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青头发凌乱,面如死灰,眼还亮着,手却直抖。
慕容青轻轻地,装模做样地向自己捧起的手上吹吹气,“没事,就是手有些疼。”
卢照水刚想说“我看看”,却见楚闲的下裳动了动——那是一个要走的趋势。
于是卢照水闭了嘴。
楚闲却没再动作,只嘴上说了句,“过来,我看看呢。”
慕容青于是拖着他那副比楚闲还高的躯体一步一可怜地向他走去。
楚闲查看一番,便拍开他的手。
“再差一秒手就不红了。”
卢照水终于得以出来主持公道,他首先对马二说:“您先稍微保持冷静,等我把一切梳理完……”
马二看了眼卢照水,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李一青,他任旧站在那里,神情是说不出的奇怪,有些疯癫,又有些诡异的冷静,他的手仍然在抖,他见马二看过来,他竟然事先发出了疑问“你凭什么说是我?是我杀了你女儿?”
马二一听这话,又要发作了。
卢照水拦住他,李一青却梗着脖子,一副死不认罪的模样。
卢照水向前走一步,却被慕容青拦下,以为他要去暴打李一青。
楚闲见状,又站到李一青前面。
眼下,能活动的就只剩林中鹤和徐妙妙了。
林中鹤于是临危受命,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
马二看到,绕过身前的两人,走到林中鹤面前,指了指他手中的玉佩,“你是,你是从何而来?”
他又回头对卢照水和慕容青喃喃道:“这是我儿兰玉的玉佩,她娘临终时给她的!”
“你是从何而来的?”
林中鹤戴着帷帽,声音从帷帽里传出,依旧是他变过声的,“这是卢大侠与我在李一青卧房里搜出的。”
李一青面色又苍白了点,面目却狰狞起来,他的眼睁得很大,似乎想要凭此增添些勇气来,“若是有人想要诬陷我,放在我的房里,又该如何说?!”
楚闲看向李一青,神情茫然而犹疑,这还是他的师兄?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吗?
他咬牙,闭了闭眼,慢慢放下了拦在李一青面前的胳膊。
卢照水道:“我们早就怀疑你了。我当时在马姑娘被发现的现场发现了脚印,为了洗脱楚公子的嫌疑还特地提出了,然后,没过几天,你就将自己的衣服换了,你的衣服下摆明显就长不少。”
那个夜里,他和林中鹤回来,看见楚闲和李一青在说话,于是二人避到屋顶上。
当时林中鹤就发现了不对劲。
闻言,李一青的脚往衣摆下收了收。
他接着问楚闲:“楚公子,我观察过,你们此次出来并没有常服,都是清一色一样的衣服,你的衣服下摆就没有如此长,想必,这是你苍生阁弟子统一的服装吧?我们练武之人,衣装都是以短为主,长衣摆可不利于我们习武啊。”
众人看向楚闲的衣摆,又看向李一青的衣摆。
衣摆果然比楚闲的衣摆长了不少。
只是他的衣服还是与楚闲一样的弟子装,估计是在里面套了一层下裳。
只是也是白色,与白色的弟子装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并不能看出来。
可一旦看出来,就会发现,这样的打扮其实……
不伦不类。
更增嫌疑。
楚闲也是下意识看了眼李一青的衣服下摆,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卢照水道:“我们就是在这里觉得不对劲。”
第47章 伤人心尘埃落定(3)
“后来,我从楚闲那打听到,这李公子的老家就在兰玉母亲的娘家——兰县,只不过是在那的偏远小村庄里。我又得知,李公子家世并不算太好。所以,我猜测……”卢照水转向李一青,“你并没有把那昂贵的传家玉佩扔掉。”
“事实也果然如此,你没将玉佩带在身上,那便一定在房间里。”
李一青上前一步,开口竟然咄咄逼人,“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慕容青碍着楚闲在旁边,没上去,否则他真的很想去给这个李一青一拳。
但他嘴上不会饶人,“你要是真清清白白?你还会怕人去看?!”
“我是清白的又如何?他会向我赔礼道歉吗?!”
