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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符咒，陈凛自知自己没法做到在不伤害小季冉的前提下控制住‘季冉’。
他靠在房门口，看着勉强撑着一旁的墙壁没有倒下去的陆衍，有些干涩地问道：“你还好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好的嘛。”陆衍有气无力道，语气倒没有多严肃，听到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陈凛不禁稍稍放下了心。
术士中的疯子不少，但是直接以自己的身体为囚牢，把恶灵禁锢起来的还真是少许，也算疯子中的疯子吧。
“小季冉说她最熟悉的地方是家中，家中最熟悉的地方是自己的房间，因为常年不出门，她说的话没有什么价值。”陈凛轻声说道，他顿了顿，伸手扶了一把已经站都站不稳的陆衍，陆衍下意识因为那冰凉的温度一颤，陈凛往后一缩想松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掌心一时有些滚烫。
“你休息一会儿吧。”陈凛只好如此道，陆衍胡乱点点头，慢慢地任由自己滑到了地上，因为被抓着手，陈凛也只好蹲了下来。
“未必，”坐了又一会儿，陆衍放开了抓着陈凛的手，神情有些疲倦，他勉强站了起来，看向陈凛，“我们该去找找R先生了。”
“R先生。”
他们打开了会客室的门，本来正一个人踌躇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猛地跳起，陈凛皱皱眉，他似乎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动作过大了，弥补一般地连忙说道，“怎，怎么了，冉冉怎么样？”
“令千金现在待在自己房里，算是很安全，伤不到别人，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伤了自己。”没等陈凛开口，陆衍就慢慢地走上前来，他的声音拖了些许，倒有些不急不缓的意味在。
“你说什么！”R先生情绪一下激动了起来，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挥舞了起来，语气带上了指责，“我是付了钱的！你不是个术士嘛！怎么能不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怎么，钱不够？我再加双倍！你就驱不走那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吗！”
“那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是您的妻子，R先生。”陆衍依旧不急不缓，陈凛从侧面看，他的脸色依旧惨白，想必还是在撑着一口气讲话，心中不由紧了紧，克制住自己想打断他的欲望，继续听了下去，“或者说，我想R先生您应该知道，那张您妻子的脸皮在哪里吧”
“胡说八道。”R先生愣了愣，不气反笑，“你这江湖骗子骗了钱就算了，人还在这里散播谣言，看看你年纪也不大，当时就不该相信你还有点本事！”
“你再不说出那张脸皮在哪儿，季冉会死的。”虽然心中没底，但是陈凛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我说的季冉指的是你的女儿，而不是你那死掉被埋葬却还是找不到脸皮的妻子。”
“你们一个个都在放屁！”R先生突然暴躁起来，他和陆衍差不多身高，狠狠地站在他面前推了他一把，陆衍本来就是强撑着在那边站着，现在被这样推了一把后脚都有些站不稳，还是陈凛在后面撑住了他才让他不至于摔倒，“警方找了十几年！现在你突然质问脸皮在我这里！你们他妈地都在做梦！”
“R先生，其实季冉的死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是我想，小季冉不知道，附身在她身上的是她的母亲，我很好奇，她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陆衍眼神冷冷，他半边身体的重量都靠陈凛撑着，但是措辞依旧是有理有据，“她会怎么想呢？”
R先生放在胸前的双手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几个来回下来，他终于收起了之前那些愤怒的表情，长叹一口气之后坐了下来，他撑着额头，第一句话就很疲倦——
“不是我杀死的她。”
第21章
陈凛不由地觉得，他这个晚上好像一直在听故事，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其实都是在叙述一件事情，只是在慢慢地把所有的真相都扒开。
R先生没有杀死自己的妻子，但是，R先生放弃了小季冉，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体弱多病，为她治病都是家里的巨额花费，那时家中产业本就遭遇金融危机茍延残喘，入不敷出，女儿在那时候对他来说几乎就算个负担,被绑匪作为人质绑架，身在国外的他虽着急慌张，但是里面却夹杂着一丝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庆幸。
他的妻子季冉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情急之下瞒着他和绑匪联系交换人质，为了救女儿而牺牲了自己，他得知真实情况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他没有杀死他的妻子，但是客观来说，他也是凶手之一。
