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水游刃有余:“我是王秀的哥哥!你还不知道嘛,王家大牛!”他又指了指林中鹤,“这个,我家那里的书生,脸毁了,考不了科举啦,就跟着我过来找工做的!”
一群妇人,八卦得不行,又听到说林中鹤的脸毁了,不禁摇摇头叹气:“唉,这么好的身条,脸要没毁掉,这得多少人稀罕。”
卢照水听到,也一拍大腿,连连叹气:“是呀,脸没毁的时候,迷死个人嘞,不是我吹牛,方圆……”他用手比了个八,“八十里的姑娘都喜欢!可惜呀,唉。”
李家妇人看了林中鹤一眼,见林中鹤微微低头,还以为是卢照水戳到人家心窝子了,连忙戳了戳还在和长吁短叹的妇人聊的火热的卢照水,使了个眼色。
卢照水又是一拍大腿:“你看我!哎呀!不该说的不该说的。”
那些妇人似乎也是听到了,赶忙转移话题。
“福康娃估计是被吓着了,你是他娘舅,你要带他去招魂呀!”
“怎么个丢了魂法?”
那妇人煞有介事:“她娘死的时候,愣是一滴眼泪没掉,可不就是被吓丢魂了!”
李家妇人看了看那边正在玩的儿子,也压低了声音补充:“他娘,就死在家里,福康娃娃还在那里住呢,一个人,我说要不来我家住,他说他娘一个人会孤单,不在这住,我听着……我听着又瘆得慌又可怜。”
林中鹤抓住了重点:“您是说,福康娃的娘,是在家里死的?”
李家妇人没料到一直安静的林中鹤会接话,略显惊讶:“是呀,吊死的!还是小福康娃发现的!”
“那福康娃当时在吗?”
李家妇人犹豫了会儿:“这……这我不太知道的呀,只知道是福康娃发现的。”
一个胖乎乎的妇人不禁叹气:“福康娃这小娃乖,他娘又没钱供他上学堂,他都在家帮他妈妈忙,白天也不怎么出来。他娘卖豆腐脑,在早上卖,他就帮忙泡黄豆,煮豆浆。她家豆腐脑受欢迎,又鲜又嫩。”
“他娘那天出摊了吗?”
“没出呢,一大早上发现的尸体。天蒙蒙亮。”
林中鹤下意识“看”向卢照水,卢照水也下意识侧过身看他。
这表示着:二人想到一起了。
豆腐脑的制作需要时间很长,尤其是又鲜又嫩的豆腐脑,是要第二天晚上制作,早上起来磨的。
那意味着,得前一天晚上就泡发黄豆,早上就要早早起来打豆浆,煮豆浆……
福康娃帮忙泡黄豆,煮豆浆,这是两项很费时费力的事,所以他整夜都没睡好,他白天要补觉,不怎么出来。
他母亲既然是早上被发现死的,那大概率就是晚上遇害的。如果是晚上遇害,那整夜都在干活的福康娃,极有可能碰到过凶手。
而他所说的,他娘一个人会孤单,是不是有另外的意思?
“福康娃在哪?”
“在柳原上。”
林中鹤和卢照水赶到柳原上时,福康娃正在放小羊。
他坐在草地上,侧着头,眼睛紧紧盯着羊群。
卢照水走到他面前,福康娃的阳光被挡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福康娃站了起来:“有事吗?”
卢照水摸了摸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谎话张口就来:“我是你母亲的好友,来找你的母亲。”
福康娃伸头向四周看了看,只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戴着斗笠的林中鹤。
他放下了心,神神秘秘地说:“你也知道呀?”
“当然!我都说了,我是你母亲的好朋友了。”卢照水双手掐着腰,“这样呗,你带我去见你母亲,好吗?”
