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过去,一个人的时候,开疆辟土功成名就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吧?只可惜他此生亲情缘浅,心里挨上来的都是刀子,没有贴心人。
“可是我心里只有你,我们一起,我和你,一起过日子,不行吗?”
鼓足勇气说出了口,江辞却笑一笑,摇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告诉你,别在我身上费工夫了。你本身不是真的就喜欢男人,宴家和娄家又只你一个男孩子,别跟我走这歪门邪道……”
宴云楼打断他,气呼呼的,又带着委屈,“江辞,你当初要跟我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辞举起手,示意他等一等,“原先种种,是我欠考虑,但是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走,就别再执迷不悟了。再说,咱俩之间,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但要我来说,往后,最好是……”
“江辞!”唯恐他说出口就再不能挽回,宴云楼急了眼,恨不能去捂他的嘴。
“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再饮一盏酒,酒是好酒,但喉间涩的发痛,“前些年你放不下,是以为我死了,你觉得我的死与你有关,至少有部分是你促成的。但是你看,现在我还好好活着,我也不愿再回想过去,所以我们一笔勾销,你的工作很忙,以后就不要总是飞洛杉矶了。”
“不行,江辞,”宴云楼气到了顶,反倒无力地垂下手来,“话不是这么说的,凭什么你想聚就聚,想散就散,我不答应。”
“我对你的感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单薄,”宴云楼说,“是有悔恨,有自责,但是你难道……你从来没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
喜欢吗?江辞醉醺醺的,心里模糊地闪过很多旧日场景,昏暗夜灯下晚安前的吻,交叠濡湿的火热肢体,他给自己上药时会鼓起嘴吹吹伤口,像是对待小孩子,还有很多,一起静默无声的看一片粉色的天空,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挡一颗子弹,
“……不管有没有,其实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你答应我,也许我们往后偶尔见面,还能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你说呢?”
“我不同意,”宴云楼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江辞,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紧接着Dylan与他联系,态度客气地告知Alcoholism已经重新装修完毕,请江先生亲至检查,如有问题他们可随时改正。
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江辞临近中午起床,在公寓楼下遛遛小Bobby,去店里巡视一圈,坐在办公室跟卢恩旭等人开远程会议,然后在人声鼎沸的夜晚在酒吧角落喝一杯酒,微醺的时候靠在中心公园的长椅上看Bobby在眼前撒欢,午夜时分回家沉沉睡去。
只不过宴云楼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比如按时来送早午饭,接他下班回家,在晚上带着仍然精力充沛的小金毛去跑步,江辞说干了口舌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由着他去。
他们表面上轨迹交缠,其实仍然泾渭分明。
宴云楼常去他家,有时落一件毛衫半只袖扣在沙发或岛台上,江辞夜里十二点也会站在走廊上敲门还给他。
“先放在你那里吧,我经常过去,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宴云楼加班,刚灌了一杯咖啡,脸上带着一副平镜给他开门。
“不用了,你拿回去。”江辞说,他把领结递过去,没多看他一眼,转身回了隔壁。
又有一次宴云楼接江辞回到家,他将刚买的火鸡加热端上桌,去卧室叫江辞来吃饭。
一开门,江辞正在换衣服,白色T恤套在头上,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下面牛仔裤也解了拉链,松松垮垮堆在胯骨上。
宴云楼愣住了。
江辞将T恤拉下来,没什么语气地对宴云楼说,“出去。”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宴云楼买给他的车,每日是宴云楼上下班接送他的时候开,若是江辞自己出门,仍开他那辆旧的快要散架的福特,从没有动用过它。
他家里有一把宴云楼给的公寓钥匙,那次宴云楼出差回来,看见江辞冰箱堆了一盒七只坏柠檬,他说是喝酒少了一点柠檬汁调味,但是市中心的超市只出售八只打包装。
宴云楼问他,“我不是刚买了一箱放在家里,为什么不去隔壁拿?”
