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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亭安垂眸看去，那盆沈殊甯送来的纯白色洋桔梗盆栽被他安置在了阳台的窗沿上，能晒到太阳，能避开雨淋，偶尔浇浇水，生长得正旺盛。
风儿来的时候，恬静淡雅的柔软花瓣轻轻摇摆，一下一下蹭过手上细腻的皮肤，像是撒娇似的讨好。
细长的手指动了动，陆亭安轻捻起一片花瓣，同时间，终于听到沈殊甯的回答：
“我亲耳听到你说喜欢我。”
嗓音沉闷，云似的飘进陆亭安心里，幻化成团团雾气，遮住了本就不明朗的思绪；又四处飘荡，在心底的神经上碰撞，不疼，却让他直白地感受到沈殊甯的颓然和郁郁。
蹙眉，陆亭安注视着沈殊甯的侧脸，意识到当下不是继续追问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先安抚沈殊甯的情绪，于是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突兀的手机铃声就打破了阳台上的沉静。
只得合上嘴，陆亭安咽下未出口的话，默默等待沈殊甯的反应。
沈殊甯低垂着头，双眼落在某处，一动不动，良久，在自动挂断前，终于接起电话。
话筒里说了什么陆亭安不知道，只听见沈殊甯在切断电话前说了一句“知道了”，收起手机，然后对他说：“公司有事，我过去一趟。”
逃避似的，没看陆亭安一眼。
话落他转身离开阳台，走出几步，还是停了步子，回了头，灯光照耀在他头顶，过于闪亮，让陆亭安无法看清他的神情，无法得知他有没有看自己，只听他轻声说：
“夜里凉，别站那太久。”
夜色渐浓，秋风悄无声息地刮落失了生机的树叶，落叶居无定所地在半空中摇摆飘荡，最终隐入尘土，销声匿迹。
这一夜，误会未解的两人各自失眠。
“陆前辈？!”
抬高音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陆亭安猛地回神，视线恢复清明，看见面前的何意脸上带着几分关切。
清了清嗓子，他问：“怎么了？”
“刚刚叫您好几声。”何意抿嘴浅浅笑了下，继续道，“装修那边的人说打您电话联系不上，让我提醒一下你。”
“好。”陆亭安点点头，顿了顿，还是叫住了转身离开的何意，说，“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还是换个称呼吧。”
听到话的何意微笑着点头，“好的，陆哥。”
低头拿起手机，陆亭安这才发现手机里好些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备注上的名字倒是同一个，是装修部那边的负责人。
滑开手机，点进微信看了眼，是说方然彦的房子已经装修完成，请他找个时间过去检查签字。
回了条“好的”，陆亭安退出对话框，拇指无意识划了划，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殊甯”三字上。
瞳孔逐渐失焦，他再一次陷进回忆和思索之中。
沈殊甯说亲耳听见自己说喜欢他......
自己说的喜欢。
陆亭安蹙眉，猝不及防地，一个画面在脑海中灵光闪现，炸出刺耳的白光，他隐隐忆起什么，却来不及抓住白光的尾巴，灵光已经消失所踪。
意识到什么，陆亭安细细回味“喜欢”二字。
良久，一个破碎的画面跃然于脑海，他阖上双眼，抹去遮挡了回忆的层层雾气，久远的画面渐渐清晰于眼前。
“陆亭安，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表白啊。”
温玟靠在墙壁上，脚尖一踢一踢，面容哀愁，写满少女心事。
陆亭安站在她的对面，背对着她，俯腰撑在走廊的墙面上，懒洋洋地望向远处的篮球场。
听到问话，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身后的温玟“啧”了一声，不满地说：“哪是你说的那么容易的，我要是表白被拒绝，以后都没脸再凑上去了好吗？”
笑出声，陆亭安支着下巴，说：“你现在也不敢凑上去啊，所有相处机会不都是靠我吗。”
温玟耷拉起脸，没理会陆亭安的话，往前走了两步，也搭上胳膊，支着两颊，叹气一声，说：“我挺想表白的。”
“噢。”陆亭安点点头，双眼落在跃起投篮的矫健身影上，夸奖道：“这哥们技术不错。”
