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捕头愣在原地,嘴里恭维,“还是……还是县令想的周到。”
“那……那万一,万一他真的查出真相了怎么办?”
两个侍从上来掀起轿帘,王县令斜了林捕头一眼:“你以为,我留你在那里,将你绑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
王县令上了轿子,声音被轿帘挡住,小了不少,却依旧尖利:“你得让他查不出真相来。”
直到轿子走远,林捕头还站在原地。
“我……真的能吗?”
林中鹤进来时,楚闲也在。
卢照水随意地挑了个位子,坐在了楚闲对面。
“小二,温一些菜和酒,酒要辣,菜要有荤的!”
他看着楚闲,像是知道楚闲在这里等着他。
楚闲被他看得发毛,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话:“那什么,这两件事,多谢你。虽然……虽然你为人风流浪荡,但是不得不说你还是……嗯……你还是乐于助人的。反正就是,谢谢你。”
卢照水听他断断续续的话听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夸自己的话,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林中鹤,声音里也带着不可置信:“他是在夸我吗?!”
楚闲本就是故意在这里等卢照水的,他第一次道谢,还是对自己的宿敌,本就别扭不已,眼下,听到卢照水这句话,更是有些烦乱。
“反正就是,多谢你,无论是你上次替我姐解围,还是这次替我。”
卢照水看着楚闲这个想生气又憋着的炸毛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但他忍住了,他怕楚闲看到他笑,直接拔剑说要杀了他。
于是,他忍住了:“哦,我接受你的道谢。”
楚闲长舒一口气。
果然,他,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让人想要,狠狠骂他一顿。
但这样爽快的接受道谢,反而让他轻松了不少。
他还怕突然出现一些煽情的狗血回答呢。
毕竟卢照水这个人,本就难以捉摸。
菜都上齐了。
卢照水看了眼迟迟未走还在发呆的楚闲,又看了看因为楚闲在,不好揭开面纱的林中鹤,他双手托着腮,十分深而长地叹了口气。
楚闲的出神被打破,他看向叹气的来源。
卢照水托着腮,歪头看他:“你不走,我家蛮蛮不好意思吃饭呀。”
说罢,他还努努嘴,示意楚闲看还没拿筷子的林中鹤。
楚闲本以为从卢照水口中听到“蛮蛮”二字就已经够惊天动地了,没想到他还能说出“我家蛮蛮”这四个更令人恶寒的字来。
楚闲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蚂蚁叮了一样,刺挠无比。
他咬着牙走了。
卢照水用筷子尾端,将林中鹤的面纱挑起来,一边一个地放在斗笠上,依旧只露出鼻子到嘴的一个三角区。
他做这个动作时,只觉得场景都被慢放了,他很清晰地可以看到林中鹤的微表情,比如林中鹤逐渐抿起的嘴。
二人吃饭很慢,他们在等。
在等天黑。
他们还要去王秀家里,看那个奇怪的孩子。
卢照水上房顶是十分有窍门的,也是十分熟练的,悄无声息地就上了。
而林中鹤,按照卢照水的话来说就是:“全凭天赋,有的人就是适合偷爬房顶。”
完全就是无师自通。
卢照水趴在房顶上,林中鹤蹲在房顶上。
林中鹤的头微微垂下,露出细腻白嫩的脖颈,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卢照水微微抬起头看他,林中鹤很少穿黑色这一类深色的衣服,但这一类衣服往往最衬肤色,林中鹤本来就白,这一套黑色衣服更加显得他唇红齿白,皮肤莹白玉润。
“他走远了。”
卢照水缓过神来。
他将视线从林中鹤身上挪开,伸出手,轻轻地捏起一块瓦片。
屋内的光亮一下子就被放出来了。
卢照水凑近那失去瓦片的残缺之处,往屋内看。
他看到福康娃又跑了回来。
他屏住呼吸。
林中鹤刚刚听了近半个时辰,发现福康娃在这个屋子里待的时间是最久的。
他很快就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福康娃将自己所有的铜钱都放到了一个写着“德”的布袋子里。
卢照水认得那个布袋子,他在客栈见到过,小二说,那是他们春晖镇的法德寺的布袋子。
放入布袋子里的钱代表自愿捐的香火钱。
福康娃赚钱,竟然不是为了找僧人超度自己的母亲?!