福康娃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真如光一般直白穿透,似乎一下子就洞穿了卢照水的意图。
卢照水一惊,一个十岁的娃娃,这个眼神……
之后他再怎么问,福康娃就是不开口了。
卢照水还想套近乎,福康娃竟然吹了个口哨,招呼着羊群,往其他地方走了。
卢照水还想上去,林中鹤却将手放在他肩头,阻止了他。
卢照水转头看他,一下子就泄气了:“怎么办啊,长白兄,我好像打草惊蛇了。”
“无妨,还有九天。我陪着你,再来。”
二人走在路上,阳光有些大,他们特地捡了小路。
“今夜,我要潜进王秀家里看看。”
福康娃在母亲死的时候没哭,又说母亲一个人在家孤单,这十分不正常。
像是被什么……给洗脑了一样。
他似乎坚信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去世,还在家里。
或许今晚去王秀的家里看看,能得到答案。
只可惜打草惊了蛇,福康娃必然不会再让他进家门了,他这个假舅舅只好要通过不太正当的手段去看看了。
卢照水看了看林中鹤,却没见到他的脸,只看到了影影绰绰纱间的轮廓。
林中鹤,他似乎在盯着自己。
卢照水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心中一惊,但很快就平复下来。
林中鹤听谁讲话不都是这样吗?更何况,他也看不到啊。
他心有些痒痒,隔着面纱看他,只是一个秀气的轮廓,卢照水明明知道他的模样,一张温润到极致,精致到完美的脸。
他忽然有些庆幸,这个镇子里,只有他知道这张脸有多好看,一些小小的确幸和满足会在众人都向林中鹤投来探究目光时塞满他的心,然而四下无人时,他一个人,看着这轮廓,忽然就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
他想看林中鹤的脸。
这是他现在确定且唯一的想法。
卢照水不动声色地将手搭上一根不粗的树枝。
“他们为什么会信,你是他的舅舅?”
卢照水闭了眼,似乎能想象到林中鹤清清淡淡的表情和眼中的茫然好奇。
“啪嚓”。
他将树枝折了下来。
“我没有证据,所以说什么她们都可能存疑,那么就要大胆点。说个亲近的, 常人根本想不到,舅舅这个身份,在场有一个认识就要败露,但很幸运的是,没人知道王秀的舅舅。我猜也是,要不然,他舅舅要真的常来走动,早就付了超度的钱。”
他将树枝放在手里把玩,“也没人猜到,我这个瞎报身份的,会报一个如此亲近,也是最容易识破的身份,所以,我就成功伪装了。”他顿了顿,“福康娃压根就没有舅舅也说不定。”
林中鹤若有所思,不禁赞叹:“还是寻朗兄懂得多些,我只是纸上谈兵,倒是从未体会市井人情,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道理……”
卢照水心中有事,并未搭话。
他在等一个时机。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卢照水感到一阵风拂面,他随着风,将手中把玩多时的枝条条向空中一甩。
一阵无形却把控着力度的风,准确无误地向林中鹤飞去。
林中鹤却很是淡定。
他的面纱被风吹动,原本贴在他鼻尖的薄纱却忽然向上飞起,恰恰好好地挂在了他的斗笠上。
他的脸,露在了青天白日里。
他眼虽盲,但能感受到阳光,他眯了眯眼。
“好怪的风。”
卢照水终于再在青天白日下见到了他的脸。
他确实是很喜欢林中鹤的脸。
纵使是他,这么个对自己的脸极度自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可以给脸排名的话,林中鹤的脸可以排在他脸的前面。
他的坏心情似乎随着林中鹤被揭开的面纱一起,被揭开,晒在了青天白日下,眼下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半点消极也没了。
“是呀,好怪的风。”
他不知道林中鹤究竟知不知道,也不想去追究,即使林中鹤知道,他也会包容。
毕竟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第31章 怼县令夜间偷窥
客栈来了不速之客。
卢照水料到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那青天大老爷坐在楚闲对面,楚闲阴沉着脸,冷笑道:“自尽?这么多个女子,以同样的方式自尽,这话说的,属实是好笑。”
那穿青色官服的老爷脸色并不太好,但还是勉强解释:“那三位女子,想必都是不守妇道的,受了老天的惩罚也未可知呀……”
还未等楚闲再次回怼,卢照水大步走进了客栈,还甚是有礼地拜了拜,可嘴上却是不饶人:“县令大人,还信鬼神之说?”
