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骞这句话突然声音大了些,屠长蛮不用耳朵支棱都听清楚了,不是十三郎是谁?蝶烟不就是他们头儿的人……
“欢场无情,三郎难道没听说过这句话?”蝶烟笑的风情万种,眸底却似藏了千山万水,让人看不真切,“连十三郎这样的相好我都能说弃就弃,旁的男人,便更忘的不能再忘了。”
李骞冷冷看着她:“你最好是。”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蝶烟双手搭上李骞脖子,媚眼如丝,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好用不就行了?倒是三郎,你也得要小心些了……”
她凑过去的耳语,屠长蛮就真的听不到了,一个字都听不到,但他看到了李骞脸色大变,绝对有事啊这是!
他蹲在墙角听了很久,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墙上去,奈何两个人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不怎么高,他不能靠近,听得模模糊糊,连猜带蒙,算是明白了一点东西……
那个背后的人肯定是这蝶烟没跑了,他回去一定要同崔郎好生分说分说!
没过多久,李骞就走了,屠长蛮刚准备从墙角出来,悄无声息跟上,就发现蝶烟回头了,就冲着他这个方向,无声一笑,风情万种,明媚多姿。
屠长蛮:……
别说心跳,这个瞬间他连脚趾头都绷紧不会动了。
操——
她不会是发现他了吧!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不,一定是错觉,并没有发现他,大概是在看别的人,可能刚好跟他一个角度……
屠长蛮稳了稳情绪才往外走,不过并没有时间回去和崔芄说什么,他被派了活儿,得继续给头儿卖命。
虽然叫他查的事八竿子打不着,他一点都不明白。
这晚他干脆没回去,整晚耗在平康坊,一夜过去,这里还算平静,但别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他越查越感觉不对劲,李骞那货要搞事,这哪里是什么平静,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果然,都没挺到第三天,朝堂就炸了。
品仙阁的事,李骞爆了出来。
好么,他还跟个谦谦君子似的,只是抛砖引玉,拉了导火索就撤,让别的人打口水架,挑事争功,自己全部拱手相让,高风亮节极了。
仿佛一声号令,太后的势力和中宗帝笼络的人,立刻在朝堂上杠了起来。
第84章 十三郎好委屈
朝堂上很快吵成了一锅粥。
太后和中宗帝的矛盾一直都在, 谁都想要对朝廷的绝对掌控权,前者能力手腕,政治格局无一不缺, 只输在性别;后者样样比不过母亲, 且本身也没那个天赋资质, 日后看来成长也很有限,奈何人姓李,传宗接代的儿子也都姓李!
先帝去后,双方都没有立刻下场,只是小范围的矛盾冲击不断。
囿于先帝久病在床时的政治格局, 延续至今, 太后牌面肯定是更强势的, 可能顾及母子之情, 或后续朝堂发展, 并没有对儿子下狠手,中宗帝
本身不具备过多政治才能,办起事来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站到他身边的人, 也只是因为‘李’这个姓氏簇拥过来,说要谋事,也顾忌太后手段不得不收敛, 一直以来算处于弱势,不然也不会有中宗帝都登基做了天子,还要自己偷偷摸摸出宫寻找笼络朝臣,甚至要用上信物这种事。
摩擦不断, 终成隐患, 积累到如今, 没有办法再装看不见,品仙阁到朝堂上的引爆,几乎是两个派系的决斗,谁在这时候输了,便退无可退,再没有以后。
这事内卫在查,太后的心思很明显,定然是想直接端了品仙阁,她治理的长安城不允许这样的机构存在,可内卫的活儿还没干完,武垣那边缺少足够的证据链,有也不足以把整个品仙阁掀了,品仙阁掀不了,这事就无解。
而中宗帝派系,几桩人命案不管是意外自杀还是幕后有人蓄谋策划,都算有了结论,‘凶手’现在就在牢里呆着呢,自己亲口认的罪,提供的证据,口供签押按的手印,你说这不行,不能结案,那你给个理由?
给不出来,品仙阁这事就到此为止,别往上查了。
至于有人拿许关文这个自首的凶手说事,行啊,要不要先过许敬宗那一关?
怎么构陷别人,栽赃嫁祸这事许敬宗最擅长,那怎么解扣,从哪个方向入手还击,他自然也更擅长,不管之前知不知道儿子的事,本身有没有参与,对这个儿子有没有感情,有又有多少,但他们是父子,同一个姓氏,血缘至亲,不劲往一块使,必然要受连累……
在看不清局势前,他至少是要保儿子的。
谁从这里攻击,不听劝,非要拽着许关文不放,行啊,你身上也有事儿,别怪我现在扯出来了……你说什么?没事?在我许敬宗这里,谁身上能没事儿?没事也能给你整有了!
