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回家又太早,难得的清闲,屠长蛮打了壶酒,打包了几个小菜,去到崔芄家里,来来去去把这事吐槽了一遍。
“……品仙阁这群孙子挺会玩啊,可太尊敬官府了,都不用麻烦我们这些人干事,自己主动把什么都送上来,什么畏罪自杀自主结案,求着上枷自己交代……是不是故意的!他们瞧不起我们!”
“必然是故意的啊。”
崔芄执壶添酒,眸底微闪:“自愿认罪,求着上枷进监狱,还主动交代罪状,排出五大箱证据——这回没畏罪自杀,你们总得认了吧?”
屠长蛮:……
“可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为了就此而止,让这件事不要再查下去,圆满结尾,你好我好大家好,”崔芄声音轻浅,“此后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品仙阁三个字被提出来,朝廷都不占理,不好意思深问。”
屠长蛮:……
“卑鄙!”
他是真的有点不理解:“他是吃了什么定心丸这么配合,难道不知道进了牢狱就是九死一生?杀人这种事,罪责可是不轻的,自身斩刑是少不了的,也非常有可能累及全家!”
而且牢里环境与外面不同,就算有人为他打点,也不能保证没有任何意外,牢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就不怕自己出事死在里头?
再想坏一点,这谁要是想在大牢里杀人灭口,可是简单又方便,查都不好查。
崔芄却道:“这不是还没到秋后?”
“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屠长蛮谨慎的拿回酒壶,不让崔芄再多倒,“今年年都还没过呢……不对,等等,你说的是那个秋后?”
天天砍人也是不方便的,牢里没事也不会养那么多刽子手,流程文书往来也没那么快,一般犯人很多选在秋后集中行刑,要照这么想,的确有点微妙。
崔芄似笑非笑,意味深长:“这事许关文敢扛,肯定有人会在私下帮忙斡旋,杀人大罪免不了,往后拖一拖确是可以的。”
这中间时间长了,可操作的手段就多了,来回拉扯下,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人会不会‘死’在牢里尸体被拖出去,不死的话,到时候押到刑场行刑的又是谁。
屠长蛮皱着眉:“那受罪也是免不了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郎君,怎么受得了那份罪?”
“哄哄啊,正是因为没受过,才不知道有多辛苦,认为随便扛一扛就能扛过去。”
就算预想到了,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又能如何?
崔芄眸色有些犀利:“是人都有私欲,越坏的人,私欲越强,当预料到一切都会崩塌的时候,失去的恐慌大于一切,总会想要拼一拼的。”
屠长蛮:“你的意思是,有人劝他……”
崔芄:“必然有,不单单是劝,还有威胁,劝他只要这样做,就能保住手里的东西,不管财产权利还是人,还得让他相信,只管放开去做,一定不会有事……”
那找到背后的这个人,才是关键。
屠长蛮懂了,瞬间站起来,酒都不香了:“我现在就去查!”
“此人一定不好找,十三郎都没料到,必定藏得极深,”崔芄提醒他,“你要小心。”
品仙阁里,有道门被敲响。
“进来。”
范志用翻着账本:“什么事?”
“范掌事,”门房束手肃立,恭敬极了,“有人来寻你。”
范志用头都没抬:“谁?”
“武十三郎。”
第83章 背后有人
品仙阁三楼包厢, 梨花木门被推开。
“不知十三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范志用笑脸和气,姿态恭敬, 过来就亲自帮武垣倒了茶, 得体积了:“不知这次出了何事?十三郎只管明言, 我品仙阁上下无不配合!”
武垣却没接那盏茶,只是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范志用,慢条斯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范掌事好本事,我竟看走了眼。”
范志垂眸, 顾自将茶盏放到桌上, 动作表情自然极了, 不见一点尴尬:“数日不见, 十三郎说话越发有水平了, 小的竟然听不懂——”
“刷”一声,长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不喜欢废话,”武垣眸底映着刀锋寒光,“现在听懂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
范志用满脸堆笑, 试图伸手去推几乎挨到脖子的刀刃,刀刃寒芒锋利,根本碰不了, 更别说推开——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
“十三郎这是何必,”他只能苦笑,“我们这种小人物,一条命都捏在别人手里, 干什么怎么干不都得听别人指令……您知道的, 我们没得选。”
武垣的刀并没有收回来:“许关文自守入牢, 是你劝的?”
