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鹤微笑道:“清商,古代五音之一,古谓其调凄清悲凉。寻朗兄吟的那首诗,意境虽美,却未免太过悲凉,从中取来做名字并不太妥当。清商多用于哀愁离怨,我记得的,含清商的,基调较为欢欣的,只有这句,所以便随口吟出这句诗,只是凑巧罢了。”
清商端着灯笼向林中鹤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怅然道:“除了高公子,眼下,这世上也就公子和卢大侠二人知道我这名字来源了。”
他们二人进到这个所谓的书房密室中。
书房中毫无打斗痕迹,甚至红绸也尚未摘下,在衣柜附近有一摊血,尚未处理,想是高夫人为了方便他们查案命令人不要去清理的。
高庭安的尸体就静静地被放在自己书房的床上。
因为要保密,所以高庭安的尸体便一直放在这个房中,并未动什么。
卢照水凑近了看看,高庭安一副明俊公子的相貌,只是此时他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嘴唇也是白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尚未拔出。
卢照水打开自己拎着的盒子,套上手套,又拿了两块布,自己和林中鹤,一人拿一个掩了口鼻。
白布被拿走,下面躺着一朵花。
他递给林中鹤,在林中鹤鼻子前晃了晃,“长白兄?拿着,遮遮味儿。”
林中鹤没有接,他道:“我给你递东西,手里不好拿花。”
卢照水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颗小痣,他微微蹙眉,仔细思考了一下,接着眉头又舒展开,他走上前,将那朵花别在了林中鹤的鬓边。
“这样就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林中鹤笑了笑,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样子,但还是笑了笑,“挺好的。”
卢照水看着他,挑了挑眉,笑声像是被白布给蒙上了一层影子,有些闷闷的,“你很适合戴花。”
林中鹤配合的很好,他即使看不到,也能精确地从盒子的各个地方拿到卢照水想要用的东西,然后准确地放回去。
验尸完毕,卢照水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这验尸手法是半路出家,他协助查的第一个案子,是与当时朝廷里一个脾气颇为古怪的提刑一起,他姓刘,大家叫他刘提刑。
他本来并不喜欢卢照水,甚至觉得他来帮忙简直是笑话,后来在查案过程中,渐渐对卢照水改观,二人甚至能坐在一起喝酒了。
卢照水当时也是无聊,刚查完一个案子,体会到了昭彰天理的快感,热血未消,跟着他学了半年的验尸。
他从刘提刑那里顺利出师后,验的第一个尸,竟然就是自己的“师父”。
刘提刑死于蓄意报复,他曾拿了凶手的父亲,而凶手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杀了人,一口咬定刘提刑污蔑。
凶手后来被抓到,他扬言杀刘提刑是匡扶正义,并不后悔,卢照水只觉得可悲,他杀死了多么好的一个提刑!
卢照水还记得他喝醉酒提到自己女儿时,那双一向浑浊的眼睛,像是在发光,他说起他女儿的乖巧、可爱、俏皮……
倏忽之间都没了。
他告别过许多人,生与生是告别,生与死也是。
卢照水大概处理了下,转头将手套拿下,随意地扔在一个桶中,走去提前准备好的脸盆里洗手。
他将有些微微发热的手放在冰凉的水时才冷静下来,他想起了林中鹤。
他喊了声林中鹤,林中鹤应了声,将手放到盆里时还有些犹豫。
这个盆不大,放下两双成年男子的手未免太过小了,林中鹤的手微微弯曲,放在盆边上,委委屈屈的,卢照水看着那双手,心中一动。
他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扯了一下,压在手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放这里洗!盆边上能洗干净啥!”
林中鹤的身形微微一滞。
“我真没想到,我现在是到哪,哪就出人命,难道我真的要买套验尸的东西,随身带着?”
他随口说了一句话,想要转移林中鹤的注意力。
卢照水一直很好奇自己和林中鹤的手谁的比较大,今天终于有个机会比比看了,但结果却并不如卢照水之意。
他皱着眉头,看那叠在一起的两双手。
林中鹤的手指,比他的长不少,比他的细,比他的白,隐约能摸到指节处的骨头。
所以仔细想想,还是算林中鹤手比较大。
林中鹤清清淡淡的声音地从旁边传来:“是有人引我们到有案子的地方。”
“或许吧。”
卢照水将手拿出来,用旁边白巾擦了擦,环视四周墙壁,只见墙上挂着个古琴,通体深色,琴面纹理平整均衡。
“难怪那姑娘叫清商,原来她家公子对琴还有研究!”
