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下,孤君亦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第3章 自由的味道
洗完了碗,曲沉无所事事,坐在下厅喝茶。婆婆也坐在他旁边,对着一堆红布捣鼓着什么。尽管大门就在不远处,并且大开着,可有婆婆、孤君亦两人看着,他实在找不到机会逃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婆婆道:“孩子,你回房里好好打扮打扮,时辰到了我喊你出来拜堂。”说着把那堆红布塞到曲沉怀里。
“婆婆。”曲沉站起身来,怀里捧着那堆衣服,有些局促,“婆婆,我是男的啊。”
“男的也要打扮,新娘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婆婆握着曲沉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到我这一代就人丁凋零,没有人帮你梳洗打扮,委屈你了。”
“可是婆婆,我……”
“咳咳咳……咳咳咳……”
没等曲沉再反驳,婆婆接连不断的咳嗽便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不是婆婆这肺都咳出来的架势,曲沉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曲沉赶紧轻拍婆婆的背,给婆婆顺气。孤君亦也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半分上前的意思。
真够冷漠的啊,曲沉在心里谴责孤君亦。
“这是痨病,你最好离远点。”孤君亦淡淡道。
曲沉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婆婆咳着咳着,低头吐出一口带血的痰,随即她摆摆手,气喘吁吁道:“老毛病了,没事没事。”
结核病,俗称痨病,靠飞沫传播,具有传染性。曲沉脑袋里闪过这句话,立马撒开了手。
“你为什么不早说!”曲沉怒视孤君亦,中午他不肯上桌吃饭,不会是怕被感染吧!
婆婆以为曲沉是跟她说的,宽慰道:“别担心,都五六年了,我这不还活的好好的。”
“你有带婆婆看医生吗?”曲沉问孤君亦。
孤君亦一言不发。
“不用看,不用看。”婆婆摆手,“小毛病罢了。”
“婆婆,这病是会死的。”
“谁老了不会死啊。”
曲沉一阵无力感,看婆婆一脸无所谓,孤君亦沉默不语,他也闭了嘴。
有些观念不是一两句话能改变的,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想牵扯过多。
曲沉拿着衣服,就回了昨晚住的屋子。他关门前,看原本一直跟着自己的孤君亦还在下厅待着,没有跟进来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
屋门一关,他把衣服往床上一丢,开始想逃跑出去的办法。
屋内连扇窗户都没有,他便把目光移向了头顶。
瓦片一层一层的叠在粗细不一的木条上,看起来并不坚固。屋子的顶也不高,他一米八的个子爬到架子床顶上,是可以轻易触碰到瓦片的。如果将木条弄断,瓦片推开的话,他是不是就能爬上屋顶,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里,曲沉就开始翻箱倒柜,找找看有没有能用上的工具。不找不要紧,一找才发现这间屋子脏的可以,家具表面干净,其实边边角角都是灰尘。储物柜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里面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乱爬,伴随着一股霉味。书柜的积灰厚到可以在上面写字的程度,书也是发黄发霉,字迹模糊,很难想象昨天孤君亦在看什么
这么埋汰的屋子,孤君亦怎么住的下去的!