范志用:“应该算他自己想通的?我不过传个话,将利益结果给他一一摆开,分说清楚,他有想要的东西,便会选择对应的道路……”
“这品仙阁什么样,十三郎都知道,何必为难我?为难我没什么用,我死了,立刻会有别的掌事被提拔上来,做我做的事,除非把这品仙阁给平了——十三郎该找的,不是我。”
他眼神诚恳极了,姿态也是,放的极低,如果现在不是被刀抵着脖子,害怕妄动会受伤,没准已经跪到地上去了。
武垣却知道,他在敷衍,看似诚恳坦白,摇尾乞怜,实则并不乖顺,什么都没说,更谈不上配合。
“杀你的确没用——”
武垣唇角微勾,眸底却冰冷:“可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为了有用,能泄愤能爽快也可以——如你所言,你只是个无人在意的小人物,那现在死了,自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了你寻我麻烦。”
范志用汗都要下来了,听听听听,这是官府中人应该说的话么!你们有规矩管着呢,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可十三郎的名声,长安城尽知,没有他不敢干的事,自己这条命的确也不值钱……
“别别真不至于,这样,我给你提供点信息……”
范志用生怕刀刃再逼近,不敢低头,小幅度动作,手指沾了茶,在桌上写了个字,声音都在抖:“这个人你一定感兴趣,你们大人物斗,别带上我,行么?”
武垣却冷酷拒绝:“我不要这个。”
范志用脑门突突跳:“那……”
“我要另一个。”
武垣在桌上写了一个‘李’字:“懂?”
范志用深吸了一口气。
武垣勾唇:“范掌事给,还是不给?”
范志用苦笑:“十三郎这是要我的命啊。”
“此间之事,你知,我知,会有第三个人知晓,”武垣道,“你不用担心报复命殒。”
“这个……”
武垣收刀归鞘:“整理归拢也需要时间,你可以不立刻答复,先好好想想,决定了,让人送一壶品仙阁陈酿春意醉到我家,不答应,我就只能来取你人头了——不要妄想逃跑,你知道我的本事,你出不了长安城。 ”
话说完就走,身影和来的时候一样干脆。
范志用手撑着桌角,深呼吸几次,看着门口,眼神阴郁。
调整好情绪,走出包厢后,他上楼,去到一个更大更豪华,彰显着尊贵的房间,见另一个人——御刀郎。
御刀郎正坐在椅子上,观赏圆几上放着的那盆菊花,西湖柳月,颜色正黄,花瓣秀美,姿态淑娴,贵雅无匹。
“他来找你了。”
“是。”范志用束手肃立,头微微垂下,目不斜视,这才是真正的乖顺恭敬。
御刀郎手指拂过花瓣,力道很轻,像是怕唐突了什么美人:“我想过他会明白,没想到竟这么快找到了你。 ”
范志用扑通一声跪下来:“小人无用,求主子责罚!”
御刀郎没让他起来,也没说怎么罚:“应了什么,让他放过你的?”
范志用额头贴在地面:“他说想知道一个人的事……”
听到李骞的名字,御刀郎突然哈哈大笑:“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有意思,你们这里的人,个个讲风骨,张嘴就是天地人大义,就连最不讲规矩的十三郎,都是表面上看着凶,实则万事有底线,不让别人看出真实意图的蛮横风格就是他的风格,没想到终究是俗人一个,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对家。”
范志用略抬起头,声音带着谄笑:“小的听到的时候也很意外,差点儿还领会错了这个‘李’是谁的李字呢。”
御刀郎:“格局终归是小了,不配与我为对手,接下来……去办事吧。”
没有其他惩罚,只是跪了一会儿。
范志用关门退下,十分庆幸,更不会忘了御刀郎的吩咐,心里转着怎么实行这个计划才好,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时间从这里经过,莫非刚刚就在窗外,听到了什么?
