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 我问了没回, ”段秋鸣说。
“待会儿打个电话呗?”宁储嚼着米饭。
几个人正聚在食堂吃饭, 就薛沅默不作声, 张延看他一眼道:“要不, 晚上我带你翻墙把晚自修翘了?陪你去医院?”
薛沅摇摇头:“我昨天请假去过了。”
其他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等待他说什么。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红了眼, 不用说也知道大概情况了。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同寝的汤俊和杨晨杰刚打好饭, 看见他们后一起坐了过来,两人眼神里充满好奇和不可思议。
“我才知道你们放假第一天就跑游乐场去了啊?卧槽啊,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说啊, ”汤俊放下盘子表情夸张。
宁储叹气:“有什么好说的, 又不是开心的事。”
汤俊:“关键离咱们那么近, 就在本市, 我勒个去, 发生在身边啊。”
“我和汤俊本来约了也想去的,票都买好了,”杨晨杰唏嘘,“新闻一出立马退票。”
汤俊:“不退票也去不了啊,都关停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去了游乐场,”段秋鸣打断他们问。
“有人看到了啊,”汤俊说,“其他班的人遇见你们了,没打招呼而已,最近席亦城和许暮星不是没来嘛,就猜测他们是不是受伤住院,是吗?”
段秋鸣默认。
汤俊道:“我和晨杰周末也去探望一下吧,哪家医院,严重吗?”
张延:“不严重,亦城肯定已经出院了。”
宁储:“对,不用探望。”
汤俊:“那许暮星呢?”
“不要去!”薛沅忽然开口,声音很大,引得其他桌吃饭的人也朝他们看来。
张延顺着他背轻轻拍着安抚:“好好好,不去不去不去.....”
汤俊和杨晨杰对视一眼,觉得气氛不对不再多问。
回寝室后,段秋鸣拨打了席亦城电话,结果关机,等到晚上再打时,提示又换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哎,”张延靠在阳台上吹风,长长叹息一声。
第二周,席亦城依旧没来,周末也联系不到人,张延与段秋鸣中午溜出学校跑了一趟席亦城家,人没看到,只看到他家门窗都贴了喜字,一问才知道他爸要二婚了。
两人站在大门外面面相觑。
“我去.....”张延抓了抓头发,又懊恼地撸了几下,“他该不会是因为他爸要二婚,所以心情不好才没来的吧?”
“有可能吧,”段秋鸣望了望天空。
自己爸要二婚,做儿子的肯定很难受。
“或者是事故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张延猜测。
段秋鸣默了默,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回了学校。
下午的课还没开始,班长蔺冉便喊了他俩:“段秋鸣、张延,老班让你们去他办公室。”
“草,我他妈还以为咱俩神不知鬼不觉呢。”张延离开座位。
见他们来,袁华放下茶杯。
张延觉得冤,中午逃课就没耽误学习,而且回来得也及时:“老班,我俩中午出去可不是去玩,我们打听席亦城情况去了,这不是关爱同学,为了班级的出勤率着想吗。”
袁华审视他们:“再说一遍。”
张延重申:“我们是关爱同学,为了班级啊!”
袁华道:“前面一句。”
“打听席亦城情况去了。”
“再前面。”
段秋鸣意识到不对,赶忙踢了一脚张延,张延也反应过来,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他妈自己嘴快。
“你们中午还出去了一趟?”袁华见他们变成了闭嘴蚌壳,猛地一拍桌子,“还以为在放假呢,学校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
“袁老师,”张延也不喊老班了,改口规矩叫老师,“您喊我们来办公室什么事儿啊?我和段秋鸣犯错了?”
“本来没犯错,现在不是被我抓到错误了?”
“.......”
其实袁华叫他们俩来也是因为席亦城,几个孩子在假期中出的事,假期上来后他们帮忙请了假才了解,可是现在已经是假期结束以后的第二周。
再不回来,那就是旷课!
询问过后,他没问出有用的信息,倒是段秋鸣和张延从袁华这里了解了最新情况,席亦城他爸说人在家,改天会来学校一趟处理这件事。
段秋鸣:“老班,他爸有没有说怎么处理?”
