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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对岸是一座云山雾罩的高山，酆都城依山而建，城墙高千仞，呈墨黑色，楼宇多如繁星，高大巍峨，全城点缀荧荧鬼火，既雄伟壮观，又阴冷肃杀。
一座吊桥横在悬崖和酆都城之间，阴风吹过，破烂不堪的吊桥就左摇右晃，吱呀作响。
众鬼们心里嘀咕，互相使眼色。
“过了这座桥，就是鬼门关。”鸡脚神狞笑，“过了鬼门关，你们就能进城等着投胎了。”
此言一出，转世投胎的吸引力当即盖过了心底的不安，众鬼争先恐后往吊桥跑去，生怕慢一步就要晚一天投胎。
陆廷川不紧不慢走在最后，漫不经心问了句：“阴差大人，桥下是什么河？”
他语气温煦，鸡脚神却莫名背后发凉，干笑两声：“呵呵，到了酆都还问这个？奈何桥下，自然是黄泉。”
【作者有话说】
注：引用相关资料。
真的有鸡脚神哦，拿来做泡椒鸡爪一定很好吃吧www
第18章 土伯
过去盛行土葬，积水、尸水渗出坟包，冲刷土黄的泥泞，古人认为这是幽冥的泉水，故谓之黄泉。
沈司星原以为黄泉是泉水，没想到亲眼所见竟是一条又宽又急的长河。
方才陆廷川给他使眼色，鸡脚神明摆着有问题，这“奈何桥”看上去也不牢靠，晃晃悠悠的，风一吹就晃成海盗船，陆廷川当真要从桥上过？
不等沈司星想出办法，陆廷川便跟在几只鬼身后踏上吊桥，皂靴刚踩上去，木板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沈司星两指缩放屏幕，定睛一看，一块块湿滑的木栈道被虫蛀出窟窿眼儿，麻绳爬满藤壶和螺蛳，密密麻麻的，叫人寒毛直竖。
“……”
沈司星搓搓小臂，揪起陆廷川的后领口，想把他直接拎到对岸，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能碰到道袍，却不能将陆廷川移动分毫。
“嗯？”
沈司星又试了两次，除了听到绸缎绷紧的嘶啦声，不小心摸了把陆廷川后颈温凉的肌肤之外，无事发生。
陆廷川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他侧身避开沈司星的指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双手捏诀，筋脉中玄冥之气汹涌，脚下荡开罡风气旋。
好！沈司星海豹鼓掌。如果副本设定不让他帮忙，那陆廷川缩地成寸自己过去总行吧？
可惜，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陆廷川身子猛然前倾，一个急刹险些从桥上掉下去，双脚却好似钉子扎在木板上，纹丝不动。
失败了？
几步外的悬崖上，黄袍鬼差嘎嘎大笑。白袍的鸡脚神讽刺道：“呵，老实点儿走过去！奈何桥上也是你小子能耍小聪明的地方？”
崖底卷起一股潮湿的风，充斥难闻的水腥气，吊桥如钟摆一般疯狂摇晃，嘎吱作响。几个跑到吊桥中间的鬼一时不察，脚下出溜滑了出去，手指死死抠住木板，拽住缆绳，大声呼救。
阴风呼啸，陆廷川只来得及往前跑两步，就听到数声哀嚎响彻山崖，几只鬼跟下锅的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坠落黄泉，吊桥太高，河水湍急，连落水的噗通声也无，便已无影无踪。
陆廷川微微变色，眸间划过一丝愠怒，他还没天真到以为，鬼魂这般落入黄泉会平安无事。不过一瞬，同他一起来的鬼魂们皆丧命于此。
吊桥在风中颠簸，如伶人甩开水袖，沈司星试图按住它，又怕用力过猛让吊桥散架。
陆廷川前后无人，脚下是万丈深渊，滔滔黄泉，四周空旷到恐怖，酆都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往前走几步，距离看上去几乎不曾缩短。他之于黄泉，就像一粒米，一根芦苇，孱弱而渺小。
“阴差大人。”陆廷川手腕翻转，扣住麻绳稳住身形，他转过身，平静的目光看向鸡脚神，“这真是奈何桥么？”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鸡脚神眯眼，往前走两步堵住桥头。
他也懒得装相，打个响指，头戴“见棺发财”的黄袍鬼差化为泡影，与他合二为一，呼喇挥动衣袖，卷起狂风，吊桥晃动得愈发剧烈。
嘎吱，嘎吱。
陆廷川的心态和下盘一样稳，见状眼睛都不眨一下，牢牢杵在原地，像是早有所料。
鸡脚神这才正视起眼前头戴帷帽的家伙，不怀好意地问：“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游戏外，沈司星急到鼻尖冒汗，咬咬牙，视角调转直视鸡脚神，挡在陆廷川身前。
陆廷川慌神一瞬：“上仙，别——”