江辞不说话。
他从没想过用手里的钥匙打开宴云楼的房门,甚至没想过打电话向他询问一句。
还有Bobby,他唯一的家庭成员,江辞去旁边城市考察客户,把Bobby托给了阿凡照看——即使宴云楼才是那个天天带它遛弯给它买狗粮的人。
他拖着行李牵着Bobby出门,正撞上宴云楼返家,他以为江辞要走,又痛苦又伤心,也万分不理解为什么他不能是那个帮忙照顾小狗的人。
日子就这样过,是比刚开始少了点火药味,但江辞也不算完全接纳宴云楼。说起来其实有点无趣,但难为宴云楼对他照旧不错。
他与卢恩旭的新生意进展顺利,他们两人分工合作,卢恩旭主外江辞主内,从Sander那里接手的公司原本主要提供新能源应用解决方案和服务,卢恩旭用他敏锐的商业嗅觉瞄准了动力电池行业,彼时新能源车尚未崭露头角,更多的人认为其取代油车是天方夜谭,然而OLELON已经组设实验室,针对高电压技术、电芯温控、单电芯能量管理等技术进行研究,并抢先寻求与造车企业的合作。
经营酒吧可以算得上是江辞的舒适区,OLELON却有所不同,即便是江辞,也不得不熬过最初的复健期,付出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投身于这项新生意。
这带来的好坏都十分明显,坏处是他受过重伤且多年间没有好好修养过的身体再次加速衰弱下去。他更加频繁地感到痛苦和虚弱,然而好处是,他工作时的精神状态反而达到了他这些年来最好的时候。
但这像是把他从中间劈开,分裂成了两个人格,一个像青年人一般充满了挥霍不尽的激情和热血,另一个却垂垂老矣,无法再接受哪怕再多一点的工作和压力。如果他从现在开始戒断药物,加强锻炼,合理休息和饮食,花费一些时间,从长远来看他的身体状况未必不能转好。但是江辞选择了一条立竿见影的路——加大服药的剂量,用烟酒代替睡眠和营养的补给,即使这代表着对生命的透支。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得更弱了,近来江辞总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好像暗中有人窥探着他。
这种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让人很不好受,尤其是宴云楼的存在,他即使不做任何事,也让他无法不去分神在意,如同五年前历史的重演——他不喜欢这种情绪受到波折的感觉,他想回到宴云楼不在的时候。
宴云楼当空中飞人在两地马不停蹄,总有对江辞顾及不到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是无法参透导致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急的嘴角都长了两个燎泡。
江辞的话越来越少。他不对他冷嘲热讽,也不再恶语相对,但是无论宴云楼跟他讲些什么,最后他只是斩钉截铁地让他走,劝他离开洛杉矶。
宴云楼说能为你做点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这本就是你应得的,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江辞说你的赎罪券还没发完?这几个月你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我都看在眼里,我原谅你了,你回国去吧。
宴云楼说为什么要一直否定我对你的感情呢?难道我自己还不能确定我自己的心吗?
江辞说你离开洛杉矶,不见我就好了。
……
但其实这已经算是他们两人自重逢以来最平静和谐的时光了。
与他们一筹莫展的关系和江辞日渐衰退的健康状况相对的,是OLELON一片大好的发展形势,公司内部架构重新调整,研究进展飞速,关键技术投入使用,与造车企业的合作事项逐步推进,他们是最早一批乘上新能源快车的科创企业,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又过了三个月,宴云楼接过小金毛的狗绳子,看见江辞从笔记本电脑后探出脑袋来,叼着烟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明天周六,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去迪士尼吗?”
洛杉矶已经步入了夏季,江辞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略长的黑发遮住了眉角,香烟的雾气缭绕上升,给他周身萦绕一种不真实感,制冷空调轻微的嗡嗡声传入大脑,不知为何,竟然让宴云楼有一瞬间的耳鸣。
他那时真的以为这是盛夏时节万物荣华的序曲。
半晌,宴云楼回过神来,他笑了一下,目光非常温柔,“好,明天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说:
我亲爱的宝贝们,今天是2023的最后一天啦,谢谢大家2023年的陪伴,我们2024还要一起哦!爱你们~
第73章
炎热的天气显然没有阻挡具有童心的人们对迪士尼的向往,姹紫嫣红的主题乐园里充斥着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游客,即便在如此庞大的人群中,宴云楼和江辞的组合还是非常的显眼。
两个年轻的亚洲男人,高大且英俊,即便身处这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他们仍然表现的非常冷淡而自持,像是混入了鸡群的两只锯嘴葫芦,或者外星人误入地球——即使仔细来看,可以看到两位帅哥挺拔的身姿都有些许紧绷。
主街上正在进行花车巡游,穿着长裙头戴大花的迪士尼公主和浑身毛茸茸的——江辞叫不出名字来的迪士尼玩偶在夸张到可称梦幻的花车上蹦蹦跳跳地散播飞吻,动感欢快的音乐沸反盈天,四周是尖叫呼喊到几乎昏厥的快乐游客,而江辞……江辞在按着发疼的脑壳,回想那个粉色的大号毛狐狸叫什么名字——他应该记得的,他曾经多次看见这个大号狐狸出现在卢恩旭他妹的屏保上,他模糊记得,这狐狸有个跟洋娃娃似的名字,这名字在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后脊背一凉,多年前跟向南向北他们在城西仓库看鬼片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花车向前行进,狂欢的人群互相推挤着往前走,“小心!”宴云楼受枪伤的肩膀还未痊愈,他将江辞揽住,被涌上来的人群冲撞,立刻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江辞猛地从鬼片里跳出来,看见宴云楼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身边另有一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姑娘满怀歉意地“sorry,sorry。”
少顷她湛蓝的大眼珠在江辞和宴云楼暧昧交叠的双臂上盘旋片刻,嘴巴列到了耳根子上,用一种亮晶晶的了然目光说到,“Youtwolooksogreattogether.Haveaniceday!”
