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禅方丈看向他,拈了拈自己的胡子,“卢大侠,我的袈裟丢了,被他人偷去诬陷我也不一定,况且,这’缘德’二字,旁人想绣在何处就何处,也不一定就在我的袈裟上。”
卢照水也不慌,“好!方丈说的对,但是,可不止这些!”
第43章 县令归福康发狂(2)
卢照水问道:“静禅方丈,我能否看看您的手?”
静禅方丈看向他,苍老的面颊抖了抖,胡子也跟着颤动了几下,他拿着佛珠的右手微不可查地往宽大的袖子里缩了缩。
但卢照水捕捉到了。
于是他坚持说道:“静禅方丈,我想看看您的右手。”
静禅方丈的眼皮半阖。
众人的眼光都在他的右手上。
他转了转珠子。
终于在他的佛珠被拨了半圈后,他将手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来。
卢照水怔愣了下。
竟然是干干净净。
不对。
静禅方丈虽然已经五六十了,还在练武,按理说,他要想勒死一个女人,简直轻轻松松。
不是手的话。
那就是……
花妹一直在挣扎,为了能更好的使劲,人一般会用……
胳膊。
可现在,他第一次错了,第二次定会被静禅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也不好说。
于是卢照水使了个眼色给慕容青,慕容青立马看懂了,他和卢照水曾经携手破过几个案子,他自然能看懂卢照水的眼神,他于是很是轻佻地给卢照水抛了一个媚眼作为回应。
意外地,这媚眼落在了楚闲眼里。
他嗤笑了一声,垂下眼。
只是还未来得及抬眼再看他一眼。
电光火石间,慕容青已经“哎呦”一声了。
那静禅方丈还没反应过来,袖子已经被慕容青扯了上去。
慕容青假装跌倒,正正摔在静禅方丈身上,二人皆是一个趔趄,而慕容青却不是往下拉那袖子,而是假装不小心带住那袖子给拉了上去。
慕容青自然是连连道歉。
这都是虚的。
“啊呀,我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站不稳了。真是对不住啊方丈,对不住对不住。”
这一声响起,众人都看向他的方向。
只是大家却没注意到静禅方丈的身上,他们注意到了这个长得极妖媚的男子。
实在是……
这脸,真是像个狐狸精一样漂亮。
还好,慕容青又假模假样的叫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静禅方丈身上,“静禅方丈,你这里怎么有伤?”
大家这才看到了静禅方丈胳膊上的伤。
不是抓痕。
而是烫伤。
静禅方丈匆忙拉下袖子,竟是挑起眉毛,大声呵斥:“简直……简直无礼!”
慕容青答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您这伤是?”
静禅方丈不愿回,但堂下实在是太多人看着,许多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离得远,看不清是烫伤还是抓伤,只看见有伤,不过当时卢照水说了花妹抓伤了凶手,大家看到了伤,想当然的便觉得是抓伤。
“我看着是抓伤……”
“呀,真是静禅方丈!亏我还去拜过他!”
“花妹可怜呀,多亏抓了他一下!”
“花妹多飙的个姑娘,劲大着嘞!”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落在堂上人的耳朵里。
自然静禅方丈也听见了。
他不得不开了口:“这是,被香火灼烧的。”
慕容青轻飘飘地发出了一个有力的询问:“你都用胳膊夹着香去上吗?”
实在是欲盖弥彰。
堂外的人笑成一团。
堂上人憋着,不敢笑太明显,阿九是个另类,他的人生中似乎从没有“憋”这个字。
他笑得实在是太过火,惹得卢照水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卢照水自己也在笑,很有神的眼也弯了起来。
在这一个弯弯的笑眼中,他看见了林中鹤。
他依旧戴着帷帽,牵着一个小孩。
福康娃。
林中鹤是负责将福康娃带过来的那个人。
福康娃昨天晚上醒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是当卢照水拿出袈裟时,他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是他吗?”