别人怎么死不关自己的事,但自己不能出事,许敬宗站在朝堂上,别人连碰瓷都不敢……
要不怎么说呢,品仙阁还是挺有本事的,参股的股东选的极好,这大概是第一次,太后派系在朝堂落了下风,声势不强。
而导致他们没法强硬起来的源头,事没办好的内卫头领武垣,自然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被骂的最凶,罚的最狠的。
“……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十三郎这回是受大委屈,遭大罪了!”
屠长蛮盯完风起云涌,高.潮迭起如拍岸巨浪狂卷不停的大朝,有点受不住,回来就找崔芄说小话:“……这么多年,谁见过十三郎这么憋屈?他多大的脾气,多强的心性,愣是被骂的脸都青了!”
“他什么时候怕被骂过,自打回到长安,行为恣意霸道,见到他的人都会骂两声,可这回不一样,那起子文臣指着他的鼻子喷,外人不相关的人自己人,所有人都来骂……啧啧那口水臭味,我光听着就闻到了! ”
“这帮蠢货都被别人带到沟里去了,只管他们那一套逻辑,根本就不看看我们查到的东西,人证物证口供真账本假账本,所有证据链,全不存在可疑之处!只要再争取点时间,必定能查个底儿掉,这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只要他们帮忙争取点时间……结果一个个蠢的没眼看,就这么吵吵,吵屁啊吵,全让别人看了笑话了!”
“……真的,就没一个人站出来给十三郎撑腰的,不是在骂他,就是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等下了朝,好么,朝上外人没骂过瘾,家里拎回去骂了!”
“说是武家家主亲口发的话,叫他回去受训!他阿爷你也知道,胆小懦弱,从小为哥哥的话马首是瞻,武家家主送了棍子来,他真的就敢打儿子!还不听任何人的劝!我们十三郎真的是……好委屈啊! ”
崔芄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屠长蛮意外,“他们父子的事,你没听说过?嗐早说啊,我同你讲,这满长安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崔芄他倒了杯茶,以示鼓励。
屠长蛮劲头就上来了:“那他从小不是在家里长大的,你不该不知道?全长安人都知道! ”
崔芄:“听闻他阿娘去世的早,他从小跟着师父长大。”
“没错!”屠长蛮喝了口茶,“他那个师父是个好人,姓穆,是跟匈奴干过不少仗的老兵,功勋无数,要不是一只眼睛在战场上被毒瞎看不到,都不会退下去,听说是斥侯出身,是边军里打磨最出彩的人才,有最好的轻功,最强的心计,最厉害的机变,曾于五万军中直取敌方大将首级,叫出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人生的也俊,当年号称玉面飞龙小将军,不知掳走多少姑娘的芳心,不过他为人很正派,从不与哪位姑娘走的过近,听说……他喜欢咱们十三郎的娘亲。”
屠长蛮说八卦是嗓子压的很低,神神秘秘:“要不是运气不好,那只眼睛在战场上被毒瞎了,大好前程夭折,他一定会上门求亲,他是不想连累姑娘跟着受苦,才压住所有苦楚,一个字不说,眼睁睁看着人十里红妆出嫁的。”
“……谁知红颜薄命,十三郎阿娘命苦,生子这道鬼门关没扛住,早早香消玉殒,人活着时武家还算行,十三郎阿爷是个怂的,怂也有好处,他守规矩,对妻子很是尊重,后宅的事她全部说了算,夫妻不算鹣鲽情深吧,至少举案齐眉,两两顺心,可人没了,他也守规矩,得续弦,得再娶,那十三郎不就成了可怜的娃?新娶进门的后娘若是个好的,他日子还能顺当点,要是不好……”
很显然,武垣运气不好,没能得个好继母。
“十三郎外公家的人就不干了,行武世家,脾气能不大么?从来要的不是什么面子,管你脸上好不好看,反正自家人不能受了委屈,直接打上了武家,可武家就不一样了,面子是大事,本来也不想送儿子出去,可对方一起子兵痞子,说到底人家不听,不给就干架……没办法,反正事就这样了。”
屠长蛮也不清楚那位穆将军在这里面发挥了什么作用,什么毛遂自荐,最终成了武垣的师父的,反正这事就这样了,十几年过去,倒也两厢安静,没闹过什么矛盾,直到武垣回到长安。
“……没办法,十三郎太出色了,看似在外漂泊,实则哪哪都好,武功好,人品好,有文韬有武略,人还长得俊极,样样都随了那穆将军,你说气不气人?”
