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一瞬间感到恍惚,脑中产生短暂的空白和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这台军用机器人在试探他?试试他是否有后援和内应,还是测试他有没有逃走的念头?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兼做“狱卒”的机器人会说的话。
正当他疑神疑鬼地思考时,九号缓缓抬起手臂,把一勺浓汤送到罗克嘴边,距离刚刚好。罗克只要张开嘴就能喝到,温度也刚好,不会太烫让他舌头麻木,也没有太凉失去风味。
罗克把汤喝下去,盯着面前那个钢铁玩意看了很久,问它:“你是谁?你为什么叫我布雷恩警官?”
“我是KRS-9号军用机器人,我来为你送饭,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随时可以告诉我。”
“如果我要你带我去实验室,要你告诉我关押我的人是谁,还要你帮助我逃走呢?”
这个房间一定有监视器和窃听设备,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受到军方监督,但如此直白的提问反而像玩笑。
九号又一次安静地停顿,似乎它的运算能力不足以支持回答过于复杂的问题,又或者这些问题超出了它能回答的权限。就在罗克以为不会有任何答案的时候,九号忽然说:“无论你向我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并且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完成。”
“你是说,你什么都听我的?”
“是的。”
“有人在监听我们的对话吗?”
“有。”
“他们有没有听到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话?”
“没有。”
罗克看到它再次送来的热面包,张嘴吃了,边嚼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骗不了我,艾斯卡。”
九号送餐的机械手张开了手指,托住罗克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罗克任由它摆布,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着微笑。
“我可以夸奖你吗?布雷恩警官。”
“不管你夸得多肉麻我都接受。”罗克得意地说,“我真是个优秀警探,不但经验丰富、敏锐果敢,而且还对科技了如指掌,一眼就能分辨出背后操纵这台机器的人是谁。”
第75章 电子蛛网
“你确实非常优秀,布雷恩警官,而且聪明又有趣。”九号——艾斯卡说,“KRS-9没有检测功能,我无法扫描你的身体状况,你现在感觉如何?摘下阿尔戈斯环后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很好,除了不能用自己的手吃饭之外都还不错。”罗克问,“你在哪?”
“我在基地,没有固定方位,我必须不停移动才能避开搜索。”
“他们知道你混进来了?”
“暂时不知道,除非有人提前发现被我击倒的阿曼特·费舍尔中士,到时基地警报会在一分钟内通知所有人进入紧急状态,并开始地毯式搜索。”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悠闲地给我喂饭?”
“我有把握让他们找不到我。”
“你又不能隐身。”
“他们给你戴上视觉辅助器,让你看不到面前有生物活动的影像,我也可以。”艾斯卡补充,“在监视器里隐身并不难。就像我们现在的交谈没人能听到一样,只要他们还想借助机器搜索,我们就随时可以消失不见。”
“我就喜欢你这么自信地对我解释怎么玩弄别人。”罗克说,“不过我们的目的不只是逃出去,还要拿到军队绑架、杀人以及秘密研究毁灭人类武器的证据。”
“拿到证据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公开。”
“那样你的逃亡会永无止境,出逃范围将从你的家、警局、莫里斯博士的秘密研究室、这个军事基地扩大到整个国家、周边国度,乃至全世界。”
“你怕我没有容身之地。”罗克说,“我已经没有了,现在他们生怕我的精神和记忆出现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才在没达到目的前好好对待我。一旦得到想要的,他们会立刻让我完完全全地消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再有。”
“你认为他们最后会杀了你。”
“不是我认为,是事实。”罗克说,“当然,我也可以放任自己永远不去思考密码是什么这个问题,成为他们长久关押的试验品和研究对象,直到有一天记忆探索有了超凡进展,或是他们彻底放弃银弓计划,那时候我也会死,但比现在活得久一点。你觉得哪种结果更好?”
“不管你去哪,我都会在你身边,布雷恩警官。”
“知道了,但去之前要先拿到证据。”
“我看到了蛾曼。”
“什么?在哪?”
“在记忆解析实验室。”
“就是他们用电刺激我的那个鬼地方?”
