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看见对面青年的视线,一点点的越过他。
落在了被他挡在身后的,空空如也的书架上。
第64章 恐惧、荒诞、和与或
◎一刀一刀剜在他的脊骨上,要割下他一段血肉来。◎
季晗之只扫了一眼便转过头来, 有些疑惑的样子:“怎么了这是,看着这样慌乱。”
江咎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心里嘲笑自己,竟也开始自己吓自己。
可又实在是在意,便走上去, 拉过了季晗之的手腕将他扯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他拉着季晗之蹲下, 后者顺着他的力道蹲在他身边:“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江咎犹豫了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没有, 只是有些东西有一点在意。”
“所以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些问题。”他的眼神认真的与季晗之对视。
季晗之被他看的有些懵了, 眼里露出些茫然来:“你说。”
江咎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那无名的恐惧和惊悚感削弱了些。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记得你姐姐长什么样子吗?”
季晗之有些不明所以:“当然。虽然百年过去, 印象有些淡了, 但总不至于到完全的忘记。伏渺的眼睛就和我长姐长的很像啊。”
江咎点了点头, 又问:“那你记得咱们两人初见的时候的事情吗?”
季晗之眼里的困惑更重了:“我只是没了修为,又不是没了脑子。”
江咎一愣,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理取闹。
他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 只当自己刚才是被那室内破败空寂的氛围影响了才疑神疑鬼。
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惧褪去了, 就只剩下些好奇来,随意从身边抓过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
“诶, 师尊,那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啊?”
他扔了树枝, 转过头去看季晗之。
一边在心里笑自己,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吓成这个样子, 实在是不体面, 一边静下心来, 安安静静等着季晗之的回复。
季晗之看向地上, 有些怔愣:“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
季晗之看着这符号,眼里露出些惊喜来,但很快又黯淡了。他叹了一口气,抓起江咎刚刚扔掉的树枝,为他解释道:“这个符号,代表的是‘和’的意思。”
他说着,就像是当时在瑶光峰上对江咎讲课一般,只是这时候的语气听起来更多了几分人情味儿和活力。
江咎眯着的眼睛猛的睁大,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提起来。
他死死盯着青年,认真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生怕漏过了什么。
“一般,当表示甲和乙怎么怎么样了,就会用到这个符号。写作:甲&乙。”季晗之点了点,在江咎照猫画虎画下的符号两边,各写下了甲乙两字。
江咎看着那两个字,只觉得心里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慌有了解释。
他死命的压下那种说不明白的惊,手指有些颤抖的,指着那个符号道:“所以师尊,这代表着,这个符号前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吗?”
季晗之这下倒是有些不确定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一般情况下应该是的。反正我不会用这个符号来代表‘或者’的意思。”
他捏着树枝在地上点了点:“好了,所以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个符号的?是刚才在书房看到的吗?还是你本来就知道?”
江咎没能注意到,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惊喜的探究。
院子里的风有些凉,吹的江咎几乎坐倒在地上。
他无端的觉得自己冷的很,比在北域的时候还要冷。
江咎白着脸,连嘴唇都在颤抖。他像是犹豫,又像是觉得荒诞。
眼睛在“甲&乙”那一排字上转了又转,最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季晗之问道:
“师尊,你曾经,改过名字吗?”
季晗之困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啊,一直就叫季晗之。”
那不是作假的眼神,江咎对自己说。
他喉结滚动了片刻,最后一咬牙,从季晗之的手里拿过了那根树枝。
江咎一挥手,妖气便将那个甲乙两字抹去。
他一笔一划的写下刚才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名字。
“那师尊,这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将树枝放下,放在了季晗之手边。像是等着他去拿,再像刚才一样做出解释。
但季晗之没动。
他看着地面有些怔愣。
那是两个并排的名字。
“季涵知&季晗之”
江咎看着他沉默,心里的荒诞感几乎将自己淹没。
“所以,师尊,季涵知和季晗之……是不是一个人?”他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几乎嘶哑的声音问出口。
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
却没想到青年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是!”