“你叫谁？”鸡脚神大笑，“吊桥把你脑浆子晃匀了？”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一股巨力砸在鸡脚神胸口，哧地退出一丈远，爪子划出几道泥痕。
“呼。”
沈司星胸膛起伏，大口喘气，戳在屏幕上的食指关节拗到极限，指甲盖充血，半点不敢放松。
“敢还手？！”鸡脚神大喝一声，衣袖化作羽翼，原地腾空，怒发冲冠。
沈司星凝神一看，立时冷汗涔涔，刚刚他瞄准鸡脚神的心口戳，可仅仅撕破了鸡脚神的衣襟，连一根羽毛都没拔下来，反倒激怒了对方。地府仙班有名有姓的阴差，果然不是钱雀那等凡人道士能比的。
“星君。”陆廷川轻轻摇头，安慰道，“会没事的。”
“你在自说自话个什么东西？！”鸡脚神勃然大怒，“小子，当我不存在啊？！”
沈司星紧咬下唇，即使陆廷川听不到，也小声回了句：“好。”
我相信你。
陆廷川目光一凛，既然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那么只能……
弹指间，陆廷川拔剑出鞘，停星剑划出皓白剑弧。鸡脚神正想嘲笑他在做无用功，这座吊桥一旦上去就无法回到悬崖，但下一刻，他就被陆廷川的举动惊呆了。
飒！陆廷川竟将剑劈向吊桥，不对，剑招所指的是钉在崖边的其中一根木桩！
剑锋划出风刃，径直刮过去。年久失修的木桩噼里啪啦爆裂，缆绳嗖嗖打着圈松脱，嘎吱，吊桥摇摇欲坠，仅剩三根木桩维系。
尽管鸡脚神抬起翅膀格挡，但木桩还是像塞满钢珠的地雷一样，爆出无数木刺，扎入羽毛根部。普通木刺自然无法伤到他分毫，可是，陆廷川在上面附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玄冥之气。
“你不是鬼？”鸡脚神瞠目结舌，“竟有道士能修炼到‘驭鬼’之阶？！”
话没说完，那层蛛网般黏连住木刺的气息就陡然变色，化作蓝白电光，点燃木刺，鸡脚神浑身上下如被岩浆淌过，剧痛无比，羽毛烧焦冒烟。
吊桥暂时脱离控制停下晃动，陆廷川勾起嘴角，遽然出剑，荡开剑气，人未到，剑已至，剑芒直杀到鸡脚神眼前！
“上仙。”陆廷川低声呼唤。
沈司星会意，与他一前一后夹击鸡脚神，一时间电光、剑光大作，鸡脚神想躲，却被一股无形无声的力量重重劈到后颈。
“喔，喔喔——”鸡脚神痛到发出高亢的鸡鸣，嘭地砸在地上，烟尘滚滚。他四肢抽搐，没死透。
陆廷川单膝跪在桥头，拄着停星剑，气息微喘。就在他起身试图下桥时，天空中一团许久未动的乌云忽然雷声滚滚，从中飘下一道红黑相间的人影。
与其说他是人或阴差，毋宁说是一只虎头牛身的怪物，他的脊骨隆起，弓腰驼背，巨大的双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双脚如牛蹄般直立，畸形可怖。
陆廷川目光一凛：“是土伯。”
土伯？这名字有些耳熟。沈司星睫毛轻颤，想起来了。陆廷川初下幽冥时，可不就是栽在土伯手上么？还被打个半死。
“废物！”土伯声带粗粝如砂纸，“凡人都打不过，要你何用？！”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司星悄摸摸点击他头顶的气泡，偷看属性栏。
SSR·土伯
【职业】幽都看守，后土
【等级】三星·位列仙班
【武力】2628/10000·人皇
【法力】5496/10000·驭鬼
【体力】3995/4000·血魔
三星SSR？沈司星愣住，再看底下的数据，每一项都比陆廷川强上一截，同是SSR，经验和战力的差距如隔天堑。
土伯脚踩乌云急速靠近，沈司星心思飞转，手指在屏幕上连击晃出残影。旋即，几十只信蝶飞到土伯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突兀涌现的信蝶瞬间吸引住土伯的注意，蓝紫鳞粉漫天飞舞，他张开血盆大口打个喷嚏，再睁眼时，跪在桥上的陆廷川已杳无踪影。
“那死道士跑哪去了？他要是再出现我非得……”鸡脚神挣扎着爬起来，又被土伯一脚踩进地里。
土伯低下头，往奔涌的黄泉上看了眼，摸一把鼓胀的肚子，狞笑道：“自己跳下去了，哼，算他有眼色。不过嘛，没人能从黄泉活着出来，到头来还不是要成为本尊的盘中餐？”
*
咕咚咕咚……
流水冲击耳膜。
黄泉冰冷刺骨，陆廷川清俊的脸毫无血色，浑身僵硬随波逐流，一个个浪头拍来，呛了几口水，是腐肉和腐叶混合的糜烂腥臭，令人作呕。
陆廷川催动玄冥之气暖和手脚，体温仍在一点点降低，他到底是血肉之躯，渐渐出现幻觉，分不清方向，沉进水中也辨不出上下。
屏幕外，沈司星看着陆廷川唰唰往下掉的体力心如刀割，只能尽量托举陆廷川，不让他沉入黄泉。
冰寒的河水同样在侵蚀沈司星的体温，他逐渐体力不支，拼死咬牙按住屏幕。
忽然，画面中央荡起层层涟漪，液晶屏幕变软如胶质，沈司星的指尖陷进去，接着是手腕、小臂……他瞪圆了眼睛，身子一歪，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吸了进去。
