的人想知道三队要如何收场。
单弘济站在辽星余面前,他估计是被这半个月以来的待遇熏得飘飘然了,他想要权力,想要温室的武装权,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最想要的是辽星余在他面前低头认输。
单弘济抬手,立刻有二队的人凑上来,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而后二队几人转身不知去了哪里。留了单弘济一个人,他看着辽星余:“这样,辽队,这么多年武装权都是你手上,你心里不服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按照贺医生说的话,三方会谈,未免也小题大做。
“不如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二队和三队摆个擂台,谁站到最后,武装权就交给谁。”
他话都没说完,费连的脸色便已经不太好看了。
单弘济这个只知道逞口舌之快的蠢货,辽星余是S级哨兵,他手底下的那些哨兵也都不是吃干饭的。但单弘济显然还没有这么蠢,他又说:“不过规则我来定,只比体术,你和我都不上。你敢吗?”
话已经说出口了, 这么多人都看着,这场擂台好像非打不可了。
可是,处处都有些不太对劲在,辽星余沉默地站在高台之上,他往下看起哄的民众,看皱着眉的费连,看费连身边神色恭敬的柳悦和彭小溪,最后看单弘济那一双闪着兴奋之色的双眸。
他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场大戏中,周围的人全都是套着壳子的演员,情绪高亢激动,不受自己控制地走着剧情。而他冷眼旁观。
不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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