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良辰的目光倒是有些奇特。他的生身父亲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妖, 能开辟出一个单独的空间,不论在何时都一定是天地间有名有姓的大能。
而他大费周章的要留给他的东西,主要就是这个小小的剑胚之灵。只是对于妖族来说, 剑胚之灵的作用并不大。
从理性来说, 似乎并不值得他专门为隐藏良辰而开辟这么一个秘境作为封印之地……
所以良辰身上肯定还有些东西是他现在不了解不清楚的。
良辰本灵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不同。现在的他除了能和江咎一定程度上进行远距离交流,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储存剑意?江咎根本已经不用剑了。而感应天地灵气……对于江咎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摸着下巴,看得良辰心里发毛, 忍不住在季晗之身后躲了躲。
“怎么?”
“没事,只是觉得费这么大劲把它封印在这里, 应该有些什么特殊的原因。但我现在一头雾水。”
季晗之点了点头,拽着小玻璃人的胳膊将它拉到了面前:“我之前只听说过天地有灵,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江咎看着季晗之, 心里倒有了些想法, 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些太早了, 便按下不表,转头进了室内。
“茧不见了。”
那曾经洒满蓝色碎片的地方此时一片空旷,只有地上的裂缝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冲突。
季晗之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和那空无一物的石台,有些莫名的问:“你要茧的碎片?”
江咎点点头:“如果有的话就很好,上面应该残留了我父亲的气息。”
季晗之沉默了片刻,江咎听着他心里若有若无的碎碎念,转身去查探周围。
“我记得我有收起来一片在乾坤袋里。”季晗之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当时他随手捡起了一片装起来了,只是现在这些遗落在外的已经消失,不知道乾坤袋里那一片是否还能完好如初。
江咎转头看他,季晗之从腰间取下乾坤袋甩给江咎:“你自己打开看看吧,我现在没有灵气,也没办法。”
男人接住那月白色的小小锦袋,手指轻轻在上面蹭了蹭。
还带着青年体温的小袋子就这么放在手心里,江咎脸色有些莫名。
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随手丢给他……
虽然他对季晗之的迟钝有些认识了,却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
“师尊……你就这么把它给我了?”他抬头看着青年。
青年漠然的眼神与他对视。
【看我做什么……?】
【不给你……难道我自己打开?!】
江咎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些莫名的恼火。
“成。”他笑了一声,神识毫不客气的冲破了季晗之曾经留在上面的神识烙印。
那烙印随着他修为的丧失,也约等于无了。
季晗之看了他一眼。
【奇奇怪怪的狗崽子。】
【一个袋子,招你惹你了。】
江咎呲着牙笑,却莫名的觉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
他将袋子一收,转身饿虎扑食般的挂在季晗之身上。
“师尊好信任我,我好感动~”银色的发在青年身边摆动,季晗之伸手摁住了他的脑袋。
【……】
“还给我。”麻木的视线落在江咎身上。
男人将碎片取出来之后又将袋子双手呈上去。
“还真有,话说师尊为什么会捡走一片?”他眨了眨眼睛,半弯着腰,就这么看着季晗之。
【为什么来着……】
期待的眼神黯淡下去,青年的手指划过掌心,取走了那枚小小的袋子。
“那时候以为你丢了,”青年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一边说一边将小袋子又系回腰间。
“有备无患。”
黑发一甩,转身离开。
红色的眸子瞬间又亮起来,快步跟上:“嘿嘿,师尊~”
【不要用这么荡漾的声音叫我!】
“~~”
“……”
【滚啊?!】
良辰飘着,小小的手指在头顶挠了挠,左右看了两圈,这才后知后觉的跟上。
“等等我?!”
