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外公或者是小姨,我相信宴书都不愿意放弃,但如果真的非要逼迫他,我想,他会做出和他母亲当年一样的选择。”
“因为他是他母亲的孩子。”
安森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不远处顾靳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身影佝偻,像是年迈的松树。
在这种场面下,安森什么也没法说。
直到顾靳在
顾嘉树的搀扶下转身离去,安森才松了一口气。
他戳了戳还抿着唇矗立的许星河,笑着说:“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就不用演了。”
结果许星河突然崩溃,哭得更厉害了。
安森:“?”
安森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呢?”
许星河带着哭腔说:“呜呜呜我就是心疼我们家宴宴啊。”
安森拍着他后背安慰:“那就赶紧回去找他,别在这里哭了。”
“你说得对,”许星河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脚步急切:“我得去找他。”
——
顾靳沉默地回到了房间,连一向挺直的背脊也好似被压弯了半截。
顾嘉树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过来道:“您先喝点水。”
顾靳没有动。
顾嘉树半蹲了下去,看着父亲的布满岁月痕迹的苍老容颜,轻声叫他:“爸。”
顾靳回过了神,应了一声:“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星河啊,跟我在那儿演戏呢。”
他看着自己优秀卓越的养子,慢慢说着:“你也参与了吧?要不然怎么就恰好带着我往那个方向走呢?”
顾嘉树低头道歉:“是儿子不孝。”
顾靳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计较,只是觉得好笑:“我早就看出来了,星河那孩子,只是表面对我恭敬,实际上一点也不怕我。”
顾嘉树失笑,他没忍住道:“星河表面上也一点都不怕您。”
恭敬嘛,实际上也不多。
不过一想到许星河的真正出身,又觉得不奇怪了。
他本来也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顾靳被噎了一下,他瞪了儿子一眼,改口道:“至少表面看起来,星河对我也算孝顺上心吧?时不时就会发来问候,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的喜好,又是送定制围棋,又是送白金龙鱼的。”
顾嘉树点头:“这倒没错。”
顾靳感慨:“可一旦我和宴书发生冲突,他不仅毫不犹豫地站边,还想法设法地把我叫过去挨骂,骂的那也是毫不客气。”
顾嘉树只赞同一半:“星河和宴书感情甚笃,自然会无条件维护他,但星河哪里骂您了?”
顾靳用鼻孔哼声:“那还不是骂我?”
顾嘉树没有跟老爷子争辩什么。
“你啊,也不要抗拒亲密关系,”顾靳又劝起了儿子:“你看看宴书和星河两个人同进同退,整天甜甜蜜蜜,快快乐乐,这不是很好吗?”
顾嘉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坐到老爷子旁边,苦笑着说:“您知道我的问题,要是运气不好,我指不定要走在您前头呢,这样的我又凭什么祸害别人?”
顾靳听得生气:“别胡说八道,你就是太悲观了,医疗科技正在不断进步,你肯定有完全痊愈的时候。”
顾靳又道:“要是觉得工作负担重,你不如也退休,钱永远都是赚不完的……”
他还想长篇大论,顾嘉树却转移了话题:“爸,不说我了,还是说您吧,这一回您怎么就想通了?”
关于温婉的事,顾嘉树也尝试劝过,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顾靳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个画桶上。
他就那么专注地盯了好一会儿,仿佛陷入了长久漫长的回忆里。
“你姐姐的画画还是我给启蒙的,那时候啊,她才到我膝盖那么高,人长得小小的,眼睛却乌溜溜地,总是瞪得很大……”
顾靳略带颤微地起身,亲手拿过了那个画桶,他把那画桶打开,给顾嘉树讲解里面的画。
“看这副山水画,还是我教她的那种画法,一丁点都没变。”
“还有你看这里的错误,她小时候就经常犯,长大也不改……”
顾靳说了很多,每张画都要点评一番,一直说到了口渴,他才呷了两口茶。
“还有这张全家福,”顾靳把压在最下面的那张画拿出来,苍老的手轻抚过上面女儿的面貌,笑着说:“你姐姐画的全家福里有丈夫,有儿子,有妈妈,有她妹妹,还有咱们俩。”
顾嘉树顺着顾靳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画里面那个和自己面貌相似的小孩子。
顾嘉树笑着说:“原来姐姐知道我。”
顾靳:“是啊。”
他收养顾嘉树的时候,已经是在和女儿决裂之后,他那个时候心硬如铁,不曾打探过女儿的半点消息。
可他的女儿却还关注着他、记挂着他。
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愧疚又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顾靳望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画作,眼前愈发模糊。
混浊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许星河也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林宴书。
他想也不想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而林宴书却捂着半边脸,温言拒绝道:“老婆,要不然你先出去?”