只见他对着一个神像跪拜着,口中念念有词:“缘德佛,谢谢你留下我的母亲!这是我赚的所有的钱!”
一切似乎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有人以神佛之名欺骗了小福康娃母亲去世的真相。
所以他母亲死时,他没哭;所以当卢照水说要找他母亲时,他也没拒绝。
因为在他心中,他母亲根本就没死!
第32章 留小毒眼花错认
又是一个嘈嘈杂杂的早上。
卢照水捂着耳朵起来。
“要死了!他们在楼下吵什么?!”
林中鹤早已坐在窗台前写东西。
卢照水从绳子上下来,腿搭在床沿的板上,他很是疲懒地向前挪了一下,床沿和绳子并没有距离多远,这一挪,他正好就坐在床沿上了。
他一边穿鞋子一边嘀嘀咕咕。
林中鹤起身。
卢照水有起床气。
这是林中鹤和他同住这几天发现的。
他走近正在嘀嘀咕咕穿鞋的卢照水,看起来很是熟练地捧起卢照水的头发顺了顺。
林中鹤感觉卢照水生气时的表现和他幼时养的一只大型犬很像,卢照水是嘀嘀咕咕,那条狗是哼哼唧唧,林中鹤虽看不见,但感觉到的氛围是差不多的。
那条狗也有起床气,他摸两下就好了。
但很可惜,那只狗,直到死,林中鹤都没能知道它是什么颜色。
因为那是林中鹤偷偷养的狗,他瞒着所有人,所以林中鹤没向任何人询问过它的毛色,但是狗的寿命很短,后来它还是死了。
死之前,他舔了舔林中鹤的手指。
林中鹤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动了两下。
卢照水头发的触感竟然意外地像那只小狗毛的触感,发质也一样的好,稍微捋捋就平滑了。
林中鹤像给小狗顺毛一样摸了几下,再欲盖弥彰地给他拿发带缠住头发。
仿佛他就是来给卢照水绑头发的一样。
不过这个头发绑的不好,有些松松垮垮的。
林中鹤摸了几下,笑道:“这个不好,给你重新绑吧。”
卢照水被他这么一弄,起床气消了一半,他捉住林中鹤要帮他解头发的手:“不用了,就这样,今天束松点的发。”
林中鹤坐到床沿:“楚公子要走,马二拦着不让。”
卢照水正洗漱,往脸上泼了一捧水:“预料到了,即使我为楚闲辩解了,也当场拿出了佐证,但到底在马二心里,他还是不愿意放过任何有一丝嫌疑的人,况且,楚闲也算是重要证人,就这两条,我是马二,我也不放他走。”
卢照水下楼时,马二正百般恳求楚闲留下来。
“楚公子,这样吧,您留下来,您和您带来的人,住店我都给免费……”
只见站在楚闲身后,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叫嚷道:“我们家公子缺你那点钱吗?快点让开!让我们走,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楚闲表情并不是太好看,想必也是不耐烦了,只是还在忍着:“马老板,你何必为难我呢?我并未杀你的女儿,眼下,我还有宴要赴,实在是不能在这里干耗着。”
楚闲也是倒霉,他只是去隋城参加喜宴,路过春晖镇,他父亲楚飞扬让他顺便去拜访一下他的旧友王县令。
王县令的为人,他实在是不齿,但碍于父亲的脸面,也还是答应了他在这暂住几天的请求。
谁料,就这几天,还住出事情了。
王县令又跑来给他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意思是即使是他杀的,他也有能力摆平。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烦气上头。
马二带着几个小厮,依旧堵在门口:“楚公子,您要走的话,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不是怀疑您,只是我女儿尸骨未寒,您是第一个发现我女儿的,您还有她给您的信……”
楚闲一听到“信”,立马怒道:“那封信,与我并无关系!”
后面那个刚刚说话的清秀弟子,又凑到楚闲耳边说了些什么,楚闲皱了皱眉。
“今天,我必须要走!”
一方提着剑,一方拎着长凳,实力悬殊明显,楚闲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愿有无辜的人死伤于自己之手。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时,卢照水旋身到两个队伍之间:“欸欸,各位!等下!听我一句!听我一句!”
一时间,大家竟然真的都停下,瞪着眼,抿着嘴,打算听他说话。
卢照水还以为要多说几遍才能安抚住场面,只是喊了一嗓子就停下,他一时也有些愣。
“嗯……我的意思是……”
楚闲等了一会儿,略有些不耐烦:“卢照水,你说话啊!不是你叫我们停下来听你说话的吗?”