但下一瞬间,又像是自己也不清楚了,脸上露出明显的震惊来。
他眉头紧紧皱着,就这从蹲变成跪,伸手去触摸那六个字和一个奇特的符号。
江咎站起身来。
“师尊,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他颤抖着声音,避开了眼,不去看那跪着的青年。
他在书上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那种诡异的直觉为他带来的,是更大的恐慌和一种已经无法用玄妙二字形容的,恐怖的神秘。
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用尽了全力才将自己死死钉在地上。
江咎在街头巷尾之间长大。他听过的各路消息和别家的闲话数不胜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博闻广识。
他突然就想起曾经听过的一种情况。
这世界上有人的身体里会有两个灵魂。那个印象中的不记得名字和长相的少年,平日里温文尔雅,却会在半夜发狂,将家里的东西砸的稀碎。最后被人当做妖魔活活烧死了。
江咎知道,那少年的家里有很多腌臜事儿,到底也不过是自保。
可未知的东西总是令人恐惧。他不知道季晗之到底是不是也是那样。又或者,他是更离奇的某种东西。
他现在不敢断定季晗之到底是不是人了。
他师尊身上的迷雾实在太多,多到他都有些怀疑,曾经两人一起度过的年月是否还真实。
江咎是妖,他还有良辰的契约。他的直觉一向准确,趋吉避凶的本能让他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他因为季晗之的隐瞒,还有些莫名的愤怒。
他控制不住。他在心里劝说自己,他一定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他一定是不得不这么做。
可到最后,这些所有的心理建设也都崩塌在这一行字上。
落在那一个奇怪的符号上。
他天马行空,心里有一个小世界的师尊啊,你到底是谁?
而他江咎,爱的到底是季晗之,还是季涵知呢?
他被巨大的荒诞和被欺骗感包裹,妖气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外泄。
下意识的,他避过了那魂不守舍的季晗之。无所适从的,又没有目标的将周围的一切绞的天翻地覆。
破败的巷弄,变成了更加破败的废墟。
他站在烟尘里,看着季晗之:“你们,是在一个身体里吗?”
季晗之没有回答,像是比他更加的恐慌,他几乎趴在地上,颤动着用手去触摸那一行字。
他渐渐的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江咎从未见过那清冷矜持的剑仙如如今这般模样。
他几乎想要伸手去扶他,最终还是止住了步伐。
季晗之膝行着去找那根树枝,在“季晗之”三个字上用力的画横线。嘴里控制不住的,发出一些似呜咽,似哭嚎的声音。
他手一松,木棍掉在地上。江咎又看见他哭着去用手指一遍遍的描摹那涵知二字。
江咎看着,竟觉得不忍。
“我…是……季晗之…”他听见他用嘶哑的、变了形的声音艰难的喊。
“晗之……是…天之,将明的……晗……”
芝兰玉树的青年趴着,毫无往日的仙风道骨。他痛苦的扶着额头,像是在遭受巨大的折磨,嘴里小声的哭喊也渐渐变得凄厉起来,尖锐的,带着巨大惊恐和恐惧的声音,让江咎听的忍不住鼻酸。
“我,没有……骗你……”他看见青年眼睛猩红着,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抖着声音,整个身体都抖着,颤颤巍巍的。十指紧紧扣进了黄土里,像是最后的挣扎。
他的师尊,没有骗他。
“我……不……知道…”
他的师尊,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咎蹲下身来,眼眶通红着,将像是困兽般的青年揽进怀里。
季晗之抖若筛糠,连带着江咎都觉得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紧紧的将人困住,双臂勒紧,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你不是他,你是季晗之,我知道,我知道。”
“对不起。”他说,眼泪落下来,顺着眼角流到下巴,最后没入青年肩膀处:“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几乎是麻木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是季晗之,我知道,我知道。”只能生硬的重复这一句。
季晗之没有骗他。他这么跟自己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像是说服季晗之,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季晗之呜咽着,像是恐惧,像是痛苦,最后凄厉的在他耳边放声大哭。