袁华呷了口茶:“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来谈谈学习情况,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
“可是我们去他家找他,保姆阿姨说他不在啊,”张延疑惑。
到底有没有在家,身体养得怎么样,作为班主任,袁华也相当关心,就是没从席泾嘴里问出具体的才找他们来重新问话。
张延这一说,袁华也凝重了神色,他摆了下手:“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之后连着两天,席亦城的座位依旧空空如也,张延扫了眼后收回视线,双手抱着后脑懒懒散散地翘着椅脚一晃一晃,咚,两条晃悠的椅子腿一下落地。
他起身往教室外走,准备喊上马浚伟去实验楼抽根烟,结果迎面撞上了匆匆忙忙跑来的薛沅。
“啊!”薛沅捂住额头,磕到了张延下巴。
张延也嘶了声,抓住他手腕:“你跑这么急干嘛。”
“不好了张延!”薛沅着急。
张延和他开玩笑:“我哪儿不好了,我挺好的啊!”
“我不是说你,”薛沅跺脚,往对面袁华的办公室一指,“是席亦城,他爸、他爸.....”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延道:“你慢慢说,不急不急。”
薛沅深吸一口气:“席亦城他爸叫人来给席亦城办休学了,我在办公室里听到的!”
“什么?!”
张延不敢置信,脑子轰一下像有东西炸了,好端端的又不是断手断脚,休什么学!
他拔腿奔向五楼,来办理休学的是个年轻男子,穿西装打领带,模样很斯文,他赶到时人正从办公室里出来。
张延挡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喘了口。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男子问道。
“你、你...”张延用力吞了吞唾沫,自己也跑急了,他直起腰杆问,“你是来帮席亦城办休学的?”
“是的,”男子提着公文包,说话温和,“我是席总的助理,来帮席总的儿子办理一下手续。”
“什么原因,他身体难道还没好?”
“根据我手头的资料是这样。”
“我不太懂,什么叫根据资料,他本人呢?”
“不好意思,”助理略表歉意,“席总怎么做的决定,我就按照要求怎么做,同学,我还赶时间,得走了。”
男子越过他,拐弯下了楼梯。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张延在怔怔地站在原地。
休学?这学期就这么不来了?
*
“三条。”
“碰!”
“六饼。”
“我吃我吃,正好卡张,哈哈哈!”
“他妈的,你们怎么又能吃又能碰的,老子的牌烂得跟狗屎一样,”男人叼着烟骂骂咧咧,烟灰随着晃动的烟头掉落,他掸了掸,掐了烟摁进烟灰缸里。
这么一碾,已经堆叠起“宝塔”的烟蒂纷纷散落,几乎要把脏污的烟灰缸给埋了。
“靠,烟灰缸里还有橘子皮呢,都烂了,我说怎么总有点臭味,”一人呲了呲牙,把自己的烟丢在了地上,同时甩出手里的牌,“大饼!”
四个男人正搓麻将。
房子不大,不足八十平,地上扔了好些零食包装袋和啤酒罐子,陈旧的沙发上挂着脏兮兮的工装裤和汗衫背心,靠垫底下压了臭袜子。
烟味、酒味、臭味混杂在一起,闭不透风的空气里一团闷热。
“赵哥,你这风扇还有用没用?”平头男问。
被叫赵哥的男人琢磨着牌,道:“没用你就踢两脚。”
平头男真站起来踢了两下,落地扇咣当咣当扇得更起劲了,可还是没风,他忍不住骂了句破玩意儿,正要坐回去,余光瞄到了开门进来的人。
房子的门是老式的牛头牌锁,开门得用钥匙,动静轻不了。
“哟,我还以为你今晚又不回来呢,”赵哥抬头看了眼,“成宿的泡网吧不去上学也不怕把自己猝死啊。”
“二条,年轻人泡网吧正常,身体底子好能熬,哪像我们啊。”
“就是,”爆粗口的胖子附和,想到什么,回头朝席亦城招手,“来来来,小伙子来帮我玩两把,据说童子手气好,快快。”
“你们赌钱?”席亦城微微皱眉。
胖子让出座:“我们不赌钱,纯娱乐。”
“就你那点工资你也不敢啊,买菜多花两毛钱你老婆都得掐死你吧,”平头男打趣,惹得其他人一阵大笑。
席亦城陪他们玩了几圈,RP爆表,接手的烂牌时来运转,第二圈直接杠上开花,小小的房子里只剩下胖子浑厚穿透墙壁的笑声。
“小子,抽吗?”胖子递烟。
“抽。”
他接了烟,点了含进嘴里,也因连赢了几局眼中含笑,朝另三人道:“还玩吗?”
