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栋把火炉用铁盆盖住,自己也洗了脸,又听乔小少爷颐指气使道:“我要刷牙,我不刷牙睡不着。”
“我今天要是没来,”岑栋撑在洗脸盆两侧看着他,问,“你打算使唤谁去?”
“这儿这么多人,总有人可以使唤,”乔齐玉不以为然道,“我看韩枫就很好欺负啊,就他了。”
“他才不会傻傻让你欺负,”岑栋抬手掐了一下他的脸,“幸而韩院长知道你的臭毛病,还给你备了牙刷和杯子,等着。”
乔齐玉得意地摆了摆头,秀气的脚丫子在水里踩了踩。
等这位小少爷终于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准备去睡觉,又发现自己没有拖鞋,于是扭头眨巴着圆眼睛,看着某人。
岑栋也刚刷完牙进来,见状摇了摇头:“毫无自理能力,我去拿。”
“等等。”乔齐玉说完把毛巾丢到一边,歪歪斜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开了手臂。
“成,我背你。”岑栋把牙缸放在一边,走过来微微蹲下,把手放在后面道,“上来。”
“我不要。”乔齐玉头一扭,手却依然是刚才的姿势。
“干什么?”岑栋勾了勾唇,“你也要抱啊?”
“不能抱啊?”乔齐玉问了一句,眼里好像有点水汽,“抱别人就可以。”
“他还是个小孩子,”岑栋扬了扬下巴,“你多大了?”
乔齐玉不管,依旧别着脑袋不说话,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露在外面的脚面热气散去,他用右脚搓了搓左脚,困得又打了个哈欠。
岑栋认输,走过去把他抱住,岂料还没等他把人打横,乔齐玉便抱住他的脖子双腿一张,盘在他腰上,得意洋洋地说:“走吧。”
话音刚落,便感觉屁股被人托了托,乔齐玉臊得满脸通红:“你干嘛呢?”
“使劲儿。”
“不许乱摸!”
“那你下来走?”
“我不要,你快点。”
两人小声地拌着嘴,乔齐玉吵不过,最后咬着岑栋的耳朵不松口。
他咬得不算很重,猫咬人似的,还拿凉凉的舌头偷偷舔了舔。岑栋懒得挣扎,干脆任由他含着,推开门走进去把人往床上放。
乔齐玉这才放开他,快速地脱了外衣,转个身钻进被子里去了。
“快点睡。”岑栋摸了摸他的脑袋,拿了他的拖鞋,把灯关了转身出去。
“你干什么去?”乔齐玉却又伸手拉住他的衣摆。
这小少爷真是粘人得很。
“我还没洗完呢,客厅也得收拾,总不能让韩院长发现我们偷偷喝酒了,”岑栋笑道,“快睡吧,别等我了。”
洗漱完,他把狼藉的客厅收拾干净,确认火已经完全熄灭,留着灯将客厅的门关了,回到卧房来。
黑暗中有微小的鼾声,不知是韩枫还是乔齐玉发出来的,他轻笑了一下,脱了衣服上了床。
乔齐玉后背贴着墙睡着,给他留了大半位置,安静地睡着。
“不冷么?”岑栋轻声道。
乔齐玉没有回话,大概睡着了,岑栋抬手按着他的背,将他往自己这边拢了拢。上下铺的床太窄,乔齐玉直接靠在了他怀里。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身子绵软,颈脖间散发着干净好闻的香味,他好似睡不惯这么挤的床,不安分地动了动,抬手搭在岑栋的腰上,又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岑栋身体僵直着没敢动,等他气息逐渐变得均匀,才伸手圈着他细细的腕子,想要将他的手拿开。
乔齐玉却突然挣扎起来,非要抱着他。
“你、”岑栋小声问,“你没睡着?”
“你窸窸窣窣的,”乔齐玉抱怨道,“我早就被你吵醒了。”
“这样睡着太挤了,”岑栋拍拍他的手,“躺好。”
“我不,”乔齐玉固执地抱着他,“这床板硬死了,搁得我浑身都疼。”
岑栋闻言笑道:“让你跟我回去,你非要在这儿睡,睡不惯了吧?”
