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他身体腐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汲取恶鬼的怨念和执念来维持自己的肉身不朽,但也难抵腐朽加快的速度。
陈微雪纵容了晏容殊的小动作,在最后一刻布下必死之阵,希望冒险一回彻底吸收掉晏容殊这个存在。假如成功了,那他起码至少五十年不用忧虑肉身的腐朽。
没想到沈秋黎这人丝毫没犹豫过,就算沈家人没跟他说过这些,陈微雪再三强调了也无动于衷。
而现在晏容殊更是根本没动沈秋黎一根毫毛就解开了封印。
在不远处的地面,他看到了那枚玉坠。血红色的玉坠破碎成四块,零落在地上。
玉碎了,封印该是破开了才对。
陈微雪牙关咬紧,面部狰狞难看,阴沉得几乎滴得下水。心口钻心的痛更加清晰,五脏六腑都被烈火浇铸般,疼痛一阵阵如浪潮。
这样显得他就是一个笑话。
晏容殊看着陈微雪这幅狼狈模样,嘴角慢慢上扬。多情般的桃花眼里溢出冰寒的温度,泪痣点缀在眼尾下,脸颊处一道刀伤流下的血都凝结成血痂,脸上满是血迹。
他看着陈微雪煎熬不甘愤怒恼恨之类的情绪在脸上丰富呈现,看他无能为力只能躺倒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笑出了声。
“陈微雪……”
晏容殊笑着念着这个名字,垂眼去看陈微雪,眼里冰寒,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如同看一个可恨又可悲的小偷。
“或许该叫你……杜越泽……”
陈微雪听到久违的名字浑身一颤,瞳孔微震。
这些年他都将演活人的技巧深入骨髓,这一刻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杜越泽,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所想自私狭隘。看来你很失望。”
“其实,陈微雪并没有背叛你,他只是想救你,但却被你误解甚至杀死了他。你不会后悔吗?”
晏容殊很满意陈微雪的反应,看他张狂不惧死的面具一点点破碎,“你有时也会看错人不是吗?不过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后悔的。”
为了查到这些资料,他还是废了很大劲的。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封印他的人是谁,只是没有查到杜越泽摇身一变成为了陈微雪。
毕竟他死时,杜越泽还是杜越泽,和现在的模样截然不同。
陈微雪如听天书一般,脸部的表情一点点僵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眼神却渐渐涣散,好像在慢慢回忆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假如不是被晏容殊斩断了双臂,他恨不得用双手捂住耳朵。他在内心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晏容殊骗自己的,谎话说多了都快成真了。
真是可笑!陈微雪……陈微雪其实就是一个伪君子!
他不断告诫自己,自己所做的没错,但内心高竖的用来保护自己的高墙好像在那一刻轰然倒塌,让他心脏在痛的同时,一种怅然和惶恐充斥内心。
他的内心其实很清晰,在快死的那刻,竟然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解脱,是终于可以结束的感觉。他一个人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的独角戏,终于可以落幕了。
“我并没有牺牲掉沈秋黎,毕竟这仅仅是你我之间的恩怨……”
“当然,还有沈家那些人……”
晏容殊眼眸微弯,“但很快,我会一一从他们身上讨回来,那些死了的人我也会从他们下一世讨回来。”
“我现在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是时候结束你我之间的恩怨。而宁阳舒,也是因为你将手伸到了言璨身上,企图背着他偷偷汲取走他仅剩的生机。”
“你还是一如既往自私而贪得无厌。”晏容殊眼中笑意更加浓厚,“我只是将一些透露给了宁阳舒,他便对你心存杀意了,哪怕是彻底死亡,他也甘愿。”
“你猜到了韫玉鬼王的软肋,他又怎会放纵你放肆。而我,其实没有彻底解开封印,”
晏容殊撕开挡住脖颈的衣物,上面有着一个看着狰狞的蛇像纹身突然浮现,只是色泽微微暗淡,像是褪色的图画。
陈微雪知道那是最终封印还存在的印记。他再次惊讶而不解,也不相信。
明明现在晏容殊看着就像已经拿回全部力量,根本没有封印的束缚。
“我借由玉坠自由出入望墟,而现在三重封印全部被破坏,我又得以借玉坠,暂时换得自己自由。”
晏容殊话语间有些可惜,“不过玉坠只是个媒介,还需要一些代价,才能做到。本来以为玉坠不至于被毁坏,只是没想到……”
陈微雪皱起眉,眼神间依旧是不信。
“不需要沈家血脉,我依旧能解决掉你。”
晏容殊言语间有些轻快,彻底了结了心中执念的轻松,“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不屑于牵扯到无辜之人。”
“更何况……阿黎的人生还长着呢,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而我是习惯隐匿在黑夜里的鬼,他需要暖洋洋的太阳,我不能拉他下地狱。”
晏容殊轻笑一声,看似很轻巧地移开话题。
“心中日日夜夜积攒的怨恨,足够支撑我从漆黑的望墟爬出来找你复仇了。”
“呵呵,本来我是想着让沈家人全部陪葬也在所不惜的,可惜我最终还是不能和你一般自私而无情。”
陈微雪难以抑制地颤抖,脸上每一部分肌肉都在用力,像是被戳中痛处,“你胡说!这不是我的错,我又做错了什么!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毒蛇,而我只是放纵了他们的恶念而已!”