他不敢大意,立刻追了上去。
品仙阁很大,内里构造诡秘,因要保证宾客安全,阻隔他人视线,构建隐蔽空间,甚至要提供形形色色特殊玩法,不管房间的位置还是过去的道路都曲折复杂,外人很容易迷路,但谁叫他不是外人呢?
整个品仙阁他如数家珍,没有谁比他更熟悉空间!
很快,他追上了那个人影,是个女人。
他的姿态也不似刚刚房间里那般卑微,如以往现于人前时那样,一张脸看似随时带笑,亲切随和,实则腰挺脊直,展露出一副所有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看到女人的脸时,甚至变成了上位者对下位者才有的那种狎昵:“蝶烟。”
他还伸出手,轻抚女人明媚娇艳的脸,手指在她唇边徘徊,他知道,她不敢拒绝。
蝶烟也的确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
范志用感觉威严被挑衅,渐渐眯了眼:“你可记清楚了,你是谁的人!”
“当然,”蝶烟唇角勾起,垂眼看着放在面颊的手,“不然范掌事这手,也不会只敢落在这里。”
范志用:“你——”
蝶烟笑得明媚灿烂。
范志用手一甩,松开了她的下巴,也把她整个人往侧里推了一把,撞到了墙上,听到她吃痛轻呼的声音,才舒心了一点,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慢条斯理擦自己的手指。
“蝶烟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
他嫌她脏。
明明是他自己存心狎昵调戏,还嫌别人脏。
蝶烟掠过那双看起来很干净,没必要擦,实则和他的心一样脏的手指,笑得如清风拂面,仿佛一点都没察觉到这份羞辱,声音清婉动听,一如既往:“当然,改不了吃屎的狗,给它找份热乎的就行了,都不用我操心。”
范掌事感觉被内涵了,这个狗,可以是别人,当然也可以是他。
“少玩弄你那些小心思,”范志用阴着眼看蝶烟,眼底明显有某种欲.望,但并不敢付诸行动,这个女人是带刺的花,心里毒着呢,真惹急了麻烦一堆,“上面的事你懂的……”
他交代了几句话:“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看得到甚至摸得到,但是得不到,惹起了一身火,范志用说完话甩袖就走,没在停留。
蝶烟静静站在原地,理了理身上因刚刚一撞略乱的衣服,看了眼远处御刀郎的房间。
她站了一会儿,就从角落走出来,到姑娘房里,挑了一个眼里充满野心,早就跃跃欲试,不愿屈于人下的女人,送到了御刀郎的房间。
御刀郎并不是个有礼的君子,行这种事时,他更直白更粗暴,且手段肮脏。
蝶烟很快听到了那些声音,恶心的有些想吐,迅速转身,一路往下,顺着僻静蜿蜒的路走,慢慢的平复呼吸,平复心情,眼神变得稳下来,神态也开始慢慢和以往一样,轻松闲适,优雅自如。
屠长蛮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看到了蝶烟在人群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说话时众人追捧,不说话时熟人有一个面子的样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眼睛慢慢睁大。
“崔郎说的那个人……”
莫非就是她!
深藏不露,有本事,还让大家都想不到,可不就是现在这场景!
要不说他幸运了,他很快就看到了另一幕,蝶烟和李骞相会!
李骞是个什么玩意儿,看似世家出身,左骁卫中郎将,实则坏的流水,成天和他们内卫干架,怎么着,现在大理寺不行了,吃了个大瘪,没人能用,他只能自己顶上了?
这两个人还避开人群,找地方说悄悄话去了!
这还能不跟!
屠长蛮立刻跟过去,小心凑近,支楞起耳朵,但李骞武功比他高,他不敢靠太近,只听到了点模模糊糊的声音。
“许关文已经入狱……你前番功劳……奖赏……”
“还要多谢三郎给的机会……”
“忘了那个男人……跟他我吧……我会让你满意……”
“三郎一表人才……可妾身不敢,十三郎凶的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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