江咎听着,如山海般的羞愧在心里漫上来,重重将他压着。
他错怪了他最爱的人,恐怕他的举动,也让季晗之看到了对他来说此生最恐怖的东西。
青年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声息。
他昏过去了。
江咎抱着他跪在一片废墟里。
他脸上没有表情,像是被封入了无尽的坚冰。
他伤害了季晗之。
为了那所谓的真相。
他脑海里,全是季晗之刚才凄厉的哭喊声。一遍又一遍,不停的不停的重复。
一刀一刀剜在他的脊骨上,要割下他一段血肉来。
作者有话说:
未避免误会,此处声明:
江咎和季晗之是1v1,两人都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没有前任,没有心灵代餐,没有朱砂痣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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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甲:文中对于任何心理学科相关的描述不含有歧视、攻击、恶意揣测等恶意和歧义。仅做剧情之用。
非心理学相关专业,各位看官饶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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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昏迷、苏醒、认错人
◎【500加更】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被吓到?◎
他带着季晗之找了一家客栈。
仔细检查过之后, 他才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昏过去了,恐怕是精神思虑太重,又受了些巨大的打击。
良辰从季晗之的衣领里出来,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复杂。
“你把人弄成这样, 他醒来, 你要怎么办。”良辰的问题, 江咎根本顾不上想。
他坐在床边, 看着即使昏迷过去也一脸痛苦, 死死揪着眉头的季晗之。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想要将那皱起的眉头抚平。
“只要他没事,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绝无二话。”
良辰叹息一声, 江咎从乾坤袋里拿出些养神的丹药喂他服下了, 这才从内室出去。
他红着眼睛, 忍受这脑内那无数次循环的哭声。
“所以,你是说,除了这个美人哥哥以外, 还有一个人叫季晗之?”良辰托着下巴, 有些惊讶的喊出声音。
“只是可能。说是人也不准确,有可能只是个灵魂。”江咎坐在桌边,手掌紧紧贴在桌面上。银白色的长发在身后散开, 凌乱也顾不上打理。
“为什么啊?”良辰有些怔愣。他听见了外头的声音,但到底没有亲眼看到。
江咎眯着眼睛, 看向良辰的目光像是一汪寒潭:
“季晗之,也就是你的美人哥哥……我们就用季涵知和晗之来区分吧。”
良辰了然的点头, 这样确实听起来方便很多。
“晗之, 你的美人哥哥。我在他百年前的书房里, 发现了一本册子。”他说着, 将那本空白的册子拿出来。
他翻开了封面,叫良辰去看里面的扉页:“这上面,用不同的字迹写了两个名字。一个如你所见,歪歪扭扭,一个颇有风骨。”
“若是同时写下,想来就是出自两人的手笔,又或者,是灵魂的不同了。”江咎叹息一声。
“我本以为,这是他的小外甥女伏渺因为年幼,所以写错了名字。”
“但是……涵知两个字,不是比晗之更难写吗?”
“而且仔细想来,这和外头柳树上系着的,伏渺年幼时候的笔迹有很大差别。”
他将乾坤袋里放着的红绸拿出来放在另一边。两相对比之下,那一个相同的“季”字,写字的习惯和间距,包括字迹都完全不同。
即使红绸上的笔迹因为江咎的妖气变得稍微鬼气森森了一些,也依然能看出两个的巨大差别。
他顿了顿,又说:“我曾经,在他给我授课的时候,见过他写下这个符号。只是我当时并未留意,以为是某种笔迹的书写特点。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就是代表了‘和’的意思。”
“我当时觉得很恐慌,可能是我的直觉。就再次去问了晗之这个符号的意思。”
良辰露出些了然。他也听到了那番关于甲和乙的话,原来其中那个符号,便是眼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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