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梁四爷是眼尖看到他喝酒还是这香槟酒味重,梁今曦人还没下来就问:“喝酒了?”
“就嘴唇沾了点,没喝。”韩墨骁道。
会场人很多,仪式结束后更是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地攀谈,吵吵闹闹的,梁四爷微微垂着头从台上下来,抬手拍了拍他后脑勺:“既然身体不好,酒就别沾了。”
韩院长微微垫了脚,伸着脖子在他耳畔说话:“这种场合多少是免不了的,我不喝多就是。”
梁今曦今天穿深灰西装搭格纹领带,外面是驼色风衣,肩宽腰窄、身正腿长;韩墨骁一身时新的深蓝色毛呢西装,里头是同色系收腰马甲和白色衬衣,扎着精致的领结,袖口上还戴着镶了碎钻的袖扣。
两人走在一块,在这个男人体面精神、女人争奇斗艳的聚会里格外显眼。
“梁四爷身边那个年轻人是谁?挺面生。”台下有个经销商端着酒杯看着他们,好奇地问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好像是新招的翻译,第一次见。”
“新来的?看那样子像跟了梁四爷好久。”
“是挺不错,虽然没什么出身,”那中年人道,“但英语说得好,态度大方,洋人跟前不卑不亢的,我们自己人跟四爷说话也不乱插嘴。”
“梁四爷挑人的眼光是没得说了,早前展家的那位不也挺厉害?这个比展家那个样子更俊,看来,欣日往后又要多一张活名片。”
“那您还不赶紧请梁四爷给您多拨点货?今天之后,欣日出来的商品只怕又要遭一波哄抢。”
“哈哈,实力有限,人家的现货也不够分,搞这么大阵仗,就运了那么点过来,还不许提前发售,真急人。”
“人家这叫‘物以稀为贵’,故意的。反正我已经排期了,等我们渝州流行起来,差不多也轮到给我出货了。”
“哎哟,您可真是高瞻远瞩,来来我敬您!”
两人满面红光地相互敬了酒喝了,继续聊生意经,没注意到不远处展鹏铁青的脸色。
梁四爷下了台,随手接过韩墨骁递来的茶喝了,身上有些热,便把风衣脱了。
韩墨骁正去接,展鹏大步上前把衣服接过来搭在手臂上,走到两人中间,背对韩墨骁道:“四爷,洪老太爷大老远也从云南赶来了,刚才没找着您,老人家受不得吵闹,正在小包间等着呢。”
“好。”梁今曦点头,放下茶杯示意他带路。
展鹏朝他手腕看了一眼,问:“四爷今天怎么想起戴这只表?”
韩墨骁垂着眼跟在后面,默默不语,不知怎的,耳朵却竖了起来。
梁四爷手腕上的表他也早看到了,和他手上的是同一个品牌,而且样子有些相似,都是好几年前的经典款,大概是四爷曾经提过一句的那一块。
只是梁四爷的更典雅沉静,他的是年轻人的表,略活泼些。
这个品牌的标识很低调,做得很小,而且这两块表也没有那么像,不放在一起看可能都注意不到。
“随便拿的,”梁今曦看了展鹏一眼,笑骂,“臭小子,眼睛这么尖。”
“其他人我自然懒得看,”展鹏笑得暧昧,又说,“家里衣帽间那么多表,您偏挑了这款和您今天的衣服不是最搭的,怕是出门太急了,下回我给您选。”
“你们年轻人的品味自然是好的,”梁今曦随口应了,催道,“走快些,别叫洪老太爷久等。”
包间就在会场里头,到了门口,展鹏转身对韩墨骁说:“我陪着进去就好,你在外面等。”
韩墨骁看了梁今曦一眼,没有接话。
“也好,”梁四爷拍拍韩墨骁的背,“不用在这儿守着,你也去歇一下。”
韩墨骁点点头,他午饭吃得少,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会场外面有一些冷盘和点心,他拿了一小碟,回到刚才的座位边吃边等。
演出已经开始了,灯光暗了下来,韩墨骁才坐了十分钟不到,便有好几个人过来搭话,都是经销商的代表,以合作为由索要名片。
这种商务沙龙是拓展人脉和生意的最好时机,认识的各种寒暄和攀谈,不认识的也都在积极配对,寻找新的合作目标,晚宴上再约着坐在一起吃饭。
等到酒足饭饱,感情已经比下午深了许多,后续就算回到各自所在的地区,交情已经建立起来了,后续的合作也就顺理成章。
韩墨骁在梁四爷身边呆了小半天,注意到他的人不少,那些不好直接去找梁四爷攀交情的小代理商们自然要抓住他落单的机会。可让他们失望的是,韩墨骁统一回答自己只是梁四爷的临时翻译,并不是欣日的员工,也没有名片能给。
经销商们便都散去,剩下两三个妙龄女子热情不减,依然坐在韩墨骁身边谈笑风生。她们没见过韩墨骁,又觉得他实在好看,可谁都端着骄傲不肯先去和他搭话,暗暗期待他能走上前来,选中自己。
沙龙除了茶歇和香水售卖,还安排了歌舞表演,大家买完香水就边看演出边聊天,讨论着一会儿要约谁跳舞,谁又能有幸和梁四爷共舞。
韩墨骁久不出席这种派对,已经很不习惯,对于女孩们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邀请和暗示也充耳不闻。
他只是个翻译,没理由撇下手上的工作不管,去跟不认识的女人跳舞玩乐。
女孩们精心打扮过,身上脂粉味和香水味都重,没一会儿,韩墨骁便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那脂粉里有他闻不得的原料。
他抽了纸巾擦擦鼻子,心说自己果然脱胎换骨,连这点浅浅的艳福都享受不了,从前的他可是个三不五时就开着敞篷车,和白墨卿一起载着姑娘们到处参加派对的主,如今竟也会觉得这样的场合无聊。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替他解了围。
琼斯端了酒杯过来敬酒,身边的几个外国人把几位姑娘约到舞池去跳舞。
韩墨骁回敬他,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好,只能浅饮一点。”
“没关系,韩先生,”琼斯深深看他一眼,又问了刚才见面时问过的问题,“你最近好吗?”