嘭，椅子倒地，坐在上头的沈司星却不见了。
蹲在台灯上的晏玦：“唧？！”
【作者有话说】
《地府ONLINE》公式书
凡夫俗子，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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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鱼
沈司星仿佛坠入一口深井，急剧下坠，失重感让他脚心发痒，胃里翻江倒海，他想大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噗通！沈司星栽进冰冷的水中，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心里慌作一团，害怕溺水。
可下一秒，他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沈司星张嘴吐出一串泡泡，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能在水里自如呼吸，于是摸了下脸，颧骨到耳根长出了层叠的鳃，低头看去，手背爬满青灰鱼鳞，指间生出透明软蹼，上身光着，两条腿化作灰扑扑、梗啾啾的鱼尾。
他变成了……
一条人鱼？
看样子，还是一条鲤鱼，不是颜色鲜艳寓意吉祥的锦鲤，而是菜市场六块一斤的大鲤子鱼。
不等沈司星搞清状况，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机械的系统音：“玩家触发支线任务二·紧急救援陆廷川，限时三十分钟。”
他穿进了游戏里？这儿是黄泉？
想到生死未卜的陆廷川，沈司星顾不上即将见面的紧张，一秒钟也不敢耽误，生疏地甩动鱼尾，伸长双臂拨水，像一颗鱼雷嗖地冲出数十米。
然而，沈司星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该怎么找到陆廷川？
黄泉绵延无尽，深不见底，游戏又没有坐标，他压根不记得与陆廷川分开时的位置，再者水流湍急，即使有坐标也不知道陆廷川漂到哪儿去了。
沈司星心急如焚，绕了一圈有些迷失方向，系统还火上浇油，隔一分钟就通报一次时间。
水下昏暗，沈司星用力眨眼，几滴泪水融入黄泉。突然，指尖碰到个软中带硬的东西，他心头一喜，还以为是陆廷川，一把抓住，却立刻觉出不对，凑近了看竟是一只尸斑点点的手臂。
确切来说，是一只鬼魂的尸体。
鬼尸下沉，沈司星与他四目相对，那张脸有几分眼熟，正是不久前与陆廷川一起过奈何桥的鬼。
幽幽鬼火照亮河面，沈司星往后退，仰头看去，顿时毛骨悚然，探照灯似的鬼火移开后，仍僵硬到无法动弹。
水下何止一具鬼尸，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死去的魂魄，鬼尸直立在水中沉浮，头颈后仰，双目怒睁，像一群引颈受戮的猎物，偌大的黄泉宛如一座水下坟场。
沈司星喉头哽咽，强忍住恐惧在尸群中游曳。万幸，没找到陆廷川。
“倒计时二十分钟。”
沈司星努力镇定下来，心想，假如他是陆廷川，有一秒钟清醒的可能，会游去哪儿？
河面半明半暗，靠近酆都的那一侧鬼火明明灭灭，沈司星咬紧牙关，尝到一丝血味，尾巴猛地一甩，利箭一般朝酆都游去。
越靠近酆都，河床越浅，沈司星沿岸梭巡，终于在一块礁石后瞅见一抹青影。他心脏揪紧，小心翼翼靠近，看到陆廷川那张摄人心魄的脸时，狂喜之情像碳酸饮料的气泡，酸酸甜甜涌上心头。
找到你了。
这是一处贝壳状的洞穴，陆廷川上半身躺在浅滩上，下半身泡在水里，半张脸被黄泉淹没，河水再上涨一厘米就会窒息而死。
陆廷川腕上的白玉臂鞲冒着莹白微光，沈司星想到道具属性里“对水中邪祟有特殊效用”的描述，不由心生庆幸和一丝后怕。
只有鱼尾无法行走，沈司星费了些功夫才把陆廷川拖上岸，摁压小腹，等陆廷川把脏水吐出来，呼吸平稳，再听到“任务完成”的通知，才精疲力尽倒在那人身边，呼哧喘气。
得亏他成了人鱼还能在陆地上呼吸，不然就麻烦了。
不知是不是腐臭的黄泉给了沈司星错觉，他恍惚闻到陆廷川身上清淡的香气，温和而清冽，与想象中的气息一模一样。
沈司星支起上身趴在鹅卵石上，胆怯又热烈地观察陆廷川，鱼尾在浅滩中轻轻甩动，水波荡漾。
比相隔屏幕时看到的更清晰，更真实，美貌带来的冲击性也更强烈。即使此刻的陆廷川狼狈至极，浑身脏污，沈司星也觉得他像深陷泥沼的白玉，哪儿哪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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