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在城外,余下的进城。”
话音落下,那扇紧闭的城门随着一声沉重的门栓撬动,吱呀呀被里头人缓缓的开启。
顷刻城内的灯盏亮光就照耀在一行人的身上。
好似给那深沉如墨的武服都镶上了淡淡一层金辉。
“进城。”
“剿叛贼。”
乌压压的两府人马进了城门,蓝长忆提前留在城内观望宫门口的侍卫军前来复命,扬着声量都几乎与起来的打斗声混淆。
“殿下!六皇子天黑前带人进了宫门,守门御林军都被处理,属下只观望未敢轻举妄动。”
“如今,宫门已锁。”
马蹄声在皇城街道凌乱震动着,地面都好似跟着不断颤抖。
蓝长忆三人带着部分人马到宫门口时,那朱红大门果然紧闭的严严实实。
试探性撞击几下,传来是沉闷的响动。
看来里面不仅落了锁,还拦挡了障碍。
萧争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宫墙,进入皇宫的大门尺寸高耸,连带着墙体都比府邸墙头要高。
他比划了比划,朝身后望。
若是让弟兄几人跟方才一般,尽力先能进去……可是里头定然有看守和埋伏,刚才的几声撞击已经打草惊蛇。
万一刚落地就被重重包围。
萧争不敢拿兄弟性命冒险。
显然蓝慕瑾也不打算这样做,本身这宫门就是隔开仇恨的一道线,暗八几人如今还心甘情愿的跟在自己身边已经是情意深厚。
他怎么能为了阻止宫变让他们再去冲锋陷阵。
相比之下蓝长忆根本就没有这种顾忌。
他性子向来直白坦率,最厌扯也扯不清的情绪,当下朝宫门扬了扬下颌,沉沉命令。
“撞。”
剧烈的震颤接连不断地传来,皇宫的大门厚重到都超出了萧争的想象。
更猜想不到宫门后是堵了几层东西才显得这么难开。
夜都深了,人马都被拦在这道宫门之外,再耽误恐怕里头都已经要尘埃落定。
就在这时冗长的宫道上又响彻来沉重的马蹄,还有清晰的道道车轮晃动磕碰声。
众人刚回眸朝着来处望去,身后的侍卫军蓄势待发,以为是六皇子埋伏在外的援手。
结果先是有四道暗卫身影迅速来至近前,朝宫门处高喊。
“勿伤自己人!”
这还是萧争头回看见子午寅卯四暗卫的真实面貌,没有戴那难看的兽皮面具,简直卧槽顺眼太多了。
结果他们喊了半天勿伤自己人,后边骏马连速度都不减,直直的冲了过来。
来人身影抻扯缰绳,像是冲破了黑暗,浑厚的嗓门喊道。
“让开!”
认出是谁萧争就赶紧轰人,瞧着他表哥那壮硕身姿气势冲冲的劲头,要是不让开气性上头像是要连自己都踩。
宫门外的侍卫军随着两个皇子分至两旁,四皇子带着人涌潮一样冲到近前。
身边尽是宽膀厚腕的壮汉,后边拉着的板车吱呀声戛然而止,蓝望离低着眉梢把本来试图撞门的侍卫军轰走。
抬手就唤来了三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兵汉子,抬起了比有快有俩人腰粗的大木头柱子。
“怼开!”
带着呐喊的冲锋犹如天上落下的一道重锤。
撞击接触的一瞬间震的蓝长忆都跟着闭了闭眼,无声匀了口气。
他再一看萧争,早捂上了耳朵。
只两声几乎震破耳膜的响动,宫门被拱开了一条大缝,分明都变了形。
“撞烂了得了!”