在这所谓的密室书房中,他们并没有获得什么。
那个叫清商的丫鬟一直在门外侯着等他们,他们出来后,她便依旧在前提着灯笼引着他们出去。
卢照水本来是个喜欢逗姑娘说话的,但不知为什么,回去的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直到临别时,他才对清商道谢。
清商似是有什么话要说,踟蹰了下,卢照水看了出来,有意停了下,只听她开口:“卢大侠,你觉得我家公子是自尽的吗?”
卢照水不回答,反而问她:“你觉得呢?”
清商摇了摇头,坚定道:“绝对不会,我家公子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卢照水笑着对她说:“你说的是对的。”
卢照水与林中鹤转头离去。
清商还提着灯笼,看着他们二人离去,手指微微颤抖。
她是对的。
太好了。
从澹怀院走到秋水台,要经过一个小园子,卢照水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总喜欢将人伪装成自尽的样子,这次又是。高庭安腹部偏右,伤口向下略勾,程度也是由深到浅的,明显是一个从上到下的施力,并不是自尽。”
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不等林中鹤回答就又道:“哦,对了,长白兄,听说这次云霞天宫的人也要来一趟隋城,还是因为那块地里的药材,春水姑娘这么受铁绝师太器重,说不定也会过来。”
他看向林中鹤,见林中鹤表情没什么波动,又听他问道:“那块地上的药材当真如此值钱?”
卢照水这才将头转过去,说道:“是曼陀罗花,也算个药材,能止镇痛。只不过此花对土壤要求甚高,要肥沃疏松。那块土地,之前高家一直都犹豫着没拿下,不知为何,最近给拿下了。”
林中鹤忽然想到高夫人所说的,高维鸿是个利益至上的人,自己儿子刚死,他就又买地又做生意的,甚至这块地他看上了许久,怎么早不买晚不买,偏偏现在买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利益纠缠?
他灵光一现,“我想,我们们应该要查查,他为什么能拿下这块地。”
他们二人到秋水台时,正遇到楚闲来他们住处揪自家来这玩闹的弟子。
看到林中鹤与卢照水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的样子,楚闲还是免不了嘴角一抽,而林中鹤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后,就冲他点点头。
楚闲主动开口:“我来这找我师弟们。”
师弟们。
还不少。
走近了,他们先听到楚无涯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我来喝!我来!”
楚闲满头黑线。
真丢人。
他旁边是林中鹤,他看了一眼林中鹤,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楚家的形象,“呵呵,无涯从前在阁中众弟子里就显得颇为跳脱。”
他的意思是,除了楚无涯,他楚家还是有稳重人的。
接着他又听见阿九喝醉了似的大着舌头的撺掇声:“你们楚家也不行嘛!”
可能楚无涯被喝趴了。
一个楚闲熟悉的声音又起来了,但显然已经喝醉了,说话磕磕绊绊,“谁…谁说的!我来呢!”
“唷!是藏拙呢!”
卢照水阴阳怪气,落井下石。
楚闲这下是驳无可驳,是真的汗流浃背了。
又在林中鹤面前丢人了。
他要推开门时,吵吵嚷嚷的门里又传出一声惊呼:“赢了!太厉害了!慕容大侠!”
“呼啦”,门被气势汹汹地推开,一股酒气直冲面门。
里面真的太过热闹,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卢照水也不禁“啧啧”出声。
地下盘着腿坐着几个弟子,衣服还整齐着,只是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此刻他们正抢着对着一个酒坛子说话,还要捂着两旁人的嘴。
“我先说!”
“酒姑娘……我怎么喉咙痛!该死的江峰,你是不是往我喉咙里塞石头了?明明到我和酒姑娘说话了!”
另外几个弟子头正靠在床头,抱着剑已经睡着了,脸上红扑扑的,想是喝太多了。
最离谱的还要数楚无涯,他哭天抢地地抱着慕容青的腿,吵着要拜他为师。
楚藏拙还没失去理智,听到开门声回头,眼睛瞪圆了,看清来人,从脸到脖子红了个透。
阿九最机灵,已经在开门看到人,与卢照水对视一眼后赶紧蹲下了。
而坐在中间,正对着门的慕容青,看到他们倒是不慌不忙,他与怒目而视他的楚闲对视,只见他呵呵笑道:“我说这局是他们组的你们信吗?”
