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冕喃喃的声音在厅中扩散,兄弟三人谁也没有说话。
也只能这么认为了。
否则,如何解释本该死去多年的人,如今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呢?
江咎又想起那副棺椁。
似乎还是不对。
他的父亲带着他离开,若有奇遇,为何自己的棺椁却好端端的在地底?
那棺椁又是谁的,又如何会有手印呢?
今日一谈,迷雾更重。
江咎只觉得自己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三兄弟又说了些别的闲话,主要是江大江三两人对江咎之前的事情和经历有些好奇,便一直抓着他问个不停。
说起十六的时候,江咎还提了一嘴。拜托两人去查查,这妖族的少年到底为什么不能回北域。
他从前厅离开,回房后忍不住又坐在桌边沉思。
季晗之和良辰并未打扰他,只相对坐在床边,一个看书,一个发呆。
待江咎醒过神来,季晗之翻过了一页书。
银发的妖族摁了摁额头:“师尊,你可知道有什么天材地宝,能有生死人的功效?”
季晗之一愣,随后垂头思索起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摇了摇头。面容清俊的青年倚在窗边,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就我所知,央陆曾有一种傀儡邪术,能将死人复生。”
却在江咎看过来的时候又叹息:“可那邪术唤醒的人,也不过是没有意识,没有情感的活死人罢了。”
江咎一时间更有些困惑,却对这所谓的傀儡邪术生了两分古怪的好奇。他将这事儿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听季晗之合了书,声音带着些轻巧道:“到底我也不过是百年左右的修行,这天下这么大,其中的机遇奇缘又岂是我这区区百年能见识全的?”
江咎一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可若真如此,那这些真相不就如大海捞针一般难寻?顿时又是一阵气短。
季晗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走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着急也没用的。”
【就是再着急,答案也不会自己跑出来。】
江咎听见他心里无端响起的声音,带着一声叹息。
又想起昨日夜里,季晗之不悲不喜说的关于他姐姐和伏家那些事儿。
一时间觉着这迷雾更重一层。
他不禁心中苦笑,虽说是师徒,却也不必连身世都如此一脉相承的不清不楚。
江咎将茶杯撂了,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想着想着,话也就说出口了:“待这妖市的热闹结束了,你可想要回央陆?”
季晗之一愣,在他身边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放在桌子上:“怎么,你要留在北域吗?”
江咎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没有。我在何处,都并无不同。”
“原本想要回央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未尽之事。”他说话间,视线看向青年:“如何?可要回去?”
季晗之思索了一会儿,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然后摇摇头:“其实没有了。若是回去,也不过是回家看看。上山这许多年,也该给姐姐扫扫墓。”他看向外头的天色,这会儿已然快要日落了。
江咎知道他说的是南裕郡,便点头道:“成。可要我陪你一道?”
季晗之听了这话倒有些诧异,心里也不禁有些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他看了江咎半晌,垂下眼睛:“无妨。不过是些简单的扫撒活儿,我如今也是干得的。”
江咎一愣,这下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不过是象征性的一问,却得了这么一个回答。
他心里气的咬牙,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立刻收回来。
想起今天江怀冕说过的话,又觉得还有出路,便一咬牙强笑道:“那也行。省得师尊一直对着我看的厌了烦了。”
季晗之看了他一眼,没再接话,转身进了里间去了。
江咎摸摸下巴,心里觉得有趣。招手叫良辰过来,两人传音入密嘀咕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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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月时间,江咎与季晗之几乎日日泡在妖市里。
因着一个月前的事儿,众人对他都更多了几分忌惮。自然也有背地指指点点的,江咎却也不在意。
毕竟也不敢说到他脸上来,他也懒得去计较。
不要说说到他脸上了,就是在他眼前表现出来一点,都是不敢的。
他刚揍的那是谁啊?那可是妖王的六子!
