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听见沈江白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倏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冲了出来。
他走到程石身边,看到程石和沈江白如出一辙的狼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他忙叫下人去找太学里的大夫过来。
同时,他还让人分别去宫中的太医所请太医,又派人去丞相府叫人。
只是这么一会儿,程石就迅速被人围了起来,紧随其后赶过来的刘飞青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
他不甘心的攥了下拳,垂眸迅速朝课室走去。
现在只能装出他根本没有去过湖边,沈江白没有看见是他动的手,只有程石一个下人的证词,没人会信的。
即使这样安慰着自己,刘飞青还是很紧张。
他刚才就已经打发着小厮离开太学,只要装出他的小厮根本没有来过这里,谁都不会相信程石的。
再一次梳理了一下这件事,刘飞青这才觉得万无一失,稍微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有送到底,他落在地上的视线范围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黑靴。
刘飞青僵硬的抬头看去,程石正一脸玩味的站在他面前。
他嗤笑一声:“刘少爷,您不会以为今天的事情就这样能算了吧?”
刘飞青猛地打了个哆嗦。
程石把怀里的沈江白交给沈修然之后,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时间紧急,沈修然直接抱着沈江白去了太学里博士们的休息房间的床上。
他小心的把沈江白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小少爷的大片皮肤从未见过阳光,白的近乎透明。
但现在沈修然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剩下的只有心疼。
脱掉湿衣服,他小心的把沈江白放进了被子里再把被子盖好,沈江白的呼吸已经几近于无。
太学里的大夫赶了过来,手脚麻利的让人熬了驱寒汤药过来,又让人用热毛巾擦了他的四肢还有头发。
很快,太医院的太医也赶了过来,和太学的大夫们一起斟酌要给沈江白喝的药。
沈舟和夫人从丞相府出来,也很快就到了太学,心疼的看着床上的沈江白。
好在沈江白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沈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沈江白带回丞相府。
太学的条件简陋,这是博士的房间也并不方便。
沈修然点头,把沈江白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抱了起来。
出门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就匆匆带着沈江白上了马车。
第64章 捡来的小奴隶是个黑心肝14
回到丞相府,早就等在府里的下人们瞬间忙碌了起来。
沈江白还昏睡着,但现在必须要清洗一下身体。
打热水的,煎药的,收拾碳炉的,下人们训练有素的忙成了一团。
给沈江白洗干净了之后,沈修然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他换了身衣裳坐在床边,轻轻握着沈江白还有些凉意的手。
丞相夫人哭过了一回,已经被沈舟劝着回去休息了。
好在现在沈江白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几位大夫都说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养着就行了。
沈舟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他端坐在椅子上,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舟的嗓音淡漠,沈修然却清楚的从中听到了凛然刻骨的杀意。
他心中一凛,小心松开沈江白的手干脆跪在了地上,垂头道:“是修然无能。”
沈舟垂眸,儒雅的脸上显出一种惊人的漠然:“这是做什么,你知晓本相不是这个意思。”
沈修然的态度更加恭敬,垂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
“修然无能,不知当时具体情形如何,但被程石抱回来的时候,小白已经晕厥过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据修然所想,当时应当是程石下水救了小白。
但具体情形如何,还要等小白醒来再说。”
虽然沈修然的确不怎么喜欢程石,但也不至于编什么谎话抢程石的功劳。
再说,就算他现在什么也不说,沈舟也能把今天的事知道的清楚。
沈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静静的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房间中的氛围一时之间凝滞下来,只剩浓郁的药香飘散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修然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跪的没有知觉了,才听沈舟道:
“去查,把那个侍卫也找回来。”
沈修然点头答应下来,沈舟才勾唇笑了一下,虚虚抬了下手:
“瞧沈伯伯都忘了,膝盖疼了吧?快起来。”
沈修然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沈舟对他的惩罚而已。
他能拥有现在的一切,父亲能成为京官,能住在宽敞的丞相府里,拥有外人的艳羡惧怕,全部都是因为他还有价值。
而他的价值,就是陪在沈江白身边,保护他的绝对安全。
但今天,显然他没有做到。
沈修然站起来的时候面不改色,但其实双腿早已经青紫肿痛起来。
但他丝毫没有怨怼沈舟,沈舟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把他从沈江白的身边赶走了,这已经很好了。
他在床边重新坐下,眼神温柔的看向沈江白,现在能光明正大的陪在他身边,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门被敲响,沈舟皱了下眉问道:“什么事?”