“武家本来就要面子,这不就炸了锅?十三郎被养的越好,越出色,越显得他们武家无能不是?尤其这么好的苗子,还不听话,不乖顺,心里有自己那一套行事准则,根本不向着这边家人,你说叫人生不生气,嫉不嫉妒?”
屠长蛮小声:“那位武家家主,就十三郎他大伯,还想各种法子打压十三郎呢!你说说,哪里像做人长辈的?说话不听,就想法子让外人欺负,等着孩子委屈到自己面前,在轻飘飘的跟外人道个歉圆个场说这事过去了?到底谁才是外人?”
“格局也就这么点大,”屠长蛮比了比自己的小手指,一脸不屑,“得亏的我们十三郎不像他们,倒是那位穆将军,我听说人豁达有礼,成天乐呵呵的,虽然一辈子没成亲,心里始终挂念着当年的姑娘,但其实人生并没有别的遗憾,也真的拿十三郎当亲儿子养,长大后也不是送回武家的,听说是直接把十三郎轰走了,说雏鹰长大哪有还跟着老鹰的,说出去让人笑话,说人活在世,各有各的路,他们同行为伴的缘分已完,他就不给十三郎说亲成家了,好男儿就该万事自己来,他也不用十三郎养老送终,他还要潇洒江湖,大好河山没看完,死都指不定在哪块地方,怕十三郎想给他养老送终都找不着……”
屠长蛮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可惜天不假年,这位穆将军本来身体健康强壮,在外面一个人过得挺好,的确不用太操心,但突然染了恶疾,病情很快,他有没有想看十三郎一眼,没人知道,但武家肯定不愿十三郎去见他,早就防着两个人联系呢,我不说你应该也猜到了,这中间的信件来往,被武家给截了,还专门在这个时间段,各种给十三郎找事,让他不得空闲……最后十三郎虽然亲自帮穆将军办了丧礼,却终究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总之,这就是个死结,也是武垣和武家关系不好的根源。
十三郎今日在朝堂受尽委屈,还要被拎到武家受训,真是再难受没有了。
崔芄眼梢垂下,睫羽微颤。
这是那夜没说完的话……但武垣应该不介意别人替他说出来,就像他自己,也不介意家里的事被武垣查到一样。
屠长蛮说完,期期艾艾看过来:“别的不说,崔郎,十三郎你对不坏,你可不能冷心冷肺,都不安慰人一句啊……等他回来,你好歹去说会话,送个温暖。”
“好。”
崔芄应的干脆,只静了片刻,话音就一转:“不过,十三郎什么时候输过?”
屠长蛮蓦的怔住,对啊,十三郎什么时候输过,一向不都是霸道蛮横,气势无两,谁敢挑衅直接踩脸,什么时候都有鬼主意,这次怎么就……
崔芄指尖点在桌面:“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憋屈表现了?”
屠长蛮:“是。”
“他很生气,很阴郁,很委屈?”
“……是。”
“以前也会这样?”
“不,”屠长蛮眯了眼,“从来不会!”
崔芄托腮:“他以前从没生过气?”
屠长蛮:“怎么可能!”
“那他生气时什么样?”崔芄意有所指,“是今天这样么?”
“不……”
不是,完全不一样,十三郎生气基本不会让人看出来,只会针对让他生气的人各种阴,别人被坑的没话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找不到他头上,自认识开始到现在,十三郎表现出来的生气模样都不是真正的生气……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屠长蛮懵了,都不敢发出声音,只张了张嘴:装的?
崔芄笑了:“你觉得今天这事怎么办最爽?”
屠长蛮:“那当然是让别人以为自己赢了,其实都是我们让的,然后猥琐做事,悄悄的办,最后打脸……”
他终于明白了,十三郎怕不是有什么计划!
“那我不得好好配合配合!”他腾的站起来,摩拳擦掌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不是,我这连计划都不知道呢,怎么配合?”
崔芄伸出三根手指:“你只需要做好三点,记住了——一”
“从现在开始低调,甚至隐身,不再出现在人们面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干什么;二,收拾尾巴,你自己的,十三郎身后的,不要让任何人追踪到他的消息,守着他,但不要太近,也不要过远;三,随时待命,任何时候,不让你动时,千万别动,让你动时,不管有什么怀疑,都照命令去做。”
屠长蛮一听,这不就是他擅长的:“这么简单?”
其实并不简单,就比如现在——
小院外突然传来动静,有人闯入,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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