“我很好,”韩墨骁浅抿半口香槟,会问,“琼斯先生呢?”
“我不好,”琼斯一口饮尽杯中酒,叹了口气,湛蓝的眼睛深情地看着他,“正失恋呢。”
第32章
韩墨骁一愣, 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这么突兀地提起这件事。
琼斯见他这样,拍着他的肩膀笑起来:“跟你开玩笑的,我很好。”
说完, 又感慨道:“幸好我还没有真的爱上你, 梁先生就把你抢走了,不然我跟他之间可要决斗。”
韩墨骁很轻地皱了下眉, 笑道:“两位都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也不会为了我这么个小角色伤了和气,今日的活动一箭三雕,贵司必然能一举打开中国市场。”
“一箭三雕?”琼斯挑眉, “韩先生又教了我一个新词,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宣布和欣日的合作、推出主打香水、打开品牌知名度,这场活动虽由欣日主办, 但贵司也赚足了眼球,”韩墨骁举了举杯子, “明天《蒲州日报》必然是要给大版面的, 预祝您旗开得胜。”
“韩先生果然聪明,”琼斯大笑起来,喝了一口香槟, 摇着头看他,“我又想和梁先生抢人了, 不管是做情人还是工作伙伴,您都是极好的人选,要不要考虑来斯雷格帮我?”
韩墨骁垂眼笑笑, 没有接话。
不论是情场还是名利场, 他都没有上桌的资格,旁人忌惮或认可, 于他来说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宴会结束,他就会躺在梁公馆主卧的跋步床上,任凭梁四爷将他身上的华服和珠宝一件件剥落。
况且琼斯再蠢,也不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惹梁今曦不快,在这种场合当面挖人,不过是因为求欢不得,说两句话刺激刺激他罢了。
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也不想再和琼斯待在一起,于是问:“您不去和女士们跳舞?旁边有两位小姐看了您许久,怕是都在等。”
“我倒是想和韩先生共舞一曲,”琼斯耸耸肩,“可惜了,梁先生会不高兴。”
韩墨骁再次无言,浅笑着用水果叉叉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伴着新鲜汁水在口中炸开,带着让舌尖收缩的轻微酸涩感,那是没有熟化的单宁,也是葡萄所以能酿成美酒的重要物质,只是味道并不好,若处理不当,反而会破坏整桶酒的品质。
虚情假意,向来是上流社会最不缺的东西。
“韩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一个婉转温柔的声音传来,两人都扭头去看。
来人是个很美的女人,皮肤白得像进口的香皂,脸上嵌了双含水的大眼睛,身段凹凸有致,穿着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化着时下流行的细眉妆、点着樱桃般红唇,走路时婀娜多姿却不风骚,比杂志上的女明星还要有气质。
“乔小姐,”韩墨骁起身相迎,笑道,“我早在嘉宾名册上看到您的名字,正纳闷怎么没见着人。”
“一来就被几个分销商拉着聊了半日,我都没来得及去和梁先生打招呼,”乔小姐说完又朝琼斯盈盈一笑,用英语道,“琼斯先生,久仰大名。”
琼斯眼睛一亮,忙起身问好,替她拉了椅子让她入座。
乔小姐从小巧的手包里拿出一张双语名片递过去,琼斯接过来一看,她是香玉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名字叫乔香寒。
看到她的名片,琼斯便想起来了。香玉是欣日的一级代理商,主要做进口日化,盘子相对比较小,但胜在会营销,又懂得抓年轻人的眼球,生意做得倒也稳当。
除了从欣日这样的大公司拿货,香玉也会从欧洲直接进一些小众的奢侈品回来卖,比如手工包包、鞋子、饰品,都由老板乔香寒亲自去挑选,数量有限,谁买都要提前找她订货。
琼斯到蒲州期间,乔香寒正好出了国,前几天才回来,两人一直没见到。