外面的人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是程石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刘侍郎家的公子并一个小厮。”
沈舟挑眉:“怎么回事?”
那下人语速飞快道:“据程石说,那两个人就是害小少爷落水的罪魁祸首。”
下人有些愤愤,小少爷多好的人,竟然有杀千刀的敢动他们小少爷。
本来程石回来的时候守门的兄弟差点就叫人要把他抓起来,但一听见他说的话,立马就把人请进来了。
也是因为他跑的快,所以才能被派来给沈舟报消息。
沈舟听见下人的话,脸上果然闪过怒意,他站起身,嘱咐沈修然道:
“你好好照顾他,等小白醒了过来告诉我。”
沈修然点头:“您放心。”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卧室里比平时还要暖和。
沈修然垂眸,如果真的是刘飞青干的,他绝不会轻易饶了他的。
沈舟让人把程石带到了正厅。
他坐在首座的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捻动手中的檀木手串。
程石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现在已经半干,另一半还湿着紧贴在身上。
但不管是他还是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已经忽略了这一点。
他恭敬的在沈舟面前跪了下来,抱拳道:
“丞相,小少爷之所以会落入水中,都是因为刘侍郎家的小公子。”
刘飞青被绑的严严实实,被丞相府的侍卫们压着跪在程石后面。
听见程石的话他不断挣扎起来,大叫道:
“我没有,他在胡说!”
他心中慌乱的不得了,因为他知道刘侍郎绝不会为了他得罪丞相。
沈江白说的没错,他只不是刘侍郎一个不起眼的私生子。
因为他母亲得宠,所以才在一众私生子里显得更受宠一些,但归根究底,都是一样的。
他之所以恨沈江白,又何尝不是因为嫉妒。
他嫉妒沈江白是唯一的嫡子,嫉妒沈江白能为所欲为,嫉妒他能得到父亲母亲得全部宠爱。
刘飞青一点也不后悔把沈江白推进水里,更恶毒的希望沈江白能死在那冰凉的湖水里。
他现在是有点后悔不应该自己亲自动手。
咬了咬牙,刘飞青不断挣扎,鬓发都散乱下来:“丞相大人,真的不是我,全是这个卑贱的奴才瞎说的!”
程石说完那一句话就闭口不言,听见刘飞青的狡辩也并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意思。
以丞相的脑子,自然会知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他也还不至于被刘飞青这么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屁孩蒙蔽。
沈舟静静的听着刘飞青狡辩,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
刘飞青涕泗横流,看起来被冤枉的十分委屈,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自己的话。
“都是程石骗您的,我发誓,程石才是那个真正心怀不轨的人!”
一杯茶见了底,茶杯撂在桌案上发出咔哒一声。
刘飞青的痛哭声戛然而止。
沈舟静静的看着他:“你父亲一共有六个儿子。”
刘飞青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不……”
刘侍郎明明只有三个儿子,除了他之外,剩下两个都懦弱不堪,他不放在心里。
沈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
“你别忘了,你在回刘家之前一直被养在哪啊?”
第65章 捡来的小奴隶是个黑心肝15
刘飞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沈舟嗓音淡漠,面对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根本用不着任何可以称得上是计谋的东西。
他只要将自己这么多年来习惯性的搜集朝中人的消息摆在刘飞青面前。
就足够刘飞青发自心底的恐惧。
“你的母亲不过是江南的一个戏子,靠着什么才能笼络住你父亲的心?”
