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没听到脚步声。
他瞬间就明白了,卢照水将阿九支开不仅仅是让他去看着福康娃,而是利用他将林捕头等人支开。
他们二人又遇到了那个小和尚。
“施主。”
他拜了拜。
卢照水问:“你家静禅方丈呢?”
“静禅方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有时候也不知道在哪。”
“你家静禅方丈什么时候当上方丈的?”
“我也不知道,我进来年份不多,一进来,静禅方丈就已经是方丈了。”
卢照水半弯着腰,从衣襟处掏出一颗糖,问:“吃糖吗?”
那小和尚看了看糖,不吭声。
卢照水小声说:“周围现在没人,这是山楂糖。”
那小和尚本来还没怎么反应,一听说是山楂糖,他半信半疑地扫视了一周,确定周围没人后,飞速从卢照水手里把糖拿走了,临走时还小声说了句谢谢。
卢照水本来不知道这小和尚喜欢山楂糖,全靠林中鹤指点,他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山楂糖?”
“他身上有一股山楂味,我能闻到。”
“要不顺着那竹林再去找找静禅方丈?”
“可以。”
二人还没到供着缘德佛那个寺的后院,那拿了山楂糖的小和尚就带着静禅方丈过来了。
“阿弥陀佛,施主二人找我何事?”
那小和尚站在静禅方丈后面,探出个头朝着卢照水笑,眼中亮晶晶的。
卢照水歪着头,凑近林中鹤小声说话: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你看那小和尚,没有那颗糖,我们还未必能见到方丈呢。”
说完,卢照水走上前,面上笑眯眯的。
“方丈,查案所需,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法德寺僧人的一些前尘往事。”
方丈答道:“既是前尘往事,那都是各自的缘法,我又怎能多去干扰。”
末了,他又补充:“既是出家人,自然都是查清身世籍贯的,况且,法德寺中,几乎都是本地人,身世为人一问便知,是断不会有何犯案前科的。”
他朝着卢照水,林中鹤拜了拜:“二位施主,贫僧还有事,若是无别的事,贫僧便离开了。”
林中鹤上前拜道:“多谢方丈,叨扰了。”
静禅方丈便带着小和尚走远了。
卢照水看他,“这如何办?和尚的度牒又不是你我能看的。”
林中鹤缓缓道:“你没听方丈说,这寺中,大多数僧人都是本地人剃度出家,我们只需找春晖镇的老者,一问便知。”
他们来时是近傍晚,回去时近夜晚。
离远望去,原本该是一片死寂的街道上却是一片光亮,还花花绿绿的。
“我才想起,今天是七夕乞巧节。”
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女孩子们一个个挽着手走在一起,头发大都梳成云鬓,画着相似的柳叶眉,妆面皆以桃花为主题。
“好香。”
林中鹤说道。
有个小女孩,年纪小,手里提着个灯,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二人正在打闹,正要撞上林中鹤。
卢照水不作声地挡了一下。
“当然了,她们白天都洗过发了,到了晚上当然就很香。据说这样可以年青美丽,尽快找到如意郎君呢。”
“马二便是有意将超度安排在今天的,七夕节又称女儿节,是女儿家的节日,他希望四个姑娘能在这个节日里干干净净地离开。”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巷子里。”
卢照水拉着林中鹤的袖子将他拉到巷子中。
“还好我带了披风,你披着。”
他脱下披风,要披到林中鹤身上。
“我不用,你穿着。”
“街道上人太多,我知道的,你爱干净,鼻子又比常人灵,身上要是沾上什么香粉味儿你不难受?披着。”
卢照水其实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儿,他听到林中鹤说“好香”时还愣了愣,后来才反应过来——林中鹤的鼻子比寻常人要灵敏些。
林中鹤于是不动了,任卢照水将还带有他体温的素色披风披到他身上。
他第一次穿这样还有温度的披风,像是要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一样,他将那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将披风的边角扯了扯。
“你要是实在闻不惯那味儿,你就把你的脸埋到我的披风里。我的披风是出来时才穿的。”
林中鹤伸手要自己系披风的带子,但卢照水似乎很专心,并没有注意到那双犹豫在半空中想要系带子的手。
林中鹤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把手放下。
卢照水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将林中鹤的披风带子系好,还顺带系了个蝴蝶结。
“完成!”