楚闲不说话。
林中鹤微笑。
卢照水摇头。
“啧,那这样吧,我说这酒是他们请的你们信吗?”
楚闲不说话。
林中鹤微笑。
卢照水摇头。
“好吧……”
慕容青干笑两声,使劲地将扒在他腿上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楚无涯拨开,站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头发,最后好像想起什么,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咦,我剑呢?”
“糟了!他要跑!”
卢照水太知道他这一套连招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红色身影已经从窗户处闪出去了。
临走时,还没忘记拿走那把是非剑。
场子上只有阿九和楚藏拙两个人清醒着了。
楚藏拙已经自觉站起,阿九也被喝醉得不行的楚无涯抱着,摇摇摆摆地尬站起来。
楚闲的脸色从慕容青溜走时已经黑透,他冷笑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想过谁要承担这次责任吗?”
楚无涯已经醉极了。
他趴在阿九肩膀上,眼神迷离地喊道:“慕容大侠!他说的!他就是喝了这药酒健步如飞!他说他会负责!”
楚藏拙已经来不及去捂他的嘴了,他略显不安地立在那,“楚师兄,是我的错,我没管好师弟们。”
楚闲看了看那醉倒的一大片和胡言乱语的另一大片,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似的闭了闭眼,“既然是如此,今晚将人家这里收拾干净!明天通通来找我领罚!”
“不必了,”卢照水看着引狼入室的阿九笑嘻嘻开口,“阿九一个人收拾就行了。”
楚藏拙背着楚无涯,楚无涯还在乱叫,楚藏拙心一横,将自己腰上别着的香囊塞在他嘴里。
楚无涯还在呜呜呜呜。
阿九也帮忙,却被卢照水一直盯着。
他看楚藏拙一个人实在是手忙脚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他说:“等一下。”
最后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少年,背上背着一个呜呜叫的少年,手上拉着根绳子,后面跟着约摸十个摇摇晃晃的少年,手上绑着绳子,几步一顿地往拐弯处而去。
楚藏拙从没如此觉得这两个院子离得近是个让人想谢天谢地的事。
第71章 慕容助攻遇线索
阿九早上起来,打算去散散步,昨天喝酒喝太多,脑子现在还疼着。
他吹着口哨,刚拐个弯,就看到昨天晚上和他鬼混的十几个人,头上顶着书,在墙根蹲马步。
楚藏拙头上更是顶了两本。
阿九看到如此,幸灾乐祸,心情好了许多,最起码自己不用被体罚,他吹着口哨正要从他们前面晃过去时,楚无涯叫他。
他停下来,看了楚无涯一眼,“怎么了?”
楚无涯咬牙切齿道:“你若看到慕容青,就告诉他,我不会放过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哟!你要怎么不放过我呀?”
众人微微抬头,只见一个红衣男子坐于墙头,一条腿屈膝,手上摆弄着一把剑,面上一派嚣张神色。
“慕容青你个骗子!流氓!你……完了完了完了!我的书!”
楚无涯头上顶着的书掉了。
楚藏拙叹气。
又要再添一个时辰。
慕容青露出个可惜的神色,“要不是你们想抄近路,能上我的当吗?练功,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那天,慕容青翻墙进高府时,恰巧看见楚无涯他们腿上绑着水桶走路练功,他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一个弟子摔了一跤,另一个弟子被绊倒,又牵连了下一个弟子,他不禁笑出了声,被楚无涯发现。
楚无涯知道他是慕容青,轻功好,但听见他的嘲笑,也难免不满道:“你笑什么?”
慕容青手背在身后,道:“笑你们这样是做无用功啊。”
楚无涯自然是知道他轻功第一的,他们最近也正练这个呢,他仔细看了看了慕容青,他个子很高,体重自然也不算轻,怎么就能做到身轻如燕呢。
他并不喜欢慕容青,但又碍于轻功这东西的折磨,他纠结了一会儿,半晌才扭捏开口,“那你说怎么才能不做无用功呢?”
慕容青凑近他,问:“真想知道?”
楚无涯咬着牙点点头。
楚无涯与慕容青鬼鬼祟祟说话时,正巧被阿九看到,他是什么都要上去掺和一脚的。
楚无涯本着造福所有师兄弟的心态,将底下师弟连同楚藏拙全都叫到与他同流合污的阿九房里。
55/103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