他不说话。
“是就点点头。”
福康娃依旧不说话。
林中鹤握着他的手。
“等一会儿再问吧。他手很冷。”
大家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林中鹤和福康娃。
福康娃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甚至像是在崩溃的边缘。
他的嘴唇发白,眼神涣散。
卢照水出门前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林中鹤拿下了帷帽,他冲他微笑:“我很会照顾孩子。”
卢照水纳闷,“你们山庄里也没孩子呀?”
林中鹤仍然在笑:“我小时候就是孩子,我会照顾我自己。”
因为没有人照顾他,所以他照顾他自己。
这句话,没有矫情,没有埋怨,甚至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
但就是莫名的,像一把小锤子,锤到了卢照水心上。
卢照水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不疼,只是酸。
似乎像是会留后遗症的慢性病。
直到半夜,林中鹤出来,说福康娃愿意开口了。
他依旧不敢碰那个袈裟。
但他能颤抖地说出话了。
他指着绣着“缘德”字样的袈裟,“是他,他……用那个,勒住我娘……”
林中鹤阻止了卢照水想要询问的话。
“他识字。”
卢照水并没听懂这句似乎没头没尾的话。
林中鹤去桌子上,用毛笔写了几个字。
他将纸拿到福康娃面前。
卢照水看到了,那纸上写着两个大字:
“方丈。”
福康娃点点头。
卢照水如释重负的同时,他注意到,福康娃像一个受惊的雏鸟,躲在林中鹤的怀里。
林中鹤低头,明明盲了的眼中没什么明暗变化,卢照水却觉得他眼中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卢照水听到林中鹤轻声询问福康娃:“明天也可以这么说吗?明天我还是这样抱着你,好吗?”
福康娃点点头。
那天,卢照水过了一个十分寂寞的晚上。
因为林中鹤和福康娃在一个房间里。
今天,他们二人姗姗来迟的原因也是林中鹤想让福康娃多睡会儿。
福康娃依旧像只雏鸟,躲在林中鹤的羽翼下。
他们二人上了堂。
卢照水拿着那袈裟,轻声问他:“你的母亲的死,可否与这袈裟有关?”
福康娃一上堂就瞪大了眼看了一圈堂下,目光最后定格在静禅方丈的脸上。
林中鹤不动声色地带他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静禅方丈。
过了好一会儿,堂外的人才看到,福康娃点了点头。
众人一片哗然。
眼下,证据有了。
而这证人……
这次,他们没有将答案写在纸上。
卢照水到堂下,指着静禅方丈,问:“是他吗?用这个,”他举了举手中的袈裟,“勒住了你的母亲。”
福康娃看见他的脸,一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林中鹤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堂上,堂下,堂外,一片安静。
福康娃曾经是那么善良懂事的一个孩子。
卢照水生出了许许多多的愧疚。
他不该将福康娃卷进来,但只有他,是见过凶手的。
他年纪还这么小。
还没等福康娃缓过来,堂外忽然吵闹了起来。
“完了。”
阿九说道。
“是林捕头。”
王县令赶回来了!
王县令肥胖的身子晃来晃去,脸上的怒气直卢照水而来。
民众很有眼色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下轮到王县令冷笑了,“卢大侠,我似乎没让你到我的府衙里来吧。”
他嘴上说着这句话,眼却看向了旁边看府衙门的小捕头。
小捕头涨红了脸,他明明是拿到令牌的……
卢照水并没有给王县令再为难小捕头的机会。
他说道:“是我伪造了令牌。”
王县令简直要把胡子气掉了。
“卢照水!你!”
他似乎被这句话噎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手指着他,简直要跳起来了,“简直荒唐,我要,我要抓你!”