“你！”温玟气愤，胳膊肘猛地捅了捅陆亭安的腰侧，抬高些音量，说：“你能不能给我上点心！”
陆亭安吃痛，捂住被捅的地方转过身，看着教室里落满几道斑驳的夕阳光线的桌椅，假装认真思考几秒，说：“那你就去。”
“可是。”温玟也转会身子，纠结地问道，“我要怎么表白呢，是文艺一点写首情诗，还是主动一点壁咚？或者，我可爱羞涩一点？是不是你们男生都喜欢羞答答的样子啊？”
听到一连串的发问，陆亭安在脑中想象大大咧咧女汉子温玟捏着嗓子告白的画面，发自内心的回答道：“这些应该无所谓吧。”
“那我应该怎么样啊？”温玟抓了把脑后的小辫子，头痛问道。
“按你自己的性格来啊，勇敢直白一点。”
温玟没说话，陆亭安笑笑，鼓励道：“你就直接跑到他面前，把你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想笑就笑，脸红就脸红，大大方方的，然后，大声地告诉他。”
说到这里，陆亭安顿了顿，接着非常有义气地亲身示范，提高几分音量，说：“沈殊甯，我喜欢你。”
“嘶！你小点声啊！被人听......”温玟被直白又大胆的话吓得头皮一麻，连忙扭过头瞪陆亭安一眼，猝不及防就看见两人身后瘦削如竹的身影。
下意识地，温玟红了面颊，停了嘴里的话，垂下脑袋不再看过去。
注意到温玟的异常反应，陆亭安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就见两人谈话的主角沈殊甯正静静站在一边。
少年瞳孔微张，神色怔仲，黑色的深眸里一反往常地泛起星辰般的点点光亮，定定地与心上人对视，在金黄色的太阳光线和耳畔隐隐的不燥微风当中，诉说着一眼万年。
只是当时的陆亭安丝毫不懂沈殊甯眼中的情绪。
他转过身，犹疑着开口，问：“沈殊甯，你......刚刚都听到了？”
沈殊甯“嗯”了一声，说：“听到了。”
陆亭安下意识想要解释：“那不是我，我刚刚是在帮......嘶！”
他捂住发痛的后腰，扭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温玟，质问还未问出口，温玟已经慌乱地小声警告他：“不能让他知道我喜欢他！我还没表白呢！”
行吧。
陆亭安转回头，放弃了解释，转而试图转移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啊。”
沈殊甯直直地看着他，神情认真而专注，没有搭话。
身后的温玟趁机欣赏沈殊甯的颜值，同时为表白积攒勇气，主动地和男神对话，沈殊甯一一耐心搭腔，直惹得温玟一颗心脏怦怦跳动，面孔羞红。
然而遗憾的是，还没说上几句话，温玟就被班上的同学叫住：“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温玟遗憾着离开，安静的走廊只剩下陆亭安和沈殊甯两个人。
两人相靠着静静站了会儿，时间临近上课了，陆亭安不打算再多待，随口告了别，正要抬腿走回教师，就听耳边沈殊甯意味莫名地说了一句：
“我们还是学生，早恋......不太好。”
陆亭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大概是沈殊甯听出来温玟喜欢他，想托他委婉地拒绝温玟。
点了点头，他没说什么，继续离开，手腕上就多了一抹温凉的触感。
扭头看去，沈殊甯眸中黑亮，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
然而恰好响起的上课铃声成功地阻碍了陆亭安听清楚沈殊甯到底说的是哪一句话。
猜想大概还是同拒绝温玟有关，他点了点头，抽出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进了教室。
回忆画面结束。
陆亭安蹙起眉梢，指尖无意识相互摩挲。
迷蒙了大雾的心头好似终于恢复清明，一切过往不在意的、不明白的，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温玟告白后，沈殊甯一朝之间有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真容的恋爱对象；又为什么，同时间和他关系日渐亲昵、形影不离；为什么轻而易举答应和他成婚，又为什么在离婚后挣扎反复......