四皇子气性大的,蓝慕瑾都下意识把想凑上去的萧争扯了回来,生怕被哪个壮汉挨着撞个趔趄。
要不说打仗还得是满身腱子肉威风。
到用蛮力的时候,连蓝长忆都无声发笑甘愿拜个下风。
若不是天子忌惮四皇子有一半北离血脉,哪怕是放他去边关当个领兵的将军,那也是威风凛凛震慑四方。
可惜因个提都提不起来的别扭身份,也被压制了太多。
宫门一开,犹如点燃炮火的引信,厮杀从外由内迅速渗透。
天子留给六皇子的人都是精英,个个身怀武艺不是一般的三脚猫功夫,若不是三府皇子人数占了上风,还真难以扭转局势。
进了宫门,暗八的心绪犹如海浪翻涌,这道门他迈不进来,那心里的仇恨只当遥不可及。
可是如今已经身处于宫内,让他还怎么去平静下来。
再稳重的人,他也有自己放也放不下的冲动。
暗八想搁置下周围的厮杀,径直冲向天玑殿,哪怕看在与蓝慕瑾的情分上不趁机下杀手。
他也想当面质问一句,犯下这种滔天糊涂,他到底有没有过后悔。
出神中的暗八手指被紧攥,侧过视线对上了东卫明亮的眼眸,朝他撑起笑容好似暖阳。
“你想去报仇,我陪你。”
第583章 割断牵绊
他们都有着同样的仇恨,可是东卫知道这种仇恨在暗八的心里更加难捱。
沉默压抑了那么多年,他才终于找到方向宣泄口,同样东也知道暗八因为顾忌五皇子情深义重,不忍心做出让对方难做的事。
如果一定要有个结果才能将这一切画上终点,东想比暗八先一步出手。
那份愧疚,就让自己来顶替暗八承受。
一切无言,真心为对方着想的心思却顷刻能猜的透,只那么瞬间,暗八就沉淀了心绪回应道。
“先清杂草。”
有十几个暗卫的身手,那些混乱的厮杀都平息的迅速起来,而六皇子身边只有踏痕伴在身侧,寻微疏影都处于外围稳定局势。
从宫门发出撞击动静,寻微就已经察觉出来,如果他当刻及时带人迅速聚拢至宫门口,定然还能有效抵挡一阵。
但他产生了犹豫,这几日寝食难安心头一直在极限拉扯,如果他带人去宫门处抵抗。
那也就预示着自己要跟暗八再次成为对立,两方厮杀刀剑无眼,寻微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那分明是失散同伴的人。
犹豫纠葛间宫门已开。
那些他不想面对的人迅速朝着自己靠近过来,使得他心慌至极。
等他忐忑找到疏影的时候,疏影也已经察觉宫内已经出现的厮杀动静,那双本来沉静的眼眸里也是疑虑一片。
他们是来报仇的。
他们的目的只是报仇而已。
不论将来谁要坐上这皇位,对他们来说又有何干。
要的只是个公道,只是个公道啊。
难道这份公道,也要在苦命人的对垒残杀中才能得出个答案吗。
耳中都充斥满了自己剧烈的心跳,疏影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踏痕带着殿下已经把控天玑殿,夺位不是必然的目的,先退不要与对方碰面。”
如果能将对立留到最后,疏影在坦荡和执拗之间取舍,更倾向于把还没到来的难堪避免。
二人径直奔向了天玑殿方向。
而天玑殿内,六皇子隐觉不安,吩咐踏痕去前宫看看。
天子仍旧端坐在桌案旁,默然不语,垂落的龙袍下摆顺出了些许褶皱,露出窄窄一层鞋边。
六皇子的视线就落在那鞋尖上,疑惑的询问道。
“父皇,穿上鞋落脚不凉。”
“您坐这么久不疲累吗?为何还是脚不沾地?”
天子已经沉默了许久,大概也是与蓝承衍正当面第一次这样沉默无言,面上也没有任何情绪,即便心里已经满是苦涩。
这是他自出生就寄予厚望的幼子,这是落辰留下的人或物中,唯一属于他的。
自己谋划了十几年,都是为了将自己所有的权势,财富,位置拱手奉上,给他的六子打算好了一切。
养在寺庙不受尘污沾染。
不会经历皇城中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
连在察觉他有犯错的心思时都选择视而不见,给的偏宠比旁人加起来都要多。
可是他的承衍不懂,像他母亲那样根本看不清。
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生生将本就会属于他的一切,抢夺一遍。
帝王可以放手。
到头来的结果并没有不同,只是过程完全背道而驰,让人感到心灰意冷,肝肠寸断。
“承衍。”
沉默太久声量有些沙哑,又像是疲惫已经到达顶峰。
“一时的地位权势只是表象,要想身处高位,需要放弃的比你预想太多。”
“就像我当初执意认为能用这些留的住你母妃,却只能空处这天玑内仰望天玑,日日都被罪孽缠身,不得安稳。”
“不坦荡得来的东西,都会化作梦魇。”
蓝承衍顿时发出了一声轻笑,而后脸色霎时就变得阴沉无比,疯了般乍然嘶吼出声。
“你还要提起我母妃——!”
“你还在提她——!”
面对天子探究的眼神,蓝承衍清秀的面庞上尽显暴戾。
他狠命在眉心朱红上刮蹭,将那后点上去的颜色晕满了额头。
像是蹭了一脸的血迹,然后疯魔般的质问。
“接下来你要说什么?”