“原来您就是乔老板,”琼斯笑容灿烂,夸道,“梁先生说您是女中豪杰,最会做生意,我觉得他说得不准确,您不仅是女中豪杰,更是难得的美人。韩先生认识这样的大美人,竟从来不和我说。”
韩墨骁笑笑:“我是乔家的家庭教师,教乔小少爷弹钢琴。”
乔香寒红唇微启,笑得甜美:“我那个弟弟娇生惯养,给韩老师添了不少麻烦。”
乔齐玉现年十七,在贵族学校读书,成绩不算拔尖,但人和姐姐长得一样漂亮,家境又好,身边围着不少同学,性子便也有些孤傲,时不时就要闹出些小状况,叫乔香寒头疼。
但乔小少爷尤其喜欢韩墨骁,尽管他没像其他老师那样拿过很多钢琴比赛大奖,与其说教他弹钢琴,不如说是陪,可乔齐玉就是乐意韩墨骁教,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他说。
难得弟弟和人投缘,乔香寒对韩墨骁便也很尊重,每次都派车来逢春院接送他上下课,时不时也由司机带些物资给院里其他孩子。
韩墨骁对这位雇主感观也很不错,便和她多聊了几句。
因有琼斯在场,两人用的是英文,琼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插不上什么嘴,但两位美人在眼前轻声细语,他偶尔应上一两句,倒也自得其乐。
聊了一会儿乔齐玉,乔香寒又和琼斯聊起香水来,韩墨骁刚刚用过,被问到时把和梁四爷说过的那番话又用英文说了一遍,琼斯听了大为赞赏,乔香寒道:“韩先生这么说,我倒觉得这款香水可以用‘玫瑰诗人’这个名字来做推广。”
“的确浪漫,现在的名字不够响亮,我回去就让他们改,”琼斯也点点头,“女款是否也可以直接用这个名字?”
“女款我刚才闻了闻,比男款给人的感觉更柔软甜蜜,”韩墨骁想了想,道,“不如叫‘玫瑰情人’更合适。”
其他两人一听,都觉得相当贴切,三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举起了手中酒杯。
乔香寒看了看韩墨骁,摇头叹道:“我认识韩老师大半年了,竟不知道你会做生意,如今倒被四爷抢先招进欣日,真是可惜!”
“我哪够格进欣日?”韩墨骁笑笑,“来见见世面罢了。”
乔香寒秀眉微挑,不再说什么,笑着抿了一口酒。
梁四爷从包间出来,远远便瞧见韩院长和一男一女相谈甚欢,观众席灯光昏暗,但他神情放松、笑得很明亮。
展鹏朝他看的方向看去,乔香寒正站起身伸出手,似乎在邀韩墨骁跳舞,展鹏笑着说:“韩先生果然是交际高手,琼斯也就罢了,乔老板向来什么男人都瞧不上,竟然会主动要和他跳舞。”
乔香寒生得美,生意场上长袖善舞,可老家偏远,在蒲州也没什么背景,少不得招来一些豺狼虎豹的想寻机占点便宜,欺负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小女子。不过这乔香寒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是个高傲的,好几回差点鱼死网破也没叫那些男人得逞。
有一回她衣服都被撕破了,身上又是酒又是血,从一个包间跑出来躲进女盥洗室,遇到正在补妆的梁今昕,把人吓了一大跳。
乔香寒笑盈盈地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擦掉脸上的血迹,对她说:“血不是我的,是那臭男人的。姐姐要是方便,能否把外套借给我?家里弟弟还小,就这么回去他会害怕。”
打
那之后,乔香寒和梁今昕变成了好朋友,在蒲州也总算有人撑腰。彼时梁老爷子还在,乔香寒也在梁今昕帮助下顺利拿到欣日的代理权,日子好过了一些。后来梁家出事,乔香寒也是坚定地站在梁今昕姐弟一边,非但没趁机另攀高枝,还相当仗义地补了一大批货、又帮忙介绍了好几个外地的代理商。
韩墨骁站起身,让乔香寒挽了他的手臂走进舞池,把手扶在她后背,带着她慢慢地转了起来。
怀里的女伴明艳美丽,手腕上名牌腕表上的钻石闪着光,韩墨骁眼里仿佛也闪着光。
琼斯似乎有些落寞、又有些欣赏,坐在位置上撑着脸看着他们,时不时抿上一口酒。
两人贴得近,一边跳舞一边还在聊着什么,似乎心情都很好,谁都没有注意到遥远的包间门口站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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