他又看了看林中鹤遮住脸的纱和斗笠,盯了一会儿。
他顿时觉得这么好的节日这些遮挡他视线的东西很煞风景。
“要不摘了吧?”
“什么?”
卢照水看着他,实话实说:
“摘了吧,我想看你的脸。你的脸,在灯光下,很漂亮。”
林中鹤立在原地,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让人看着呆呆的。
其实他在思考。
他知道自己的脸很好看,但是这件事就这么直接地从卢照水里说出来,他一时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与卢照水相处过程中,他逐渐感受到真正的卢照水离他原来越近,但同时,他也越来越难招架这样的他。
他顿了一会儿,还是将帷帽拿了下来。
同卢照水所说一样,林中鹤的脸在灯光下的映照下,十分漂亮,像是一幅漂亮的工笔画。
卢照水看了一会儿。
林中鹤虽然看不到,但依旧能感受到他在看着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略有些不自在,明明看不到,眸子还是垂了垂。
卢照水看了一会儿,将一块纱布蒙在林中鹤的小半张脸上。
他刚刚将帷帽上的纱布扯了下来,叠成了个长三角,眼下正趁着林中鹤没有防备,将纱蒙在他的脸上。
林中鹤睫毛微颤。
“戴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38章 获疑点突逢踏雪
花满市,月侵衣。
花灯满街市,月光照耀着衣裳。
卢照水走在前,林中鹤走在后。
林中鹤看不见,但他耳边可以听到许许多多的的声音。
他听到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哭闹声,猜灯谜的叫喊声,甚至还能听到女子低低的说话声。
“那个男子好生俊俏呀。”
林中鹤将自己的下半张脸埋到披风的领子中,他嗅了嗅,闻到了皂角的味道。
卢照水似乎也听到了,他回头看了林中鹤一眼。
卢照水的斗笠遮住了他视线的上半部分,他看不见高挂着的花灯,他只能看到在斗笠的檐子底下,林中鹤垂着眸子,他的旁边是形形色色的各样人。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伸手,将林中鹤拉到自己旁边,“跟紧点。”
走出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转了个弯,他们便到了一个湖边。
湖边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只有几家店铺,门口挂着几盏各色的花灯。
还有一个老头子,竖着个旗子叫“万事通”,坐在自己带的凳子上,闭着眼在那里养神。
卢照水走过去,弯腰,在那个粗略支起的摊子上放了一小块碎银子,“老人家。”
那留着胡子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戴着斗笠遮了半边脸的少年人。
卢照水身上依旧散发着一股市侩气。
那号称“万事通”的老人还有两把刷子,他一眼看出:“你不像个商人,到像个江湖人士!有侠气!”
卢照水呵呵一笑,“早年间走南闯北,卖货物运东西的,确实也算在江湖边子上走过一遭!”
老人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后面的林中鹤,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你看,有人就算粗布麻衣,也照样有人称公子。
“我押运的宝物。”
卢照水最擅长信口胡诌。
老人仿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侠士,想问什么呢?”
卢照水指了指法德寺的方向,“老人家可是本地人?我想问问法德寺僧人的事情。”
“不瞒您说,我有位朋友想要出家,但我得事先了解一下这个寺庙是否是个真的清净庄严之地,里面都是好相与之人。”
那老人眼瞥了一眼林中鹤,露出可惜的神色,估计是将林中鹤当成了他口中的“朋友”,他几乎是没怎么思考:
“我出生就在这镇子中,六十五年了!这寺庙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和尚,这一批的,我都是认识的,那个大肚子的圆禅师父我还认识呢!我童年的玩伴!他们都是好相与的老实人。”
卢照水听他的话上了路数,乘机追问:“唉,我都听说,这些僧人多半是家境不好才去当和尚的。”
老人顺着他的话回应:“那都是打仗时的说法!现在风平浪静,各有各的忙头,哪还有吃不上饭要去做和尚的。多半啊,都是遭了罪的,看透了,放下了,削去三千烦恼丝,自己随着去的。”
卢照水又向他的桌子上放了一锭小银子:“有什么遭罪的说法呢?”