“人……”陈微雪避开了晏容殊的眼神,轻声喃喃,“人不都是这样,为了自己能狠心背叛所有人。这就是自私吗?这只是求生的本能。”
晏容殊并不在乎他的反应,身体里的痛楚有如雷劈火烧,还有陈微雪布下的阵法带来的凌迟一样的痛苦。痛苦堆积反倒让他神经对此有些麻木,只是撑地的手指不断颤抖。
他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
陈微雪注意到这动静,一下子从魔怔里抽离,干裂的嘴上裂开笑,“原来你这么宝贵那个人,我知道了,你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来找我,以你的魂魄为代价换取暂时的力量回归。”
“啊,魂飞魄散来换取他的毫发无损,真是情深义重啊。”
陈微雪诡异地笑着,“哈哈哈,好衣服情深义重呐。你想让他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晏容殊没理会陈微雪痴魔的状态,休息了一会,已经有足够的力气结束。
他缓了缓呼吸,用尽剩余的力气举起了手伸向陈微雪的胸膛。
手指生生从陈微雪胸膛里穿进,轻易握住无法挣扎的陈微雪的心脏。
“我们之间的仇怨,到此为止了。”
晏容殊眉眼轻扬,姝丽的容颜哪怕在血色掩埋下依旧亮目。
陈微雪沉默着,偏头看向被阻隔在阵法之外的沈秋黎。
沈秋黎脸色煞白,满脸泪水,即将失去的惊惶和恐惧充斥在他眼中,巨大的凄哀如同阴雨笼罩了他。
他不断捶打着阵法无形的屏障,只能发出嘶哑的哭喊。
沈秋黎除了看着灰扑扑的沾上点灰土之外,几乎没受什么伤,被保护的很好。
陈微雪看着他安然无恙的模样,眼前似乎又浮现了血红色的场面。
粘稠的带着腥臭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周围漆黑,他浑身是血躺在血泊,心中绝望。
而一个人影推开门带来一线光亮,猛然抱住了他。而他将藏起的刀利落地捅进了那人心口。
他是故意的,怨恨和仇视驱使着他。那人却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阿泽以后……”
话没有说完,他牵住自己的手指慢慢松开了,变得冰冷了。
以后什么呢?没有以后了!
心里强烈的不甘又卷土重来,扭曲而强烈。
他咯咯笑起来,对沈秋黎大喊,“你以为一切都是巧合吗?晏容殊只是单纯利用你!”
“每一次见面都是他精心设计,他每次看着你,就是在想,怎么算计你,怎么利用你,怎么才能发挥你最大的光热,让他成功复仇。”
“从沈家找到天师要求你和他冥婚开始,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连那个天师,都是受他所托!”