“你不也睡不惯?非要我躺平。”
“我是怕挤到你,”岑栋道,“跟我爸去剿匪的时候,石沟里我都睡过。”
“真的?”乔齐玉顿了顿,道,“那我也可以睡这个硬板床。”
“那你放开我。”
“我不,我不怕挤。”
岑栋只好闭上眼,无奈地随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稳下来。
韩枫的房间背向着院子,窗户用一块厚实的帘子挡着,里面现下一点光线都没有。
乔齐玉睁开眼,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抬起头凑近岑栋仔细看,又听了听他的呼吸,确认人已经睡着了,这才仰着头缓缓地靠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缓缓地躺下,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犹如第一次偷了东西的小贼。
岑栋一直毫无反应,乔齐玉贼心又起,偷偷去亲他的下巴,但是黑暗中或许没有找准地方,亲到了一片柔软温润的嘴唇。
乔齐玉呼吸骤停,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见岑栋没有反应,没舍得离开,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轻轻婆娑起来,闻到他唇间混合着薄荷味的酒气,又跟醉了似的,微微启唇去含他的上唇。
突然,岑栋的身体猛地紧绷,乔齐玉还没来得及撤离就被抓住了手臂,一阵旋转之后,他被仰面按在床上。
坚硬的床板搁得他小声“啊”了一下,随即又不敢再作声了。岑栋的呼吸近在咫尺,却一言不发,抓着他的手力气巨大,像铁铐一样死死扣着他的手臂,好像要把他的骨头都捏碎。
完了,他生气了。
乔齐玉绝望地想,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副不是他就是岑栋离开冲进黑夜里的画面,或者岑栋揍他一顿,他肯定打不过,反正以后两个人就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敢再往下想,对于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心里又有点莫名的委屈和说不清的痛苦,张开嘴刚要道歉,黑暗中却被人吻住,那双清甜温润的唇在他嘴上印了印,留恋不舍地亲了他一会儿,然后温柔地含着他的下唇轻轻吮了一下才放开。
乔齐玉懵了,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那个黑色的棱廓。他知道岑栋也在看着他。他好像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时间好像停滞,又好像过去了很久,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沙哑:“岑栋……”
吻又一次落了下来,岑栋在他微微颤抖的唇上碾磨、舔舐,轻轻吮吻他的嘴角和唇瓣,又痒又麻,又让人不想停下,想要更多的触碰……新鲜又刺激的感觉让十八九岁的两个少年呼吸都乱了,口鼻间充盈着一样的让人沉沦迷醉的气息,有薄荷,有酒精,有甜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颤动。
乔齐玉的身体慢慢地软了,手也不自觉地勾住了岑栋的脖子,无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闭上了眼睛,彻底地醉了。
清甜的初吻在半清半醒、半醉半梦中无声地开始,长久地流连缠绵,又无声地结束。
第59章
守岁的下场就是第二天谁都没起来, 孩子们自然不必多说,韩墨骁也是后半夜才睡,连平时一直习惯早睡的王婶娘都被吵得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快九点, 她才收拾好自己, 去厨房准备大伙儿的早饭,过年期间本是豆腐卖得最好的时候, 但许家有喜事,初七之前都不开门,婶娘也要帮忙准备柳芽出嫁的事宜,这几日都不打豆腐。
她路过院子, 看见乔家那个漂亮得像玉雕的小少爷一个人坐在摇椅上摇着, 走过去打着手势问:“你昨晚在哪睡的,没冻着吧?”
王婶娘是老韩院长早年救下的一个流民, 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了,瘦瘦的, 但把自己收拾得很挺精神。
她的脑袋受过伤, 被救回来时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也对自己的身世和名字记不清了,只知道姓王, 听力和说话方面都不大利索,老韩院长便将她留了下来。
王婶娘很勤劳, 洗衣做饭之余又学了打豆腐,而且有她在,照顾女娃娃就方便了许多, 所以尽管她不怎么说话, 院里的人都很尊敬她。
乔齐玉半天才弄明白她的意思,支起上半身大声道:“我在韩枫房里睡的, 被子很暖和。”
王婶娘笑笑,又打了打手势,示意他等一等,她去给他做早饭。
说罢,她转身忙活去了。
“不用了,”乔齐玉重新摊在椅子里,小声道,“我吃不下。”
韩墨骁睡得也晚,但过了一会儿也醒了,眯着眼推开门,打眼瞧见乔齐玉一个人坐在院里,伸了个懒腰道:“这么早醒了,没守岁?”
“守了,”早上气温比白天低,乔齐玉的鼻子冻得通红,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盯着一粒扣子道,“你以为谁都跟他们几个似的,能睡到日上三竿。”
“好,你最勤快,”韩墨骁笑笑,又道,“新年好,大过年的,不要这么苦大仇深,高兴点。”
“韩老师新年好,恭喜发财。”乔齐玉没精打采地伸出手讨红包,看到他的脸被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肿得跟金鱼似的?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啊?哦,”韩墨骁摸了摸眼睛,随口说,“昨晚鞭炮声太大了,吵得我一宿没睡。”
“是吗?”乔齐玉怀疑地看着他,“后半夜也没人放了啊,我睡挺好的。”
说完这句,他没由来地一阵脸热。
“小孩子当然没影响,大人瞌睡被吵醒了就睡不着了,也可能对鞭炮里的硫磺之类的过敏了,”韩墨骁随便敷衍两句,折回房给他拿了个红包,等他伸手去接时又往回一收,“你又是怎么一脸不高兴,韩枫又惹你不痛快了?”