“不玩了不玩了,”平头一把推掉牌,“明天还得上班。”
“是啊差不多了,该走了。”
“哟,12点了!”
三个人说走就走,房子里一下变得冷清。
“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起码不板着个脸了,”赵哥打量着席亦城。
席亦城勾了勾唇:“还行,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走。”
“我单身,多个人又无所谓。”
“我回房了。”
“嗯,早点休息,年轻人也不能仗着精力好就糟践身体。”
“知道了,老年人也不能太唠叨。”
“臭小子,老子还是壮年!”
席亦城关上房门,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七八平米的房间只要一盏床头灯就足够照亮每个角落。
他在床边坐了半晌,接着拿过了一本练习册,对着台灯慢慢书写,字迹有力,工整,比以前龙飞凤舞时规矩得多。
可是写着写着,页面上洇开了水墨。
墨迹糊了字里行间。
他合上练习册,人倒进床里,抬手遮住了眼眶,压抑了那么久的疼终有倾泻的一天,情绪饱胀到了极限便是崩溃的来临。
他们说好的。
说好了不会不要他。
说了会一直管着他。
说好了将来可以一起去旅行,去爬山,等他们老了会约着一起去钓鱼,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可是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十几年感情的天平没有偏向他?
“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了....”
锥心的疼蔓延在呼吸的每一瞬间,那么高那么挺拔的男生也会因为受伤而把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这些天积攒的隐忍已到爆发的边缘。
他想张口呼吸,却又死死咬住牙,不久前的事故,塌方的何止是那一处地面,还是他的所有。
“啊.....啊啊....”
鸣咽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抱紧了双臂。
“许暮星,你管管我...”
“管管我.....”
“啊啊,啊——”
第63章
赵哥简单收拾了下客厅, 煮了碗泡面端到门口,曲起的指关节停留在扣响的前一刻,沉默得听着里面的哭声。
袅娜的雾气蒸腾升起, 碗口烫红了男人粗粝的拇指。
他转身将面碗搁在放了一堆报刊杂志的茶几上, 矮身坐进沙发, 有些年代的沙发皮面凹陷进一大块,顺着男人背部挤压延伸褶皱, 随意扔在沙发背上的裤子滑落地面。
喉咙里滚出一声感慨:“德性....”
他从衣袋里摸了两下, 掏出一包烟,打火机的摩擦轻轻响起,闷热的空气里再次混入烟味。
又往身后陷了陷, 双脚架上茶几, 仰面朝着空气里吐息, 云雾缭绕间仿佛那一年的孩童哭声也与此刻重叠。
是七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
记不大清了。
*
“喂, 赵天佑, 赢了就想走啊,哪有你这么玩游戏的?”
赵天佑痞笑了声, 冷嗤:“技不如人怪我?特么赢你20块钱又不是宰了你娘, 回头自己练练去,满大街玩CS的随便拉一个都打得比你好, 菜就得认,懂吗?撒手!”
两名男子在网吧门口拉扯。
“主要我最近手头紧,20是我今天一天的伙食。”
“老子兜里就五个铜板, 只够买一碗咸菜面, 是谁嚷着非要比一场谁输了谁掏兜故意耍阴整我, 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 别他妈来道德绑架这一套。”
赵天佑一脚踹过来。
对方一个踉跄, 指指他:“行行,改天我找个牛的,杀杀你锐气。”
“滚!”
对方回了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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