李一青恶狠狠地看着卢照水,像要将他撕碎一般,但只得到了一个云淡风轻却坚定的回复:“你若是清白的,我必然会向你赔礼道歉。”
卢照水少有正经,本来还是吊儿郎当地陈述事实,眼下忽然立正,看着李一青的眼说出这句话,像在承诺。
李一青一噎,转而言其他:“那我说,这玉佩,是别人栽赃我的又如何!”
卢照水这时又不像刚才那般正经,他单挑了一边的眉毛,仿佛刚才的承诺都是狗屁。
李一青觉得自己被耍了,通红着眼,像要冲上去,却被楚闲拉住,“一青!你先别冲动。”
李一青顺手抓住楚闲的胳膊,终于没再上前。
慕容青却一把扯过楚闲,“喂!你疯了?他现在是嫌疑最大的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终归是危险的啊。”
楚闲被他扯着,这次是连白眼也翻不出来了。
但他还是对着卢照水解释:“万一就是陷害的呢?也不无可能。”
这次轮到慕容青翻白眼了:“这是你童养媳吗?你这么在乎他!都被我扯着了,还在解释?”
楚闲甩开他的手,抬头瞪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慕容青也气了,“你你你……”了好长时间,但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手还是没放开,他还是硬生生地将楚闲从李一青那里扯开,“拖家带口”地将楚闲拖到楚闲那里,喊道:“卢照水!你快解释啊?!快点把证据拿出来!让这个要’助纣为虐‘的人醒醒脑子!”
卢照水往离慕容青远的地方又挪了挪,他本来就与林中鹤离得很近,又挪了挪,更是与林中鹤肩膀前后贴在了一起。
林中鹤没动。
卢照水不禁看了林中鹤一眼。
他发现林中鹤其实挪动了不少,位置竟是从他的斜后方移到了他的斜前方了。
卢照水也没动。
卢照水站定,终于开口:“你当时给马姑娘换下来的衣服是销毁了,可是你给马姑娘买的那个白衣服……”
“应该是在镇子上的布店买的吧?”
李一青的脸色白了一分。
卢照水的嘴没停下来,“而且,你当时写的信,徐姑娘可是看过……”卢照水拖长了音调,又继续道:“要不你写几个字?让徐姑娘认一认?”
卢照水见李一青不再说话,他悠悠地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木牌来,那木牌上有段绳子,似乎是要挂在何地的,眼下,那段绳子正正挂在卢照水素净的食指上。
木牌在卢照水手底下晃悠悠,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这是他在法德寺祈福的木牌!
林中鹤与卢照水早就怀疑了他,甚至跟随他去法德寺,将他的祈福木牌取了去,为的就是让徐妙妙辨认字迹!
林中鹤当时取走的是两个木牌,一是楚闲的,二是李一青的。
即使他大概率排除了楚闲的嫌疑,但也没有掉以轻心,他还是将楚闲的木牌取了来。
在徐妙妙的辨认之下,她指着那个李一青木牌上的“莫”字道:“就是这个’莫‘字,与他写给兰玉的‘非卿莫爱’一模一样!”
李一青这次的脸色没让人看清楚,因为他的头低了下去。
卢照水示意徐妙妙到书桌那里去等待,徐妙妙冲他点点头,走了过去。
那书桌就在卢照水身后。
慕容青低头,教训楚闲,“你看吧,还好我拉住你……”
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却感到一阵风掀起。
抬眼,李一青抬手,拇指弯曲,其余四指并拢,正以很快的速度向卢照水袭去。
这是练剑前期要练的“劈掌”!
卢照水原本还担心他攻击徐妙妙和马二,还特地将徐妙妙支到了自己的身后,却没想到,他是奔着自己来的。
他知道李一青故意寻死的目的,为了不让他得逞,所以他并不着急回击他。
可就在此时,一抹素白色在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卢照水竟然下意识退了一步。
是林中鹤。
李一青就这样被弹开,重重地撞击到了墙上,嘴边流下鲜血。
并没有伤害到卢照水一丝一毫。
“李一青,你够了。”
林中鹤的声音很冷,声线却依旧清凌。
这一掌并不会让李一青死掉,却是废了他大半的武功。
李一青随手擦了嘴边的血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靠在墙壁上,仰着头大口吸气,他感觉自己的内力归于平静,这一瞬间,他陡然就绝望起来。
他想死,但并不想体会武功全失的绝望。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要误了自己的性命。
他终于认了罪,“是我,是我,杀了兰玉。”
马二被林中鹤护在身后,听到此话,走上前指着他要骂他,还没开口,眼泪却先流下来,“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兰玉!我的兰玉!她才,她才十七!就叫你这人害了去!”