“他哪有那能耐,我是累的。”乔齐玉把红包抢过来,随便往兜里一插,又躺回摇椅里去了。
“岑栋呢?”
“走了。”
韩墨骁一愣:“他没在这儿睡?几点走的?”
“我哪儿知道?你问他去。”乔齐玉烦躁地抓了抓头,起身跑了。
昨天晚上的事好像做梦似的,他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床虽然挤,可他没觉得睡得那么香过,有人睡在他身边,拥着他,抱着他,暖和又踏实。
早上他被尿憋醒,往旁边摸了摸,想拉岑栋陪他一块去,却摸了个空,那一边的被子都没人热气了,睁眼一看,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外套都没穿就跑出来找了一圈,最后拉开大门发现岑栋昨晚开来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他一定是后悔了。
昨晚他本来也不愿意的,喝了酒所以才和他胡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了不起的!
缩头乌龟!
胆小鬼!
混蛋!
他跑回房间把门一关,重新钻进被子里,大年初一在心里把岑栋骂了个狗血喷头。
“好不了两天又闹矛盾,可坏不了三天又和好,小孩就是小孩。”韩墨骁肿着一对眼泡子,对着乔齐玉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去洗漱,还没忘偷偷摘两根屋檐下的冰棱子拿毛巾包了敷眼睛。
孩子们陆陆续续起了床,都被韩院长那对夸张的金鱼眼吓了个半醒,听他说可能鞭炮过敏,又相互埋怨对方放太多烟花,好不热闹。
韩枫昨晚守岁输了,蔫头蔫脑地拿着自己那个钱袋子递给乔齐玉,可乔小少爷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便丢回去:“算了,我不要了。”
“愿赌服输,”韩枫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明年我一定会赢,到时候你也不许耍赖。”
“行!明年也一样赢你。”乔齐玉一口应下,重新把头埋进大白瓷碗里喝豆浆去了。
“你也这么喝豆浆?”韩枫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这位少爷要拿吸管呢!”
“我要吸管你有吗?”
“没有,”韩枫摇摇头,“但是岑栋哥会给你买的。”
昨天出门,除了事先说好的钓鱼韩枫没让乔齐玉出钱,自己掏钱请的,大家还一起凑钱给柳芽买了金耳环,剩下的项目,岑栋就跟个移动钱袋子似的全给付了,逛庙会时只要他们看着喜欢的玩意儿都不用开口,岑栋就给买了下来。
明明他也就十九岁,那派头却跟梁四伯似的,豪爽大气,又并不张扬,而且一点也不端着司令公子的架子,不对他们指手画脚做领袖,他们要玩什么都是一起商量,要买什么也都是各自挑选。
韩枫并不是贪这些小便宜,他不到十岁就开始去大户人家屋里送报纸和牛奶,小姐少爷的也见过不少,但向来没人把他们这些报童当个人看,有时候连下人都看不起他,嫌他穷酸,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讲,看人只拿眼角斜着看。
反正乔齐玉和岑栋这样的,他没见过,他喜欢跟他们在一块玩。
韩枫说这话本是基于自己对岑栋的认识,因为岑栋对所有人都挺好的,又跟乔齐玉最熟,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乔齐玉听了却不痛快起来,嘟着嘴小声道:“谁要他给我买,不稀罕!”
韩枫把嘴里豆浆吞下,八卦地问:“你们又吵架啦?昨天不是刚和好么?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要你管?我就不喜欢他!”乔齐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筷子把他碗里的大肉包子叉进自己碗里。
“你怎么非要跟我抢吃的?”韩枫皱着眉,二话不说把包子抢了过来,做好了又跟乔齐玉打闹的准备,还道,“今天岑栋哥不在,可没人帮你!”
乔齐玉却没有动作,只撇着嘴看着他,眼眶慢慢地红了,他皮白肉嫩,连眉毛下面的皮肤也跟着泛起粉来,眼眶里很快就水汽萦绕。
“喂,”韩枫目瞪口呆,连忙把包子往他嘴里塞,“你、你别哭啊,我让给你就是了!”
45/90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