“那脸皮呢？”陈凛听到这里时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你要自己把脸皮藏在家里？交给警方或者让它入土为安不好吗？”
“因为冉冉会害怕……”R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诺诺地说道，整个人在他们初见之时端庄稳妥的样子不复存在，他现在用两手撑着额头几乎像是蜷在沙发里的模样都能算得上可怜，有些语无伦次“她一直，她一直半夜里跑到我的房间，问我要妈妈，她身体越来越差呼吸都呼吸不过来的情况更多了，她一直闷闷不乐，我很，我很后悔，我只有她了……”
“那些畜生把那张脸皮以包裹的方式寄给了我，就在我快要打开那个包裹，冉冉跑过来，那是我在那件事情后第一次看到她笑，第一次看到她跑得那么轻松，她大声问我；‘妈妈回来了吗？’”R先生的唇角微微勾起，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和她说没有，她还不相信，最后好说歹说把她赶走了，我打开包裹，发现还真是，她妈妈季冉真的回来了。”
当天夜里R先生就偷偷想把这张脸皮送到墓场，自己的妻子的遗体虽已火化，但他依旧想让所有的遗体完整，然后就在他拿着那张脸皮跨出家门的那个时候，本应该早睡熟了的小季冉竟然从自己房间里冲了出来，哭着闹着让他不要抢走妈妈，把妈妈还给她。
“体弱的小孩子确实更容易通灵，特别是女孩。”
陆衍在这时候插了一句话，R先生就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称述着故事，陈凛忍不住看了陆衍一眼，有点没弄明白，他现在突然插.嘴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R先生突然动了一个甚至会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他把自己的妻子的脸皮留下了，也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真的季冉在天有灵在保佑，曾经被医生说过因为心脏没有发育完全，根本活不过十岁的小季冉虽然体弱多病，但依旧非常顽强地慢慢健康，慢慢长大，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鬼上身’事件了。
整个故事都被说完了，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陆衍深深吸了口气，率先问道：“那季冉附身在小季冉身上这么多个夜晚，为什么没有找到藏在那间房间里的脸皮？”
“那张脸皮到底在哪儿？”陈凛也如此追问道。
R先生惨白着脸，低如耳语地说出了一个答案。
“……你不会是疯了吧。”纵使是陆衍，这时候脸阴沉下来，也只丢得出这样一句话，他恢复得也差不多了，这时候转头就往门外走，陈凛皱了皱眉，看道陆衍的表现，这才明白自己没听错。
R先生的答案是——
“在她背上。”
这个‘她’无疑指的是小季冉。
陈凛终于明白这间屋子进来时候哪里的不协调了——这里没有镜子，一面都没有，本来以为是避免小季冉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让季冉从镜子里看到小季冉的脸，现在他才明白，这是R先生避免让小季冉看见自己的背部！
小季冉纵使身体渐渐康复，却依旧一直在家里学习，甚至几乎不出门，也是在杜绝让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从任何反光镜里看到自己的后背！
“她会死的。”
陈凛跟在陆衍身后，想了很久，也只憋出这四个字，他们现在要把这张脸皮还给季冉，除了从小季冉身上剥下脸皮别无他法，但是从小就被植入到小季冉后背的脸皮，几乎是成了小季冉的一部分，剔除也就相当于切除她身体的一部分，以她的身体素质，死亡在所难免。
“这件事情再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陆衍依旧疾走，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陈凛，语气甚至不耐烦了起来，“我们只能保证在脸皮剥除前小季冉是活着的，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告一个段落。”
“……她本来就活不长了。”他又低声强调给陈凛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脸色并不太好。
陈凛愣住，他不由地停了下来，陆衍依旧在往前走，感受到他停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受不了的话现在就走，不要给我添倒忙。”
“……陈凛。”
突然，陈凛低声如此呼唤道，陆衍脚步一顿，但依旧在往前走，也没有任何准备停下来的意向。
“陈凛。”他又小声地叫着那个名字，陆衍这一次，一点反应也不给他了。
陈凛这时候听到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
“陈凛，你能把我变成吸血鬼吗？”
那是那个叫做季冉的小姑娘声音，女孩的面容富有生机，这让他几乎想象不出她真正苍白下来的模样，那声音稚嫩，小心翼翼又鼓足勇气。
“好啊。”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回答道，然后他看着陆衍的脚步好像放慢了，慢到他简直以为他会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可是又在同时，他的眼前突然又浮现出一个孩童的笑脸。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季冉的脸。