第152章 结束
“你怎么能不信我呢?晏容殊一开始就打算用你的命来换取自由!最终的封印必须要用沈家血脉的命来解开!沈秋黎!你被……呃……”
噗嗤一声。
很沉闷的声音。
晏容殊收拢掌心,将手心里那块软塌塌的心脏捏碎,被包裹在内的镜子碎片也一齐破碎。
粘稠的血液溅了出来,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陈微雪痛呼一声,声息渐渐微弱,整个人都忽然失去了神采,身体也开始迅速腐化。
皮肤渐渐失去光泽弹性,呼吸之间就灰败褶皱,如同上了年头变得黄白的布匹。头发瞬间变得枯草一般的枯黄,脸部像是干巴巴的橘子,他的眼睛也变得浑浊,整个人如同一具干尸。
声带也失去了作用,陈微雪艰难地转回脸,脖颈发出咔咔艰涩的声响。
他双目虽无神,却倔强的盯着晏容殊,干瘪的嘴慢慢上扬,无声地在笑。
像是无声得意,看吧,你要他一世无忧,我偏偏要留下一颗猜忌的种子,让他忧虑纠结,陷入不停的猜疑。
晏容殊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反而很平静的彻底了结陈微雪的性命。
他松开手上零零碎碎的那些血肉残渣,身形已经有些不稳。他知道时间到了。
心底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沈秋黎,但他们总归不是一路人。
他能听到身后沈秋黎的呼唤。
带着颤音,一声叠一声。
“晏容殊!晏容殊……”
他能想象到沈秋黎察觉不对劲时慌乱的模样,时常明亮如星带着一股倔强的眼里满是无措,泪水如雨点一样。
狠下心不愿回头,他背对沈秋黎,不再多看沈秋黎一眼。
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就下好决心。多看沈秋黎一眼,他就有更多一点的不甘和眷恋,让他不甘心离去。
他也不敢回头,怕看到沈秋黎脸上的神态,也怕多留给沈秋黎一点痛苦。
最后想说的千言万语,祝福也好叮嘱也好,在之前汇成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
关于利用沈秋黎这件事,一开始他也确实这样做的,但之后他的心态在慢慢改变。
不过现在他并不打算解释,也许这样能让沈秋黎憎恨自己,这样自己死了他反倒不会太难过。
干净利落地离开,才能快刀斩乱麻,不多留一丝念想,沈秋黎才能轻易地遗忘他。
对,遗忘他。
他希望沈秋黎能遗忘自己,这样因为他的存在而带来的痛苦就能随之淡忘。
晏容殊闭上了眼,强行将所有的不舍不甘都压下,强忍着不去回头。
身体五感在逐渐消退,视线里一片黑暗,听觉也在消失,风吹树叶声,虫鸣声通通消失,沈秋黎嘶哑的呼唤也彻底听不见了。
仿佛被水泥覆盖填埋在地底深处,又好像回到了刚被封印在望墟的时刻,他整个人如同陷入时间停滞的空间。
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也彻底消失,嗅觉和触觉一同失去,晏容殊整个人的存在仿佛只剩下了残留的意识。
叹息着,等待着最终的宿命。
沈秋黎看穿了所有,原来晏容殊是打算和陈微雪同归于尽的。他之前接近自己也如陈微雪所说,是为了一点点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原来从自己“被迫”的冥婚开始,就走上了晏容殊的计划。
但看着晏容殊血淋淋的背影,沈秋黎意识到晏容殊在等待最后的死亡。
那一刻沈秋黎什么也不想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想:一定要留下晏容殊!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却又无能为力,被无形的阵法阻挡,趴在无形的障碍处嘶喊着晏容殊的名字。
“晏容殊!晏容殊!你不能走!”
“我说过,等你回来的!你不能这样!”
“……晏容殊!我不在乎你利用我的事!我要你回来!来我身边!”
即将失去的强烈不安如龙卷风一样席卷了他,他趴在那声嘶力竭,咸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至嘴角,咸涩一下子充斥了内心。
“晏容殊!!”
晏容殊沉默着,身形却不断的颤抖着,始终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连一眼都没有。
沈秋黎用尽全身力气嘶叫,似乎也动容不了半分,晏容殊仿佛铁了心不愿再看他一眼。
“晏容殊!我……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我要你,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眼泪不断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出来,再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心中失去的惶恐如潮水般淹没他,沈秋黎哑着声音几乎哽咽着,将心中最最深沉的情感脱口而出,坦白地将自己剖开给晏容殊。
“你不能走!我还需要你!”
“我需要你!”
沈秋黎哽咽着,也无望着,看着伫立不动的背影,心里下着磅礴大雨。
哪怕是这样,晏容殊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作。
干尸一般的陈微雪骤然如微尘一样,散作了尘土,随风一扬,再没留下半点痕迹。
半蹲着的晏容殊终究是撑不住了,一同倒下,沈秋黎才看到他紧闭的双眼,还有从他身体处渐渐流溢出的暗金色光尘。
晏容殊的身影随着光尘的溢出,慢慢变得透明起来。像是无形的手一点点地抹除他的存在。
陈微雪的消散,阵法依旧没有解除,沈秋黎无可奈何。
急切之时,沈秋黎甚至想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来驱动符箓破阵。
“不就是代价吗?我付得起。”
沈秋黎觉得咬破手指血不够,就想去拾之前那面镜子的碎片来划开自己的皮肤。
荆竹洛在一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秋黎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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