多亏旁边的林捕头扶着了他,否则他都一头栽在地上了。
林捕头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伪造的令牌原模板是从哪来的。
他当时和阿九喝了酒,被灌醉了。醒来后他找不到自己的令牌了,他当时并没有想到是阿九。
阿九人看着傻傻的,年纪又小,他只当是自己忘记放哪里了。
直到他在一个酒桌上看见了自己的令牌。
他走的时候特地检查了桌子,桌子上明明就空无一物。
是阿九。
只有他,这么傻。
若是换作个聪明点的人,他一定不会放在已经被找过的酒桌上,更何况这张桌子在客栈里,肯定有人去收拾,放在这里,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他也知道,不是阿九要用这个令牌,而是……
卢照水。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但他第一反应却不是要去告诉王县令。
他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忠于不忠于谁,如果一定要说他忠于谁的话,那他就是忠于自己的利益。
王县令为了让他便于去阻碍卢照水破案,所以将令牌给他。
他没守住自己的令牌,反而让卢照水行了方便,他跟着王县令几年了,他自然知道王县令会怎么将他臭骂一顿,说不定还会扣他的俸禄。
于是他干脆装作不知道。
这个令牌,又不止他有。
还好王县令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没有想到这些细的事。
“王县令,卢大侠已经破了案子,在这里审呢,您消消气。”
过来说话的是将花妹尸体送来的刘爷。
刘爷虽然只是义庄的掌管,地位不算高,但他乐于助人,常慷慨解囊,在镇子上德高望重。
花妹尸体至今未下葬。
卢照水拿了些钱,给了花妹的婆家,娘家,他们就同意暂时不将花妹下葬了。
而民众即使看见本该下葬的花妹尸体没下葬,看到是刘爷押送尸体过来,也不会再去说什么。
王县令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好,对于民众尊重的人,他自然要给点薄面。
他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换上一副勉强的笑脸,道:“我生气的不是他们在我的府衙里破案啊,我生气的是他们不和我说,还是我请卢大侠破案,他却不和我说,您看看,这不是不信我嘛。”
卢照水自然是顺梯直下,笑道:“王县令,只是今天碰巧碰到您不在,我们自然是希望想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替这些女子们主持公道的。”
义庄刘爷的帮腔,卢照水做小伏低的态度,夸奖的话语让王县令即使再想发作也找不到地方了。
王县令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套。
他就该一鼓作气将这些人赶出去,被刘爷一打断,他再发怒就显得不大度了。
他看了看卢照水,又转头看了看民众。
现在衙门外面的民众是越围越多,众人也都探着头要看这案子的审判。
甚至有人帮腔:“县令,您就让他们审吧!我们镇子现在,女子都不愿意嫁过来!想想我们!”
一呼百应。
大家也都附和着让审。
于是他勉强笑道:“那就,那就……审吧!”
他转头,笑容消失,问卢照水:“所以,这案子,凶手到底是谁?”
卢照水随手一指,王县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他愣在当场。
静禅方丈。
卢照水亲眼看到了他的微表情变化。
看来,他也知道。
第44章 谜底现颠倒黑白(3)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静禅方丈,是菩萨心肠,这些年也一直在帮助咱们镇子上的人……”
慕容青嗤笑一声:“这世界上好人多了去了,王秀不是好人?花妹不是好人?许艳彩不是好人?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啊,人性复杂,王县令这个年纪,这个地位,知道的人性,按理说应该比我们这些人多啊。”
慕容青和卢照水一样,他们都是年少入江湖,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年,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太多太多。
这个世上,绝对的好人或许有,但他们并没有遇到过。
比起相信自己会遇到绝对的好人,他们更相信自己会遇到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人。
他们年少时恣意,以为江湖里就是无边的自由,以为只要进了江湖就可以忘却前尘和外界的纷扰。
可是事实却是,即使是江湖中,他们也要学会去生存,去躲避无妄之灾,他们的心也不允许他们忘却前尘,忘却这个纷扰的世界。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他们不再逃避,也不再像少时的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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