也不是此时陆衍转头过来冷静地看着他的脸。
第22章
“季冉！”陈凛几乎是没有多想地用自己的指甲把自己的手腕割开一条口子，凑到季冉嘴边，女孩现在半躺在地上，鲜血汩汩地留了一滩。
陆衍在不顾及后果的时候，行事真的非常迅速。
几十秒前，他还在转头看着陈凛，陈凛只是一眨眼，陆衍已经打开了女孩的房门，人不见了踪影，恶鬼的吼叫中夹杂了女孩的惨叫。
下一秒，陈凛赶到的时候，陆衍手里已经拿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已经是看不出到底是脸皮还是一张人背表面的皮肤了，他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古铜色的小弯刀，血还在顺着刀刃一滴一滴往下流，他几乎把女孩的整个背部的表皮削了下来。
但事实证明，陆衍如此动作确实有用，怨鬼在下一秒直接脱离了季冉体内，直接冲向了陆衍手里的那张人皮，陆衍顺手往虚空中一扔，那道黑影便喧嚣着往上，他眼神一凛，动作快到陈凛都几乎抓不住，他在那道鬼魂抓住人皮的一剎那一张符咒贴了上去。
鬼魂惨叫般的灰飞烟灭陈凛已经听不到了，他飞快地半跪到在艰难喘息的季冉身边，她的背部衣服都被划开了，露出了肩部雪白的皮肤，血像是止不住地在流，但眼睛还能转，她的眸子看向了陈凛，依旧清澈，陈凛还能清清楚楚看到里面自己焦急的倒影，女孩儿这时候应该是很疼的，但是她没有哭，甚至连叫都不叫了，她只是反复地重复一个口型——
‘求求你。’
‘求求你。’
陈凛深深吸了口气，把在滴血的手腕凑到女孩嘴边，语气略有些颤抖，“喝下去。”
他没有给女孩任何一点助力，女孩的眼睛却还是亮了，她自己艰难地慢慢凑过去，小口地吸了一点血液，保持着痛苦的表情吞咽了下去。
陈凛站了起来，本来条件里的‘让作为人类的她死亡’已经不需要了，没有任何急救医疗设备，季冉的情况不过就是在茍延残喘，按照她这样的出血量，也许不需要十分钟，她就能死透了。
和她母亲的死状一样。
他皱着眉，不知道哪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刚想叹口气，突然就被人从后背掰了过来，他被迫回头，看到的是突然凑近的陆衍的脸庞，以及他阴沉的脸色：“你要把她转化成吸血鬼？你们说好的？”
事已至此，陈凛皱着眉头便点了头，他莫名有些对这样的陆衍抱上了点愧疚，但却不明白这份愧疚来源于哪里，但是想想前因后果，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他便坦然直视了陆衍。
“好，很好，”陆衍深深吸了口气，怒极反笑，“你凭什么救她？或者你为什么以为你在救她！她有五成几率还是会死你又不是不清楚，谁给你这个资格去决定其他人的生死？”
“不管怎样，她都会死，我只是给了她新生的可能性。”
陈凛这时候倒是冷静下来了，看着这样大发雷霆的陆衍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里，虽然他与陆衍相识时间不长，他喜怒无常，但他绝对不是这样一个情绪化的人，甚至对待人事还稍有些冷漠。
“好！你给她可能性！”陆衍眯了眯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像要冷静一点，但是无果，他的语气依旧激动，“那你知道后果吗？吸血鬼真的这么好当？你他妈知不知道……”
他突然住了嘴，嘴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陈凛顿了顿，才开口：“什么？”
陆衍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恢复到了面无表情，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握拳，“没什么，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的事情。”
陈凛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陆衍的踪影。
他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几乎已经慢慢停止呼吸的季冉，仿佛喃喃自语：“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别后悔。”
季冉停止了呼吸，她的眼睛闭上了，表情并不狰狞，倒是有点像熟睡了的模样。
R先生到现在都没有来，估计是不想面对知道真相的女儿——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陈凛用房间里的毛巾，细细地把她背部的血迹擦干净，对着那里几乎没有表皮鲜红一片的模样，他连眼都没有眨，最后用一块干净的毛巾裹住女孩的身体，他抱着她，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居所。
一个人类如果被转化成功，当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她会睁开她的眼睛，获得新生。
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刻，天已微露曙光，陈凛站在他平常一贯躺着的长沙发旁边，长沙发上躺着躯体僵直的女孩，他手中依旧捧着那本笔记本，那上面密密麻麻详细地写满了新生吸血鬼的事宜，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狗爬字的不利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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