“是不是又要说我母妃是从天上来,我是天生的佛子转世!就该自小待在那庙里和尚堆里!去拜神!去念经!”
这也是天子头次知晓六皇子眉心的秘密。
儿时送他进庙里之前,皇帝曾那么爱怜的抚摸那朱红眉心,欣慰他的儿子的不凡。
此时只觉得窗外夜半的寒意都丝丝缕缕的渗进来,眼看着六皇子反常的崩溃情绪。
“我算是什么佛子?”
“你看我念了那么多年的经,也没有见过一次佛祖显灵。”
“虔诚跪在高台上两个时辰!都没求的下来一滴雨。”
“连母妃都早早将我扔下,你也任我去庙里蹉跎,我早就不是什么佛子了,从来都不是。”
六皇子就像即刻迷失在了自己崩溃的情绪中,开始找寻不见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期盼的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在十几年谎言沉浮中,又觉得自己盼望的是父亲的爱怜。
终于能离开庙宇来到朝堂,他见到了萧争,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看见了一束光,有了新的追寻方向。
可是。
可是。
“可是萧争他现在不肯多看我一眼——!”
“连萧争都不肯看看我,他也要远离我,那些善意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骗我——!”
幼兽的嘶吼瞬间有了沉重的变化,好似在这片刻间,将自己的不甘宣泄出来才有了真正成长的出路。
蓝承衍的神色缓缓平静下去。
柔和的眉眼间趋显冷漠,额头大片的红色晕染看起来散发着厚重的戾气。
他从容的拔出了一柄短刀,摇晃着来至父亲眼前,蟒袍贴着龙袍,发出无声的割裂声。
那泛着寒光的短刃在龙袍上轻轻划了一下,没有形成深刻的裂口,却割断了那份丝丝缕缕的牵连。
而后刀尖就冷冷的朝向了帝王。
“写传位诏书,把五哥贬去边关。”
“让他走,离开萧争走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能回来。”
天子的眼神在他的孩子脸上流连,对那即将抵住咽喉的刀尖视而不见。
看着他寄予厚望的承衍变成了自己从没见到过的疯癫。
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和内力,明明也还有反抗机会,却一言不发什么都没做。
闭上了双眼。
第584章 注定又不注定
这一刻,天子真的有些期盼结果。
如果一死了之能结果所有的因果,那死在他自己的执念上也未尝不可。
该来的报应,早晚都会来。
面对父亲的再次视而不见,蓝承衍半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冷笑声,他又不肯看自己了,连看都不肯再看自己。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睁开眼看看我啊。
那锋利的刀刃在蓝承衍的视线里都晃的混沌不清。
颤着,盯着,径直着朝着恨意驱使的方向刺过去,凛冽的内力威压也霎时迸发,疯魔彻底。
“你骗我!”
伴随着嘶吼窗框瞬间被撞裂,粉碎的木屑霎时随着冽冽寒风刮的飘飞一片。
墨色身影从尘埃中破空而出,挥出一道掌风将蓝承衍的手腕震开。
刀尖错开堪堪划着天子颈项皮肤冲过,扎在了座椅扶手上。
那与暗夜同样颜色的武服就掠至眼前,带来了一阵清冽的凉风,蓝长忆连反应机会都没给,迅疾的力道直袭六皇子肩侧。
六皇子的内力还是身边暗卫教养出来的。
虽然年岁尚轻却不容小觑,天子在面前袭来凉意时已经睁开了眼。
抬眸看着与蓝承衍缠斗一处,招招都干脆利索的蓝长忆,眼眶顿时通红。
也不知是亲缘被最宠爱的幼子斩断,还是因生死之间,是他从未给过爱怜的二子救他于千钧一发。
蓝长忆到底是年长几岁,这么多年宫内蹉跎早已经揣摩透了人心,成长的路途艰难他受过那么多的伤,怎么会败于年幼的六皇子之手。
皇帝偏爱他,蓝长忆可不会退让他半分。
生来都是皇子,谁的命运又有不同,若不是你那狠毒私心的生母为了给你铺路,又怎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亡魂殒命于世。
“宽容你年幼无知!你却胆敢弑父!”
蓝承衍到底只是功夫修习的出挑,却从来都没有真正与人对垒当面。
这么多年身边的暗卫都生怕他伤到有意退让,只两招虚晃就被拍在了胸口,霎时口中渗出了丝丝血迹。
这恐怕是六皇子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受伤。
震进胸口的麻木感反而缓解了内力的疼痛,他微红着眼角抬起视线,氤氲着视线望向打伤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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