“是的,他和其他人一样蒙着脸,坐在角落里,就像在彩色灵魂酒吧一样,好像事不关己,又好像是某件事的主导。”
“你怎么能确定他的身份?”
“他的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
“哦。”
罗克想了一会儿,艾斯卡操纵的九号机器人仍在不停给他喂饭,目的是为了让监视他们的人以为一切正常。
“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戴那枚戒指。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找出任何可以证实他身份的线索——年纪、长相一概不知,唯一能能确定的只有戒指。”
“我认为这是他故意造成的印象,用一件身外之物当标识,将毫无关联的人联系在一起,等需要脱身时把戒指交给其他人就能置身事外。有了这枚戒指我们只会通过它联想蛾曼,而不是通过更具体的事件去关联。”
“所以我们现在得先忘记戒指这回事,别让它影响判断。”
“好的,布雷恩警官,我暂时还不能来找你,你可以通过KRS-9和我联系。请放心,我一直在关注你,即使九号不在你身边,我也会通过其他设备和你通话。”
“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
九号完成自己的送餐和喂食任务后离开了房间,罗克看着它笨拙地移动到门口转向消失的身影,想到这家伙的内部已经被艾斯卡占据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灵魂”这个词。
机器有灵魂吗?是不是被程序改写后就成了另一个“人”。
罗克觉得自己缺少一点深陷危机的紧张情绪,这点作为凶案刑警是优秀的品质,可放到自己身上反而教人担心。
艾斯卡是不是也在担心他?
罗克把刚才的对话从头到尾思考了一遍,艾斯卡看到了“蛾曼”——不要被独特的标记误导,假设蛾曼只是一个代表、一个组织、一个任何人都可以代入的形象,他最有可能是谁?他在记忆解析室里虽然没有说过话,罗克却可以确定他的存在。
要是艾斯卡能找到他就好了,毕竟这个他们一路追踪却始终身份不明的家伙就在眼前。
现在该干点什么呢?
罗克坐在监禁室的床边,忍不住想,如果他的搭档是人类,此刻正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基地,他绝不会这么沉得住气。可艾斯卡是有非凡能力的仿生人,似乎眼下最好的行动就是等待——不要擅自离开引起警报和混乱。当然,如果艾斯卡需要,他也很乐意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至于密码,罗克决定不去回忆,现在他的记忆还是一片深邃莫测的大海,让探索海域的人束手无策,一旦他回想起什么,那被解析的可能也会增加。他还不懂这项技术,不知道该如何有意识地对抗,既然如此,不如连自己也骗过更好。
他们得不到答案的时间越长,艾斯卡成功的可能性越高。
基地的通道曲折复杂,到处是需要验证通行者身份的门禁系统,但密不透风的电子防御对艾斯卡丝毫不起作用。他已经检索了整个基地的人员档案,随时可以借用任何一个人的身份充当“钥匙”,提取他们记录在案的生物信息——长相、指纹、声纹、虹膜,以人工智能的即时模拟骗过电子门锁,同时解除警报、修改监控。面对迎面而来的士兵和军官,艾斯卡也表现的极其自然,而且为了避免被质疑身份,他还通过全域观察预测,减少和军官、巡逻人员相遇的机会。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能在基地中找到戴戒指的神秘人,那家伙仿佛真会隐身术,在阿尔戈斯环停止运行后就彻底蒸发。艾斯卡没有人类的幻想,他的思考方式理性而现实,认为基地中必然有电子设备无法监视的区域,这大大加深了他对“蛾曼”真实身份的怀疑,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神秘隐晦,在自己的地盘仍然小心防范。
艾斯卡坐在餐厅里,继续对基地张开他的电子网络寻找可乘之机。有个年轻人独自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发呆,艾斯卡调取他的档案,这个叫亨利·克莱文的士兵只有20岁,却没有年轻人的活力,在他坐下的几分钟里,不断有人经过,对他开些十分低级的玩笑。
艾斯卡看到他握着餐刀,手指骨节因为用力绷紧而发白。
一个新兵,艾斯卡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能监测出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军队和监狱有着十分相似之处,大量同性聚集在一起难免会发生“冲突和欺凌”。
亨利被要求负责好几个区域的清洁工作,他的同僚把又脏又累的活都扔给他。
艾斯卡观察了一会儿,把通讯接入罗克的视觉辅助器。
“布雷恩警官。”
“你吓到我了,艾斯卡。”
“很抱歉,我应该先让系统提醒你。”
“有好消息吗?让我猜猜,你找到了蛾曼,知道他的身份了。”
“没有。”
“那你找到莫里斯博士了?”