时间长河当中，沈殊甯早埋下了一颗爱意的种子，多年埋藏于土壤，只待他用心去挖掘，才得以破土而出。
心底涌起难言的感觉，丝丝缕缕，细线般牵扯着每一根神经。
许久，陆亭安缓过神，喝过一口咖啡，收拾好东西离开。
走出公司大楼，陆亭安乘着地铁到达方然彦的小区，在房间里仔细检查一遍后，签过字，前往电梯外。
等了半分钟，电梯门渐渐往两边拉开，一双浅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的笔直长腿迈出来，陆亭安掀起眼皮往里进，撞进清冷的眸子里。
季随目光只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一瞬，径直出了电梯。
陆亭安站定，摁上合键，两片门瓣逐渐聚拢，在最后巴掌大的缝隙中，看见季随的身影在方然彦的门口驻足。
出了小区，打了辆出租车，陆亭安坐上车，对前排的司机报了地名。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高耸的楼层前停下，推开车门，支起长腿下车，陆亭安走进沈殊甯的公司大楼。
这里他来过几次，沈殊甯大概也特意介绍过他，每次他进来都能直通顶楼，无所阻挡。
前台的女士见到他，弓了弓腰微笑着打招呼：“陆先生。”
陆亭安颔首回了个微笑，问她：“沈殊甯在吗？”
“在的。”女士回答。
“好的。”陆亭安点头，乘上电梯前往顶楼。
走到沈殊甯的办公室外，叩响门，等了等，里面毫无反应。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陆亭安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心安理得地走了进去。
站到落地窗前，阳林市最繁华的地段收于眼底，静静站了几分钟，他走到沙发上坐下。
坐下没多久，门边传来轻响，抬眼看过去，刚进来的沈殊甯见到他，面上明显一怔。
“小沈总，中午好。”陆亭安浅浅笑着打招呼。
沈殊甯松了门把手，敛起神色，走到旁边坐下，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陆亭安没回话，目光落在沈殊甯眼下的乌青，问：“昨晚没睡好吗？”
“还好。”沈殊甯垂着眼睛不看他，回答，“昨晚处理公司事务，睡得有些晚。”
点点头，陆亭安没揭穿他，又问：“吃午饭了吗？”
“吃了。”沈殊甯说。
“是吗。”陆亭安看了眼手里的腕表，“你刚刚开会去了吧，现在才十一点四十六，你什么时候吃的午饭？”
谎言被拆穿，沈殊甯默不作声，陆亭安摇了摇头，叹气一声，“我们还是将话都说清楚吧。”
沈殊甯脊背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掌虚虚握住，喉结滚动，他哑声道：“没有什么要说的，昨天是我说错了话。”
微一愣住，陆亭安哭笑不得：“你说错什么话了？”
沈殊甯却又不说话了，看着眼前乌黑的发旋，陆亭安默了默，问：“是那天在6班外的走廊上吗，我说了一句喜欢你，你听见了。”
乌黑的发顶动了动，沈殊甯终于抬眸直视他，眸子漩涡似的幽深，嗓音低沉，说：“我以为那是你的告白。”
“嗯，我上午已经想到了。”陆亭安点头，顿了顿，他解释道：“当时，其实是温玟想要跟你表白。”
“我知道。”沈殊甯垂下眸子，说出的话语又轻又缓，不带一丝波动，仿佛没有生机的机器人，“是我当时自作多情了。”
话落，不等陆亭安回话，沈殊甯继续道：“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以后不会了。”
说着，他站起身，踩着大步试图逃离，却被含笑又无奈的嗓音叫住：
“怎么给我造成困扰了？小沈总，你的喜欢那么拿不出手吗？”
沈殊甯一怔，停了脚步，却还是背对着陆亭安，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几声清脆的脚步声，几秒之后，陆亭安站到他的面前，眸底蓄着笑意，直勾勾看进人眼里，又直达心底。
“你这是打算逃吗？”陆亭安故意问他。
沈殊甯被明媚的笑意晃了眼，大脑空白一瞬，还未来得及对上一句话作出理解，只见陆亭安勾起嘴角，扬起狐狸似的笑脸，轻飘飘的嗓音蛊惑他道：
“小沈总，喜欢我那么多年，不追一下就放弃了？”
第25章 那我多追几天
办公室，陆亭安端起咖啡抿了口，目光落在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数字11：59变为12：00的同时，一边熄屏的手机亮了起来。
勾了勾唇，陆亭安打开手机，沈殊甯的微信对话框里，躺着最新的一条消息：【中午好。】
礼尚往来的，他也回过去一条“中午好”，发送出去之后，拇指往上划了划，满屏的“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以及“晚安”。
往后陷进椅背里，陆亭安懒懒地盯着手机屏里简短却又不缺席的文字，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距离上一次和沈殊甯的对话已经过去三天，在他说出是否要尝试追求他的话之后，沈殊甯默不作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可三天来，点点滴滴无一不向陆亭安表明：沈殊甯的确开始了追求他。
每天卡点的问候，以及准时送到的餐食甜品，还有时不时送到家里的小礼物。
贴心程度比之过往更胜一筹。
没坐太久，陆亭安站起身，两指轻轻捏住手机往外走。
林桢回头，叫住他，“今天又是有人给你送饭吗？”
“是的。”陆亭安咧嘴一笑。
“你家沈总也太体贴了吧！”林桢的脸耷拉下去，“有钱有颜还疼人，我怎么遇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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