冲着人的脸上抽了两个巴掌,还直接将人打晕在了闹市。
可即便这样,这人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妖王也只是叫了兄弟三人进宫一趟,当晚就全须全尾的又出来了。
顿时,江咎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便深不可测起来,更加让人不敢招惹了。
但这一日,江咎并未与季晗之同行。季晗之只说这些日子累了些,需要休息,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江咎倒是无所谓,不如说他对季晗之直到此时才对这妖市失去兴趣而刮目相看。
他独自出了城到了城郊,今日正是他与那会炼器的妖族林源约定的日子。他来取回长歌。
熟门熟路的掀开摊子前的小破布帘,正见摊子柜台后头的林源躺在躺椅上晃悠,脸上还盖着账簿,似是睡着了。
听见声响,那看起来细瘦的人脑袋一动,账簿便滑落在地上,啪嗒一声轻响。那双细而长的眼睛露出来,配着他那尖瘦的下巴,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圆滑的精明。
林源见了来人是他,笑道:“可算来了。还以为你得过上一段日子,正发愁还要如何找你呢!”
他也不起来,不跪也不行礼。不过江咎也确实不在意那些,也不管他的意思,兀自在他身侧不远地方的一张小凳上坐下:“林老板多虑,东西修复的如何?”
林源撇撇嘴,一挥手,一把长剑便出现在两人之间。它悬浮着,至少看起来已经是完整的了。林源又或者是他师傅,手艺很不错,几乎看不出其上的伤痕和裂缝,整把剑透着隐隐的寒光,倒像是有些江咎记忆中的样子。
“不是我说啊江二爷,”林源又闲闲的放下脑袋躺回了躺椅上。
他视线斜着越过长歌看向江咎:“你这用剑,也太不爱惜了。”
“碎成那个样子,得亏是我师傅,否则这北域之中你是找不到第二家还能修复的!”
他有几分探究的落在江咎身上,像是好奇:“容我问问,你这剑,是怎么碎的?”
江咎握住长歌。虽是妖族的工艺,但这把剑毕竟属于季晗之。竟未沾染丝毫妖气,除了看起来有些没有灵气的黯淡外,几乎没有不同。
“摔的。”他轻描淡写,目光只专注的在长歌剑上下流转。
林源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能摔成这样倒是可能,可里头的灵,也是摔没了的?”
江咎沉默了许久,脸上带出些难过来。他知道眼前这人恐怕是不孤的旧人,但也不想说那么多。
便笑了笑,道:“是啊……”
“有些曲折罢了。”
林源识趣的不问了,他转过实现,看着棚顶的瓦片,声音很凉:“这剑没灵了,修了也是白修的。”
“如此……也好。”江咎将长歌捧在手里。
他当初懊悔过,为什么在季晗之撒手的时候没有及时抓住长歌。若是他抓住了师尊的剑,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呢?
可在他埋葬无咎的时候便知道了。
就算那天他赶上了也没有用。
剑的主人已经不要他了。旁的人再怎么样,那往日寒光四射,灵性十足的长歌剑也不会再回来了。
无咎也是这样死掉的。
长歌被他收进了乾坤袋,转身离开了这处摊子。
空气里只留下他淡淡的一句:“多谢。”
林源在椅子上注视了一会儿他离去的方向,俯身捡起了地上的账簿,翻了一页,又盖在脸上。
“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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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章:人间的鬼(一) 📖
第62章 南裕、疫病、红绸缎
◎希望来年舅舅万事顺遂。◎
江咎离开的那日,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大早便与季晗之出发了。
此刻天光未亮,寒风仍旧刺骨。
江不孤坐在房顶的屋檐边上。他想起身,想说什么, 最终还是稳稳的坐住了, 也没有说话。
只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少年不知愁, 可这会儿, 他就无端端觉得难过。
正想要下了房顶回屋里去, 转头却看见自己那事事不逾矩的大哥此时披着外袍,发丝散乱的站在远处另一院落的楼顶上。
他也在看江咎。江不孤看不清他的视线,也许是有美好的祝愿, 也许是不舍, 也可能有些羡慕吧。
他忽然就更加难过了。揉了揉鼻子, 暗叹一声。
北域风凉,雪花又落下来。
他顿住身,转头去看。
远远的, 王都边上, 一小团银发在风雪中飘摇,黑衣的男人放下了怀里的青年,飞身上了王都的城门。
他在城门的门楼最顶上, 向他们的方向招手。
两只手高高的举着,挥舞的幅度很大, 连那身黑夜也在狂风舞动起来。
江不孤红着眼眶也疯狂的晃起手来,他一边招手一边跑, 踩碎了一排瓦片, 跑到了屋脊的最高处。