卢照水呵呵笑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
“打架多不好,来,我调解一下!”
“我刚刚呢,大概看明白了。”他指了指楚闲,“你,有事要办,着急走。”接着,他又指了指马二,“你,不想让他走。”
“对吧?”
楚闲点点头,马二一叠声答是。
“有一方服软就可以了是吧?敢问楚公子,前去参加的是否是隋城药商高老板儿子的喜宴?”
楚闲听到这话才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能让小毒公子亲自去参加的宴,想必必定和苍生阁有关,苍生阁是什么地方,制毒制药,但无论是药还是毒,都需要淬炼的草木。再一联系最近有宴的草木供应商,最有钱出名的,不就是隋州高家?”
楚闲听他说对了,也不吭声。
卢照水踱了几步,继续说话:“高家喜宴是在二十一日,今日是十一日,还有十天,楚公子着什么急?”
那个清秀的弟子又站出来说话,卢照水瞥见他衣服上的折痕。
“卢大侠,您有所不知,这里到隋城要走一个星期的时间。”
“诶,等一下,你们要走七天?你们是走那条大路?”
楚闲回道:“怎么了?”
卢照水一拍大腿:“这就巧了,我呢,恰巧就知道有一条通往隋城的小路,保你三天就能到!”
“怎么样?若是你在此再留六天,我保证你在高家喜宴开始前一天就可以到。我亲自给你护送。”
卢照水见楚闲还在犹豫,他凑近他的耳朵:“你这一走,万一案子破不了,你可是要当一辈子春晖镇人眼中的嫌犯的。”
楚闲深深看了他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道:“走,我们回去。”
卢照水长叹一口气,他与楚闲,虽然是死对头,但不得不说,楚闲这个人,简直单纯到了极致,喜怒都在脸上,很容易让人捏到喜好厌恶,和他那个八百个心眼子的爹比,简直差个十万八千里。
楚闲走后,马二握着卢照水的手,狠摇了几下。
“太谢谢您了,太谢谢了!”
卢照水内心为自己点了根蜡烛,时间从原来的十天,又压缩到了七天了。
眼下,算上今天,他只剩下六天时间去破这个案子了。
他同林中鹤去了许艳彩家中,许艳彩的丈夫一听说是要问关于自己老婆的事,只看了卢照水一眼,就紧紧关上了大门。
无奈,卢照水只好去找邻居询问。
许艳彩隔壁是对年纪稍大的老夫妻,热心心善。
“艳彩是个好孩子,她丈夫不好!她婆婆也坏!那些人啊,都说是不守妇道,受到了惩罚才会死的,所以她丈夫就不愿意给艳彩超度。”
那老婆婆因为年纪大,眼睛都有些浑浊了,卢照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浑浊的眼睛,此刻流出澄澈的泪来。
卢照水一阵心酸。
林中鹤比他先递上了帕子。
想必是他听到了老婆婆撩起围裙擦泪时的摩擦声。
卢照水心想。
那婆婆接过帕子,又继续说:“艳彩对我们好,有时还给我们送菜呢!她那个婆婆,我们去找过她,她说呢,艳彩又没有给她留下个孙子,就死了,还要她花钱超度,花了钱娶来的,不仅是个流货,还是个赔钱货。”
“流货?”
林中鹤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点。
流货,一般都是指被再次转卖的货物。
可为什么,艳彩的婆婆要将艳彩称为“流货”?
他心中暗暗有个猜测。
卢照水一开始并未在意到这句话中的“流货”一词,经过林中鹤这一提,他才发现,这确实是个值得推敲的地方。
他看向林中鹤。
他从桃娘那个案子时就发现了,对于一些事件的琐碎,林中鹤要比他细心,也耐心的多。
有这么一个查案助手,他觉得简直是事半功倍。
那老婆婆摇摇头。
“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中鹤并没有立刻走,他将客栈老板马二已花钱超度艳彩的事情告诉了老婆婆。
老婆婆听着,很是激动。
“马老板是大好人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老爷爷佝偻着身体端着茶来,卢照水刚要站起来接过,老奶奶却先一步。
她端一杯给卢照水,又端一杯给林中鹤,嘴里念叨着:“一杯给你,一杯给你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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