许星河生气了:“干嘛要我出去?”
他因为才哭过,声音还带着点不同寻常,林宴书发现不对劲,也顾不得其它,就转身看向老婆。
“怎么哭了?”林宴书满目担心,指腹也轻碰上了那湿红眼尾。
而他一转过身,许星河也看清了他红的半边脸。
“噗。”许星河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们一个眼睛肿着,一个脸颊肿着,看起来都有点可怜。
“你刚才在冰敷吗?”许星河知道这肯定是老爷子打的,也没多问,就伸手轻轻碰了碰。
林宴书点了点头,略有点郁闷:“本来不想让你看到的。”
许星河不明白:“为什么呀?”
林宴书淡淡笑着,矜持道:“不帅了啊。”
这话说完就被许星河轻敲了脑袋。
“跟我还有偶像包袱啊?”许星河瞪了他一眼,又勾了勾手,翘起唇角道:“弯下腰来给我亲亲,亲亲就好了。”
第51章 051
林宴书听话地弯下了腰。
许星河捧着他的脸作势要吻, 却在快要触碰到那块肌肤的时候飞快移开,出其不意地咬在了林宴书的鼻尖上。
林宴书没太懂,但还是将老婆一把抱住, 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许星河理直气壮:“惩罚你。”
林宴书扬眉:“这次是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让我出去啊,”许星河不满地控诉:“就因为脸肿了你就要躲着我, 你怎么能这样呢?”
林宴书选择承认错误:“是我的错。”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躲着我知道吗?”许星河又抬手揪了揪男人的耳朵。
“知道了老婆。”林宴书攥着许星河那截纤细的腰身, 轻而易举地把人抬了起来,许星河脚尖快要离地,几乎是腾空状态。
不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抬起腿环住了林宴书。
林宴书挑了挑眉。
许星河脸颊有点热。
“不过老婆,”林宴书稳稳地托着那丰盈挺翘的臀,将人带近了一点:“你背着我偷偷哭成这样, 我也要惩罚你。”
说着他便侵略感十足地压了下来。
许星河以为林宴书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闭上了眼睛, 可林宴书却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也咬住他鼻尖。
反而他肿得微微有些发疼的眼皮上迎来了一个轻轻的吻。
那吻很轻,很柔,像是早春三月细软温暖的风, 能吹起涟漪,也能抚平褶皱。
一瞬间,许星河甚至觉得眼睛完全不疼了。
林宴书又温柔地给他吹了吹,并耐心哄道:“一会儿给你冰敷一下, 会舒服很多。”
“嗯, 谢谢宴宴。”许星河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亲了亲林宴书的脸。
他不吝啬夸赞:“我们家宴宴脸肿了都这么帅。”
林宴书有点好笑, 露出了狐疑的目光来:“真的吗?”
“真的啊, 都快把我迷倒了。”许星河又亲了亲他。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去拿冰袋冰敷, 林宴书又找来了眼药水, 给许星河滴在了眼睛里。
“好点了吗?”林宴书指腹还按在他的下巴上。
“好多了。”冰爽的药水冲淡了眼里不舒服的感觉, 许星河躺在林宴书腿上,透过朦胧的水雾看着他,心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甜。
“我还想亲。”许星河直抒胸臆。
林宴书放下眼药水,转身便扣着老婆的后颈吻了上去。
好像总是亲不够。
到了最后两个人的眼睛和脸颊都快要消肿了,可嘴巴却红了个透。
许星河餍足地躺在了爱人怀里,又咂了两下嘴,才去拿手机。
安森的消息刚好弹了出来:【老爷子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许星河只回了一个简短的:【哦。】
安森又跟他说:【听嘉树的意思,老爷子已经服软了,往后他应该都不会再提让宴书和温婉决裂的事了。】
许星河依然回了个冷漠的:【哦。】
安森感觉到了许星河的情绪,又想着他在庭院里说的那些话,不免再次发消息叮嘱:【我说星星,你目的也算达成了吧?明天你给老爷子个台阶下,你们原地和好,成不成?】
许星河弯了弯唇角。
他从来就不是适可而止的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当然要得寸进尺。
许星河并不避讳林宴书,还主动把手机屏幕送到林宴书面前要他看。
林宴书望着许星河狡黠漂亮的桃花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打算给外公台阶下,对吗?”