他想他的二哥, 那样潇洒不羁的人, 此刻大约在笑吧。恐怕还是那种张大了嘴,露出一排整齐牙齿的笑容。
一转头,却看见大哥也在挥手。
幅度很小,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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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咎知道江怀冕和江不孤会送他。
他没有告诉他们是今天,也没有告诉他们是这个时辰。
可他就是知道。
从城楼上下来,他与季晗之又没入北域的风雪里。
一路平安,有着江咎的身份在,两人一路走一路玩,月余时间就离开了北域。
十六的事情他托付给了自己靠谱的大哥,想来等下次再回来,也能带着那个森林里的少年一道回家看看。
两人一灵从央陆的北方边境进入,而南裕郡在东南方向。两人稍一辨别,便又再度出发。
身份转换,江咎带上了黑色的帷帽,在季晗之心底的嘲笑声中又穿好了黑色的斗篷。
【你也有今天!叫你嘲笑我!】
妖族在央陆多有不便,自然也要多两分小心。
在北域,江家人护得住身份不同的季晗之,可在央陆两人无甚背景,也就没了这份洒脱自由。
一进入央陆,温度便暖起来。两人先后脱掉了厚重繁复的大氅和外袍,换上了轻便的衣服。
仔细算来,在北域也停留了近一年,如今乍一回到央陆,竟还有几分不适应。江咎拢了拢被他死死束在头后面的银色发髻,有些无奈的想到,也许是因为这身打扮实在不方便的原因。
原来季晗之在那时候说穿这样的装束不舒服,是真的不舒服。
他叹息一声,有些怨念地扫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青年。
季晗之一无所觉的在路边走着,他戴着人/皮面具,遮住了那张引人注目的脸,为两人的前进提供了不少方便。
晚上,他们就找一家酒家客栈休息一晚,白日继续赶路。只因季晗之如今已是凡人,再不想与那些仙家扯上关系,于是和江咎两人便尽挑一些人间界的城镇前进。
一路走走停停近两月,才来到了的南裕郡的边缘。
对于曾经季晗之要自己来南裕郡的说法,江咎只当是忘了。季晗之若不提,他便也不提,只跟着人一道。
江怀冕说,他父亲当年也是这么死缠烂打追的他母亲。他觉得非常有可信度,值得一试。
南裕城在江咎的印象中是陌生的。他几乎不曾听过关于这座城镇的消息,因此自季晗之说过之后便有些好奇。
他跟着季晗之进了城,寻了一家茶楼坐下。两人并未上二楼,而是直接就这样坐在了一楼的大堂中。
本来是打着探听消息的目的,却没想到也许是事情过去了太多年,南裕郡上下似乎都已经将那曾富极一时的伏家抛在脑后。街头巷尾的交谈声中根本听不到伏家的名字,只有近些日子的家长里短。
江咎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季晗之,却见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只冷冷淡淡的饮茶。
自从进了这南裕城,季晗之的心音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丝毫涟漪。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毫不留恋的从茶楼离开。
季晗之带着他在郡巷里一边回忆一边寻找方向,终于摸索着来到了一处偏远小巷。
那院落看起来破败不堪,已有很多年头。连周围的几家的墙壁都落了灰掉了漆。这一个小小角落,与刚刚见过的繁华郡县格格不入。
江咎和季晗之站在这宛如死地的街巷里,他们行走间的动静惊起一片黑色的食腐鸟。
这些院子几乎都没有挂锁,又或者在风雨的摧残之中,那些锁扣也都已经腐朽坠落。有风吹过时,那些不知道多少年的木门吱呀吱呀的响起来。蛛网、老鼠等一些小动物随处可见,连街道上都有一层厚厚的尘土。院落里有些树木,这些年显然没有人修理过,胡乱生长的倒是枝繁叶茂,沙沙作响间,给这安静的项目又添了两份诡异。
死寂。
这里当真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且百年之间尘封的记忆让季晗之都有些不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家。他在其中来回走了许多趟,目光在几家看似非常相近的院落门口转了又转。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其中一处上。
【应该是这里。】
【好像鬼片,还怪吓人的。】
江咎不动声色的向他靠近两步,跟着他朝那座小小院落走去。
推门的时候,江咎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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