江辞愣住了。
“咳!”宴云楼轻咳一声,红着脸说了一声youtoo,低声问江辞,“你没事吧?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辞想了半天还是短路,感觉这个名字就在嘴边上,但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于是他不耻下问道,“那个粉狐狸叫什么名字?”
粉狐狸?
宴云楼抬头看了一眼在花车上kisskiss的粉狐狸,指尖指着对江辞一个个数过来,“这是玲娜贝儿。”
“紫色的兔子是星黛露。”
“棕熊是达菲熊,粉熊是雪莉玫,这个猫是杰拉多尼,绿海龟是奥乐米拉,可琦安是这个黄色小狗,twins花栗鼠是奇奇蒂蒂,这个老鼠……”
“米奇,母老鼠是米妮,这我还是知道的。”江辞故作镇定,他瞟了宴云楼一眼,目光中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敬佩。
“咳咳”做过功课的宴云楼被这眼神看的飘飘欲仙,总觉得连在纳斯达克敲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自豪过。
迪士尼乐园的玩乐项目跟主题结合的很密切,江辞的学术储备只够他在坐轨道车的时候认出来白雪公主、维尼小熊和睡美人,其他全靠宴云楼在耳边科普,“这个跳楼机是《银河护卫队》主题的,银河护卫队是一个科幻动作片,主要讲的是星爵——就是这个长得最像地球人的,和他的小伙伴——这个绿脸的女人,这个浣熊,这个树人和这个双开门一起拯救银河系的故事……”
“这个轨道游览车,是《蜘蛛侠》主题的,非常和缓,用手模仿蜘蛛侠的动作就可以发射蛛丝,动作……唉,也不是,对,手指这样……”
“这个主题是《汽车总动员》,这个车……他叫麦昆,是一辆赛车,这部电影简单说就是麦昆本来是一个车坛的新偶像,但是他逐渐在这个浮华的世界中迷失了自我,后来他在比赛途中迷路闯入了水箱温泉镇,在这里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帮助他理解了生活的真谛,找回了迷失的初心。这个车速也不快的,你看有很多小朋友……”。
普通的游乐设施效果并不激烈,多以音效和画面调动参与者的情绪,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场短暂编造出来的梦境,但没有人能不沉溺于一场美梦。
射击游戏是江辞的统治领域,就像很小的时候他接受过的初级训练一样,放下手枪,吹一吹不存在的白烟,江辞潇洒离去,留下身边小嘴张的能塞下一颗鸡蛋的萌娃一脸崇拜地望着他的背影,“soooooocool!”
江辞喜欢刺激的项目,高空轨道车、摇摆摩天轮、过山车和跳楼机,两人玩了三次过山车,肾上腺激素飙升,身侧加州的风呼啸而过,尖叫声伴随着前座大哥的唾沫星子扑面而来,宴云楼相对江辞来说较为脆皮,在经历第三次俯冲之前小手紧紧攥着江辞的手腕,金棕色的大眼睛虚虚地半睁着,在轨道顶点短暂停顿的时候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啊——————”
从过山车上下来,江辞拽着较弱的小宴公主去看照相机随机拍摄的照片,照片上他呲着大牙仰头大笑,身边的宴云楼紧紧闭着眼睛,小媳妇一样抓着他的手,虽然那张脸无论怎样拍都不会丑,但还是有种逗比喜感。
“噗嗤。”江辞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这幅尊容势必会有损他在江辞心中的形象,但宴云楼已经太久没见过江辞笑的毫无负担的样子了,他悄悄后退半步,拿起手机默不作声地拍了一张照,随即点点照片上方的二维码,英勇地问道,“要保存这张照片吗?”
午饭随便在园区的快餐店解决,巨大的太阳伞下,同一张圆桌子坐着几波不同的游客,江辞坐在宴云楼对面,他的左侧和右侧分别坐着一个哼哧哼哧吃午饭的小崽子,左边是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她妈妈拿着一串沾满了酱汁的肉串喂她,喂一口给她擦一下小嘴,小姑娘咬一口肉串,长长的睫毛掠起来,偷偷瞟一眼宴云楼,随即娇羞地低下头——嘶,江辞摇摇头,宴云楼这小子,真是祸害。
46/63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