老人家收了银子,喝了口水,缓缓地将寺庙里一些师父的前尘往事说了。
卢照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有家人去世,自己看淡世事的;有破产妻离子散,想要逃避现实的;还有日子过得不错对佛法感兴趣,自己遁入空门的……
就是没有被女人抛弃产生心理问题的。
唯一一个妻子离他而去的,他妻子还常常带着他的孩子孩子到寺里看他。
林中鹤在心里将人一个一个排除。
老人家讲完了,又喝了口水。
林中鹤却怎么数怎么都觉得少了一个。
法德寺僧人共二十一位,眼下只说了二十位。
他却有些想不起来究竟有谁没说。
他按住要离开的卢照水:“少一人没说。”
卢照水思索了一下,竟然也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是谁。
那老人家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你说少的那个可是静禅方丈?”
恍然大悟。
正是他。
老人家捻了捻下巴上的一撮白胡子,说道:“我刚才说大话了,并不是所有人我都知根知底,这静禅,确实是我不知道的。他是十八年前来的,那时就三十多了,按理说,法德寺不该收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他就跪在寺外整整两天,那时还下雨,啧,真是好大的雨!谁知他跪的第三天,天晴了!”
“后来当时的方丈觉得这是天意,又念他虔诚,就收了他,一开始他只是在院子里做洒扫工作,做了整整三年,方丈见他实在是认真,人也是善良的,就为他剃了度,他也如愿成了和尚。”
“难怪连小和尚也不知道……”
老人家话音刚落,卢照水正思索间,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的惊呼。
卢照水看去,一街道的人竟都抬起头。
卢照水也抬起头,只见一房顶上方略过两个人影子,极其快,后面还跟着一个略慢的,这个人影,卢照水看清了,是阿九。
卢照水看到阿九便知道不对,此时林中鹤也听到了上方的动静。
两个人都循着那两个影子追去。
卢照水几乎已经认出前面那追逐着的二人了。
阿九轻功不好,早已落在最后。
后面追逐的那个人也快落后。
前面的人倒是一骑绝尘。
但他却在要甩开后面的人时,自己主动落到了林子里。
卢照水和林中鹤的轻功都是江湖里数一数二,但此人的轻功实在是顶尖,三人又实在差了些距离,本来是没有把握追上的,但他却落在林子里,仿佛故意等着他们抓似的。
卢待林中鹤和卢照水落下,那人已经背对着他们站好了。
此人竟是连头发也没全部束起,只是半束着,也不能说是束,只是用着红色飘带轻轻一挽罢了。
“慕容青,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那男子应声回头。
脸是与卢照水完全不同的艳。
如果说卢照水是有着倔强生命力的太阳菊丛中那一朵玫瑰香做装饰的明艳,那么慕容青则是芍药花开满山头,铺天盖地的妖艳。
这位穿红衣,散着发,很是骚包,总是笑眯眯弯着眼的男子,便是江湖上臭味比卢照水略逊一筹的——踏雪寻梅慕容青。
也是卢照水亲口认证过的好友。
虽然江湖上很多人说是这二人臭味相投,相互吸引。
更甚,有人传这二人皆是断袖,挚友是假,厮混是真。
“喂,卢照水!好不厚道!怎么跑这也不和我说声,害得我好找!”
他很是娴熟顺溜地搭上卢照水的肩,侧着头看他。
卢照水见着他,就像狗见猫,必须要炸毛互相恶心对方一番。
“什么时候我的事,轮着你管了!你是我谁?”
二人早就习惯被江湖人士调侃,自己也觉得好笑,都拿这“断袖”一论互相恶心彼此。
倒也并不是“断袖”这一感情对他们来说多如洪水猛兽,只是二人都觉得对方作为伴侣是件极其“晦气”的事。
况且,这二人到底没见过真断袖,俱是喜欢美人的二人都很难想象,一个男子怎么会对另一个男子,爱慕至极。
慕容青与他斗嘴,视线却飘到他身后的林中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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