许星河点头:“当然。”
林宴书支着脑袋看他,满眼都是纵容:“星星打算怎么做?”
许星河爬起来找了两套新衣服,将其中一套递给了林宴书。
“快穿上我们走,”许星河语气雀跃:“外公之前不是还觉得你带着老婆跑路了吗?那这回你就给他表演一个带老婆跑路。”
林宴书忍俊不禁。
他总是觉得许星河很可爱。
调皮的时候可爱,安静的时候可爱,被他亲的时候可爱,理直气壮地说着要惩罚他,结果只是咬了下鼻尖,也很可爱。
像现在这样滴溜溜地转着乌黑的眼睛,满肚子都是小算计的时候,简直更可爱了。
许星河就是无比可爱。
林宴书实在没忍住,他长臂一伸,又把漂亮老婆捉过来,按在身底下强势地亲了好几口才放开。
许星河被亲懵了,有点恼:“着急走呢,你还亲。”
“电量不足,需要亲亲老婆充个电。”林宴书把他被自己揉乱的头发理顺,起身换衣服去了。
要不然怎么说他们心有灵犀呢?许星河本想等换完衣服就收拾行李,结果出来的时候发现林宴书已经在收拾了。
既然要跑路,那就得跑个彻底,最好把这里收拾得毫无痕迹,仿佛他们从来没住进来过。
由于要熬夜办公,安森并没有睡觉,他站在窗边喝咖啡提神,恰好就看到了林宴书开着那辆宝石蓝色的库里南疾驰而去。
安森连忙给许星河打去了电话,他声音都有点急切:“不是,你们要去哪儿啊?”
许星河言简意赅:“跑路。”
安森被噎住了。
安森不明白:“你不是想让宴书和他外公消除隔阂吗?现在眼看着要成功了,你却又要跑路?”
许星河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对啊,谁叫外公他老人家毫不留情地扇了宴宴一巴掌。我生气了,我不高兴了,我看见宴宴脸上那个通红的巴掌印我就心疼的不得了,你也不用劝我,告辞。”
说完许星河就挂断电话开启飞行模式,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林宴书专心致志地开车,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许星河的话而生出什么波澜。
趁着红灯到来,许星河推了推他,问道:“喂,你怎么没反应呀?”
林宴书握住了他的手,朝他看过来:“就算外公没打我这一巴掌,你也打算好了要连夜跑路吧?”
许星河不由得抱住林宴书的胳膊乱蹭:“你果然最懂我。”
他既然在庭院里说了那些话,还送上了林宴书母亲的遗物,那今天晚上就非走不可。
人与人的关系也是要推拉的,从前顾靳端着架子,占着上风,那许星河表现出来的自然就是低一点的姿态。
但一直放低姿态只会叫人看轻。
如今顾靳觉得愧疚了,想要弥补,从气势上就落了下风,那他们自然要把握机会乘胜追击,顺便摆出高姿态来。
夜已经深了,许星河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看着林宴书,道:“希望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不要怪我。”
林宴书轻笑:“我为什么会怪你?”
这个要怎么说呢?
林宴书母亲临去世前强撑着一口气在医院安排完了所有事,最后她对着温婉和儿子落泪,表示实在不行就去求助顾靳吧,那也是一条退路。
当时年仅六岁的林宴书却盯着母亲苍白的脸,轻声问道:“那您原谅他了吗?”
那位母亲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眸,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违心的话。
37/72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