马二指着他,想再上前,却似站不稳地往后退去。
卢照水托住他。
徐妙妙赶过来扶着他,给了卢照水一个“放心”的眼神,卢照水冲她笑笑,松了手。
卢照水看着他。
楚闲挣开慕容青的束缚,蹲下,要去查看李一青的伤势。
刚才那白衣男子的一掌可是不轻。
慕容青气得跺脚,“我看你是疯了!他要不是你的童养媳就是给你下迷药了。不听好人言!”
“不要你管!”
李一青却推开楚闲。
楚闲不防,跌坐在地,瞪大眼睛看他,终于没忍住自己的情绪,“李一青!你别不知好歹!”
慕容青在卢照水身后挤眉弄眼地学:“别不知好歹……”
卢照水:……
李一青却是破口大骂:“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你告诉我!楚闲!我进苍生阁这么多年,我哪里不比你强?我的谋略,我的才识,我的武功都比你强!你以为,我在试会上为什么会输给你?不过是你那爹!他告诉我,你自尊心强,暗示我输给你!你手里拿着的那把是非剑,原本就该是我的!你知道你拿着它,被众星捧月的时候,我在哪吗?我在一旁看着,看着你拿着我的剑,接受那虚假的称赞。呵呵,你和我说好歹,你知道好歹吗?”
“诶,你这小子!”
慕容青要上去堵他的嘴,却被面色苍白的楚闲拦住。
“让他说下去。”
李一青转头咳了两声,几乎咳出血来,继续道:“你不是还常私下里和我说,你爹不好让你感觉到压抑吗?你知道好歹吗?我告诉你,没有你爹,你连个屁都不是!你才是这世上,最不知好歹之人!”
说完这话,李一青又不住地咳起来。
楚闲的脸色由青变红,最后完全灰败下来。
他迷茫地看了眼李一青,又看了眼周围的人,喃喃道:“我不知道……你骗人!”
李一青无所谓道:“我骗没骗你,回去问你爹不就知道了。”
卢照水走上前,“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
楚闲拿剑的手也在抖,是非剑出了鞘,在抖动中,光也跟着闪,他干脆把剑扔在了地上,“还给你就是了……”
楚闲转过身,卢照水要拦他,却被他甩开。
“楚闲!”
他就这么冲出了这个屋子。
慕容青看着他冲出去,看了眼卢照水,卢照水点点头,他于是也跟着跑出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四人了。
卢照水转身问马二,“您要如何处置?”
马二气得发抖,“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欺骗了我的儿!?叫她落得如此下场!”
李一青眼也没睁开,他的头靠在墙上,早已没了苍生阁大弟子的骄傲,“你真这么想知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
林中鹤开口:“马老板是马姑娘的父亲,他有资格,也有权利知道,你一个凶手,这种假意的善良,在这里出现,不觉得太迟吗?”
林中鹤的语气淡淡的,既无怨怼,也无愤怒,却依旧戳中了李一青的仅剩的良心和悔意,让它鲜血淋漓。
他睁开了眼,看了眼林中鹤。
林中鹤依旧戴着帷帽。
他知道这个男人,绝不像他外表表现出的那样柔弱平和,也绝不是依附于卢照水的菟丝子。
但他并不纠结于林中鹤的身份,他没必要知道。
人死之前,好奇心也是没必要的。
他缓缓开口:“我与兰玉,确实相识于兰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兰玉和李一青的故事。
第48章 忆往昔温香软玉(4)
两年前的一个夏日里,李一青回了兰县。
他少时丧父,由母亲拉扯长大,母亲常年多病,做刺绣赚的钱只够勉强度日。
李一青幼时就聪明,在私塾里读书时也常受夫子的夸赞。
只是他家穷,即使再聪明,交不起学费,也上不了学。
李一青很孝顺,他并没有哭闹,后来他跟着同村的一个武夫练武去了,有时就在街上给人表演,赚点钱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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