卢照水早已将胡子揭下,斗笠拿下,只是头发挽得不好,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那县令头低着正喝茶,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自下而上地看他。
先是一双平民得不能再平民的鞋子映入眼帘,再是一件粗布麻衣,看到这些,县令的眉头渐锁渐深,嘴里的骂人话就要出来了,然而一切却在看到他的脸时戛然而止。
棱角分明的窄而后收的下巴,两片薄薄的嘴唇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颗淡淡的,颜色并不深的眼下痣给这张少年气的脸平添了些俏皮,而那两双含情的桃花眼,才是真真是一抹惊心动魄的丽色,多一分就妖,少一分则淡,仿佛任何的俏皮与少年气都融在这两双眼里了。
从清朗俊俏到明艳俊俏。
都在这双眼里了。
这张脸,县令当然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姣花照水——卢照水嘛。
他不在江湖,可以不知道江湖,却并不能不知道卢照水。
这个曾经破过多个案子,名声传播与江南等地,还救过知府的卢照水。
他站了起来,甚至向前走了一步:“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卢大侠……”
他谄媚地笑,卢照水知道他的来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
卢照水并不打算让他难堪,他于是也假惺惺地露出笑,两个虎牙却没出来。
“也久仰大名,王县令。”
王县令使了个眼色,后面曾经那个颐指气使的张捕头,并着他那个几个兄弟,一股脑儿地把一个个不小的匣子在王县令和卢照水之间的那张桌子上摆了出来。
里面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与隋州知府赵大人,曾有过私交,赵大人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卢大侠来到春晖镇,实在是王某之幸,卢大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嘱咐王某,王某一定竭力效劳。”
卢照水懂的,这些官场人士人所谓的私交,无非就是在一个场子里吃过饭,话不一定一起说过,酒不一定一起喝过,但是,交情就是突然有了。
卢照水不动声色地将匣子一个个推回去:“实在是不敢当,寻朗不过是一介草莽,要不然,知府大人曾的未曾向寻朗介绍过王大人呢?”
王县令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卢照水的言外之意,脸上却并无半分不满,依旧堆着笑,仍是道:“知府大人,想必是贵人多忘事,王某区区一介县令,怎么配知府大人介绍给卢大侠。”
王县令看着卢照水,将匣子又往卢照水方向推了回去,“王某知道此次前来是唐突,所以特备一些薄礼,想让卢大侠原谅王某突访的无礼,还望大侠能够笑纳。”
卢照水笑了笑,对他的话和他的来访心知肚明,他本来拒绝过一次,而这王县令明明听懂了却依旧不依不饶,打发不走,他又忽然想到林中鹤还在外面,顿时就有些烦躁。
“确实惊讶,毕竟寻朗在知府大人那里也从未见到过……”他顿了下,忽然伸手打开一个盒子,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子,“如此珍贵的宝物。想必,知府大人就算十几年的俸禄,也不及您这一个匣子。”
客栈里并不是没人,楚闲带来的几个苍生阁弟子都是一惊,隔壁桌子的几个平头老百姓也伸着头看。
卢照水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又是暗讽王县令托假关系,又是阴阳王县令受贿,毕竟,哪一个县令的俸禄能高过知府。
王县令的脸终于黑了下来,嘴角堆着的笑也僵在原处。
他按住了卢照水跃跃欲试,想要打开另一个盒子的手,声音也一下子冷了下来:“既然卢大侠不愿要,那也就没必要打开了。”
卢照水停了手,对张捕头比了个“请便”的手势。
张捕头为难地看了看县令,王县冷着脸,点点头。
张捕头一行人便立马收了匣子,干净利落到,仿佛那些匣子从未在桌子上出现过一样。
王县令再次开口,这次却是毫无谄媚的口气:“听说卢大侠要查案子,王某自然是万分愿意,只是,既然是查案,卢大侠又并不是官府里的人,那,必然是要有一个官府里的人作为陪同的。”
他转头看向张捕头:“捕头老张,跟了我好些年了,有他的陪同,我自然是放心的。卢大侠看如何?”
卢照水面上依旧带着笑:“自然是可以。”
“那么,张捕头,你就在这客栈中住下吧,便于你协助卢大侠,处理要事!”
“是,大人!”
卢照水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县令拱了拱手,对着楚闲和卢照水:“那么,楚公子,卢大侠,在下便不多叨扰了。”
王县令带着人走了两步,又忽然转了个身,回头,似乎只是随意一提:“卢大侠金口玉言,可要记得,当时的十日之约呀。”
卢照水微微一笑,春风化雨。
“在下,定不忘!”
王县令拂袖而去。
张捕头也跟着出去:“我去送送县令!”
张捕头尽力跟上王县令的脚步:“大人大人!大人为何不直接将这案子判了,这不就没后顾之忧了吗?”
王县令准备要上轿子了,闻言,他停下来,面上的表情让张捕头一阵心惊,他有些后悔问了。
“蠢材!他要是想断案,一封信递到知府那里,我这个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到时候,更没有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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