———-—————
江咎拿到了碎片,在这秘境里要做的事情就也做的差不多了。他又纵着季晗之和良辰在这里住了半月,三人才慢吞吞的出发前往北域。
北域与央陆大不相同。北域多冰川,妖族热血,在北域倒也能活得如鱼得水,只是对于人族来说,那条件实在称不上好。
江咎在乾坤袋里备了不少处理干净的野兽毛皮。他倒是也还好,只是如今的季晗之难免有些难以抵抗这种恶劣的天气。
季晗之并未说什么,出发那日系上了之前江咎见过的那件白色狐毛大氅。
季晗之几乎是称得上庄严的将整个小木屋打扫了一遍,又将里面的生活用品清洗再晾晒干净,才对江咎伸出了手。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想的非要带上我这个废人。】
【我留在这里难道不好吗?啊?】
【把房子带出去也行啊!随便找个山林,你方便我也方便…】
江咎眸光动了动。
确实,没有修为的季晗之跟着他,一定程度上来说并不安全也不方便。但是他就是要带着他。
怀里的青年昏昏欲睡,小玻璃人良辰也安静的缩在季晗之的衣领边上。
也许是赶路的途中太安静了,江咎不自觉的就又思考起季晗之这个人。
起初,是他能莫名其妙的听见这个人的心音。发现了与他外表的冷静自持极其不同的跳脱个性。
脸是冷的,像是数九寒冬里的冰碴子,可手掌却温热。落在江咎头顶上,带着安抚和纵容。
次数多了,他心底难以言说,不能宣之于口的阴暗就开始疯狂滋长。
渐渐的,他开始注意到青年眼里的漠然和冷淡。像是个和世界无关的人,在用旁观的角度看着所有人和事,说不上觉得有趣,但也不完全觉得无聊。
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他不由的好奇季晗之身上那种奇怪的割裂感到底来自于哪里。
就像是此刻,青年在他怀里以一种完全信任的姿态睡眼惺忪。不过问他要去哪里,也不问他们何时回来。他脸上满是困顿,北域寒冷的风也不能吹散他眼皮的沉重。
江咎不知道季晗之事到如今仍如此随意的依仗是什么。
是不怕死吗?好像也不完全是。是太相信他了?可他们事到如今也不过认识数年。在百年的修炼旅途中不值一提。
他将青年往上掂了掂。
季晗之的灵魂太轻,像是随便来一阵风,这人会站在那木着脸评估一番这风的角度和风力够不够带他走。若是差不多够,也就无所谓的跟着走了。
他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将他拴在这个世界上。
百年苦修的剑道不行,江咎也不行。
他目光落在季晗之身上,像是带着某种古怪的好奇,又像是有种无所畏惧的悍勇。
手指在青年肩背处紧了紧,惹来青年不明所以的视线。
“没事。”江咎摇摇头,任狂风吹在脸上。
青年的手在他胸膛上拍了拍,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沉重,也许是风中的银发让他看起来过分孤寂。
【怎么看着这么难过呢。】
江咎愣了一下。
若不是抱着季晗之,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颊。难过吗?他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青年的眼镜不同于往日的清凌,有些茫然的昏沉。他显然是困极了,可抱着他的人看起来太奇怪,于是非要硬撑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咎胡思乱想着,前进的速度渐渐放缓。
于是青年温热的手带着安抚,贴在他胸膛上。
妖垂着头发愣。
随后咧了咧嘴,尖锐的犬齿划过淡色的唇。
哈,原来如此。
跟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关系。
他就是想要这个人看见他。
他要季晗之依靠他,依赖他,只有他。
要他在身边,在看的见抓的到的地方。想撕裂他那张冷淡的面具,要他露出和他一样阴暗潮湿的内里,要他用那把清润的嗓音唤他江咎。
他说到底也不是人,不过是一只卑鄙的妖。他的血不干净,心自然也不纯粹。
“怎么了?”青年在他怀里轻声细语。
他所求甚多,最后都落在季晗之三个字上。
“没什么。”
江咎笑了一下,看起来阳光又干净。
作者有话说:
江咎:平平无奇“阳光开朗”小男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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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点发了,白天就不更啦,明天两更开始补之前欠的营养液!