“还有,你父亲向来以清廉著名,又是如何能有足够的银两替你娘赎身,还能养那么多外室?”
刘飞青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脸色青白变幻,咬着牙让自己不要露出一点不对来。
但这样一个张扬浅薄的人,从他闭口不言开始,就已经露出了破绽。
沈舟冷哼一声,看向程石:
“既然他不说,那你来说。”
程石看了刘飞青一眼,淡淡道:“奴才亲眼看见,刘少爷将小少爷撞进了水里……”
程石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平淡却娓娓道来,没有半分偏私。
刘飞青却随着他的话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沈舟不会放过他的。
程石说完,房中久久的寂静,沈舟的脸色看起来并不难看,别人也看不出任何发怒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沈舟比怒不可遏的沈舟更令人恐惧。
“呵。”沈舟轻笑一声,拈花拂柳一般轻飘飘的:“断他两条腿。”
刘飞青目眦欲裂,令人窒息的绝望终于让他恐惧的忘记了狡辩。
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很快额头就见了血:“求求您,求您饶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额头上的血顺着鼻梁流下来,很快和他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在脸上晕染出一团污秽脏乱。
但并没有人因此同情他,丞相府的侍卫们直接将刘飞青从地上架了起来朝外面拖去。
似乎他们手中抓着的人根本就不是朝廷官员侍郎之子,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奴才。
恐惧之下,刘飞青的胯间湿了一片,难闻的气味顺着他被拖走的路径流了一路。
沈舟神情厌恶,刚要开口让人直接把人杀了,就听程石突然道:
“丞相大人,请您听我一言。”
沈舟挑眉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抬了下手,侍卫们立刻把刘飞青的嘴堵上了。
刘飞青短暂的松了一口气,但见说话的是程石,他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程石开口道:“丞相大人,奴才有更好的办法,让小少爷以后都不会再收到今日的危险。”
因为沈修然说是程石救了沈江白,沈舟才愿意多听他说一句话。
但现在听见程石的话,沈舟才来了点兴趣,一只手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玩味道:
“你说来听听。”
程石始终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屋里铺着地毯,但却并不能隔绝地面渗出的阴冷。
好在程石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
他开口道:“丞相大人应该清楚,今日之事,除了少爷们之间的小矛盾,未尝没有您如今势大的缘故。
您在朝中树敌颇多,又只有少爷一个嫡子,少爷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想能保小少爷安全,奴才有一个办法……”
沈舟看向程石的眸光渐深,这些话,他从未想过能从一个小奴隶出身的护卫口中听到。
程石说的办法他未尝想不到,只是他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太久了。
他不屑于向任何人示弱,况且就算今日他一怒之下杀了刘飞青,也有的是办法抹平。
可程石说的没错,他的儿子太脆弱了,今天这样的事,他绝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沈舟第一次正视程石,手指捻了捻,似乎在思考着该怎样处理他。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虽然可能是程石救了沈江白,但没有保护好主子的人,他不会再放任他留在沈江白身边。
可听见了他今天的话,沈舟有些动摇起来。
程石是一把剑,更是一把利剑。
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能握紧剑柄。
程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深深的把头埋在了地上,闷声咳了两下。
跳入冰湖中救人,到底不是对他全无半点影响。
“奴才失职,未曾护住小少爷,奴才愿将功折罪,从今以后为小少爷肝脑涂地。”
沈舟轻笑一声:“你可以和本相说实话。”
程石一顿,额头彻底重重磕在了地上:“奴才不想一辈子做奴隶。”
沈舟这才笑了一声:“既然要留下,便不必自称奴才了。”
程石高兴的用力点头,重重磕了三个头。
有沈舟这句话,他从此便不再是普通的奴才。
不过无人知道,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程石玩味的勾了下唇,眼中全无半点恭敬,只剩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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