“也没有。”
罗克放弃猜测让他自己说。
“我想接近一个士兵。”艾斯卡说,“他的个人资料在这里,20岁入伍新兵,我怀疑他在这里遭受了不友好的对待,现在处于崩溃边缘。”
“你想帮助他?”
“是我需要他的帮助,我注意到他承担了本该由六个人进行的内务整理工作,其中包括军官宿舍清扫,也许我可以利用帮助他的机会进入电子设备无法监控到的区域。”艾斯卡说,“布雷恩警官,我还需要你的协助。”
“当然可以,要我怎么做?”
“我只有理论上的心理学知识,而且仅仅在模拟环境中进行过对人际关系的处理,我希望能通过你的协助在最短时间里获取亨利·克莱文的信任。”
不知道怎么回事,罗克居然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像是不会泡妞的傻小子在求人给他出主意。”
“亨利·克莱文是位男性。”
“重点不是……好吧,他现在在干吗?”
“怒火中烧地看着三个要他小心生殖器官的士兵,手里握着餐刀。”
“你打算以什么身份接近他?”
“另一个新兵。”艾斯卡挑选了和自己相仿的角色,一个名叫埃里克·哈特的年轻人,在确定周围没有认识的“熟人”后,艾斯卡向亨利走去。
第76章 不准欺骗的誓言
“我可以坐这里吗?”艾斯卡友好地询问。
“最好不要。”亨利似乎很意外有人想坐在他对面,“除非你也想被赖特训练。”
艾斯卡正想转头看一眼他说的人,但被罗克阻止了。
“别动,他说得很对。你的目的是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为他伸张正义,有些士官会过于严格地训练新兵,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没人会管。”罗克说,“让亨利觉得你和他一样害怕,一样受到欺负就够了。”
“但是……”
“可以找别的机会教训那些家伙。”罗克太了解艾斯卡,这个经常被称为机器的仿生人有着对人类强烈的爱护之心,总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地帮助受困者走出困境。他太适合当个维护正义的执法者,也许公正也被编写成程序内置在他的核心组件中。罗克会教他一些如何应对工作的方法和为人处世的技巧,但不想浇灭那份对他人的善意和爱,这在有些人类身上也是弥足珍贵的品质。
艾斯卡按照罗克的指点和亨利交谈起来。
“他是个混蛋,丹内尔也是。我看到他们对你做什么,丹内尔要我吃肥皂。”
艾斯卡在和罗克通话时质疑了这一点,肥皂不能吃。
我知道。罗克回答,所以才叫欺凌。
亨利同情地问:“你吃了吗?”
“我吐出来了,不过他们没有笑,好像这真的是个训练一样。”艾斯卡说,“我们只有忍耐,为这种家伙去死不值得。”
亨利一瞬间放松了自己,握着餐刀的手也松弛下来。
他和罗克见过的很多受害者相似,在忍耐中渐渐崩溃,比起反抗对手,一个感同身受的同伴或许更能安抚他的情绪。想到有人和自己一样倒霉,亨利的愤怒也慢慢平复,难兄难弟一瞬间结成了盟友。
“我有三个兄弟姐妹,听说我到修德克里夫基地服役全都为我骄傲。”亨利说,“他们以为我就是那种穿着帅气战斗服,像电影里一样坐在坦克上擦枪的家伙。可我大部分时间拿的都是拖把,擦的是便池旁的尿渍。”
“我相信这些都会过去,只要我们多忍耐一段时间。”
“多久?一年,两年?还是等他们把我整死?”
艾斯卡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并且认为罗克也不能,因为这显然不是个例,而是“历史传统的恶习”让老兵认为欺负新丁是历来都有的规矩。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艾斯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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