第47章 郡王爷
◎龟龟……超级妖二代!◎
江咎两人一直前行, 路过一片水域,季晗之拍了拍他的胳膊,两人便就这样落下来。
季晗之现在不过是个凡人,时常需要停下来进行清洁或者休息, 江咎对此并无任何意见。
玄阳一事过后, 没有任何事情在后面追着两人赶。一路这样慢慢悠悠的像是旅行的前进, 对江咎来说也是难得的珍奇体验。
“师尊, 衣服我放在这里了。”江咎将手里的白袍放在岩石上, 向一旁对着池水发愣的青年笑道。
“嗯好。”
此处正是北域的南部,尚未被冰川完全占据,甚至站在稍微高些的山巅上仍能看到央陆边缘的建筑。只是不同于央陆的树木繁茂, 多少能看出些凋敝来, 连风都更冷厉些。
江咎站在一棵枯树下, 不由的有些怀念瑶光山峰上那郁郁葱葱的竹林。
穿林拂叶间的清风和朗月,都是江咎回忆里最珍贵的部分。
他又想起曾经无意撞见季晗之在竹林里饮酒的如画场面。纯白衣袍的青年坐在石头上,桃花酿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耳畔是山泉叮咚, 银发赤瞳的妖心中升起些难言的躁动。
那画面实在是令他心悸, 只如今再看起来,竟好像也品出点不同寻常。
他记得那一日是长秋剑派的祭典,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他还和胡乐一起去逛了庙会, 带回了一个小狗形状的糖人。
与一派热闹的开阳峰相比,青年悠闲的自酌自饮蓦然多出些许的孤独寂寥。
他像是在祭奠什么, 有些莫名的苦涩。
江咎皱着眉头,寻了一处石头坐下, 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壶酒来。
良辰循着味道从他怀里钻出来, 看他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倾斜下去, 作出一副对着虚空敬酒的姿态。
“你干什么呢?”小玻璃人在日光下闪着淡蓝色的光晕。
江咎没看他, 只说:“正好,你去,飞到那!”
他指挥着小玻璃人定在一处,正是那日月亮的方向。
“对,别动。”
手指动起来,有酒液从壶中滑落。良辰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它心疼那些好酒。
“你到底干嘛呢!干什么浪费好东西!”
“你看出什么了?”修士的记忆力总是很好的,特别是那样让他一度感到冲击的场面。
他几乎还原了记忆中季晗之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什么看出什么?”良辰不明所以。
“我再做一遍,你好好看!”江咎翻了个白眼,于是又从头将所有的一切重新演绎一番。
“看出什么了?”一切完了,他躺在石头上,视线越过良辰看向颜色苍白的天。
“……”小玻璃人沉默了很久,它试探着飘回来,手指托在下巴上。
“你……有什么朋友死了?”它的声音带着点困惑,还有点小心翼翼。
江咎眉头慢慢皱在一起,眼里也多了些恍然。
“你也这样觉得?”
“什么叫我也这样觉得!”良辰冷哼一声,在对方的沉默中察觉到不对来。
“你在模仿谁?”它猛然转过头,晶蓝色的眼睛盯着江咎。
两道视线在空中撞出火星子来:“是……美人哥哥?”
江咎从石头上坐起来。季晗之在河里沐浴,嶙峋的石头挡住了他的身影。而如今的他也不可能听见两人讲话。
他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酒壶,脸色深沉:“对。”
“我原以为,他只是无聊了在月下独酌。”他说,手指在酒壶上轻轻点了点,桃花酿的香气在空中弥散。
“但我刚才想来,总觉得哪里透着一股子奇怪。”他说着,忍不住手又作出斟酒的动作。
良辰看着,收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它小小的身体飘到了江咎斜上方,作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对劲了。”
一人一灵,一个斜倚在石头上,一个在空中飘着。
两人就这样做着推杯换盏的动作,嘴唇张合之间,原先独酌的动作竟更像是对饮了。
他在敬谁?!
江咎目光露出些许沉思。
还是在缅怀谁?
良辰小心的飘到酒壶边上,用手沾了些酒液送进嘴里。它咂摸着嘴,哼哼了两声:“诶呀,谁都有过去嘛!”
过去?
确实,季晗之的过去,如今看来竟是一片空白。
江咎腾的站起身,吓得良辰在空中滚出去老远。他将酒壶塞给小小的玻璃人,抬步就朝石头后的溪流处走。
玻璃人手忙脚乱的接着,被沉重的酒壶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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