曲沉找了一会儿,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于是打算徒手拆。
他利索的爬上架子床的顶,一上去床就吱啦吱啦响,一副随时要塌的样子。
这床到底什么年头的,这么破。曲沉内心抓狂,小心翼翼的落脚,步子尽量大一些,增加受力面积。
他挪到中间,伸手去推上面的瓦片,不料堆叠的瓦片间是相互粘黏的,他用了不小的劲,也没把瓦片推开,反而弄裂了。
曲沉心想,裂了也行,能弄下来就能出去,于是继续又推又抠又掰。木条挡着不好用力,他两只手握住木条最细的部分,用力要将木条掰断。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屋顶木条裂开了,谁知床顶也裂了,脚下塌陷,曲沉一个没站稳,头朝下倒栽下来。
“砰——”
“孩子,怎么了,弄这么大动静”婆婆在外面语气担忧的问。
倒下时,曲沉下意识捂住了头,但还是撞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他缓了一会,深呼吸,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没、没事婆婆,没注意撞到床了。”
“你小心点啊。”
“嗯。”
婆婆蹒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曲沉庆幸孤君亦没有闯进来,又不大放心,打开半扇门往外瞧,下厅只剩下婆婆一人,听到他的动静,婆婆转头看着他。
“欸,成亲前新娘子不能见外人的,快把门关上。”婆婆略带责备的语气响起。
曲沉左张右望,就是不见那抹红影。
这是去哪了曲沉默默合上门,并落了锁。
他再次爬上床顶,并带上梳妆台的凳子,小心翼翼的来到中间,举起凳子,用凳腿敲击瓦片。
“刺啦——刺啦——”破碎的嘎嘣声响起,瓦片簌簌掉落,被床顶的布帘兜住。
“孩子”婆婆问询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没事婆婆,书架上的书掉了,我自己收拾一下。”曲沉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书掉了是这声音”婆婆嗫嚅着走开。
他一鼓作气将掰到一半的木条掰断,顶破了个小洞就好办了。曲沉放下凳子,顺着小洞边缘,把瓦片掰下来。
全程曲沉都尽量不发出大声响,但依旧又引来了两次婆婆。至始至终都没有孤君亦的动静,曲沉也更肆无忌惮起来。直到把洞扩大到他肩膀可以勉强通过的程度,曲沉才停下手。
此时已近黄昏,透过小洞可以看到橙红的天空和瑰丽的火烧云。
他把胳膊伸出洞外,手下一撑,脚下一使劲,蹬了上去。碎裂的瓦片发出脆响,不堪重负的木条也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声,曲沉动作灵敏的蹬上房顶,晚风吹来,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
这是自由的味道!
曲沉闭上眼睛,贪恋的深吸一口气,理智又立马回笼。现在还不是安全的时候,得赶紧逃离这里才对。
转身前,曲沉下意识朝洞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全身像过电一般,阴冷感顺着脚心直冲头顶。
昏暗的屋内,紧闭的屋门,红色的身影矗立着——孤君亦抬着头,毫无血色的脸,鬼气森森,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第4章 黑白无常?
夜越来越深,一轮弯月高悬于天幕,在漆黑的林间,曲沉宛如一只惊弓之鸟,一步三回头的挪动着脚步往前走,头顶突然略过的飞虫,灌木丛里窸窸窣窣的响动,都能吓掉他半条命。
曲沉不敢再回想那个空洞的眼神,当时他直接腿软从屋顶滚下来,所幸下面是野草疯长的泥地,他立马就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然后就跑到这片林子里,迷了路。
此刻的他头痛的像要炸了一样,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但脑子不听使唤,一个个念头不断冲击着他的心里防线。
从昨晚到今天遇上的一切是真实的吗?孤君亦到底是不是人?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会追上来吗
都说恐惧来源于未知,曲沉以为逃出来后,就可以去求救,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还有谁能相信还有谁能救他
他承受着精神上的压力,同时还要强撑着肉体的疼痛。
又走了不知多久,曲沉实在忍不了,胀痛的脑袋让他意识逐渐模糊,他撑着一棵树大口喘气,一手指节握的泛白,另一只手使劲掐大腿根,企图让自己清醒,可指甲都掐出血来了,疼痛感却没有半分缓解。
他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眼皮越来越重,意识逐渐远离。
迷糊间,有东西附上了他的额头,凉凉的很舒服,他就这样昏沉的睡了过去。
等曲沉再度睁开眼,天依旧是黑的,夜还没有结束,树林死一般的静寂,虫鸣声都小了几分,应该进入到后半夜了。
曲沉暗恼自己怎么不直接睡死过去,在这个尴尬的时间醒来,在梦里被弄死,总比醒来被吓破胆好啊。
醒都醒了,曲沉也不敢在这个地方待了,他扶着树干慢慢支起身子,缓缓往前走。许是身体的疼痛消解了不少,他也没有前面那样一惊一乍,这样走了十几分钟,他看到前面有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屋内还有光亮透出来。
大半夜还亮着灯,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怎么想都不对劲。
曲沉没敢贸然敲门,他绕着不大的屋子转了一圈,突然听到一个高亢的喊声。
“谢爷、范爷,您俩也来了呀。”这声音沙哑粗粝,油腔滑调,像五十岁多的男人。
“桀桀桀~”一阵怪笑声过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开口,“您这两声爷,可折煞我俩了。这不我们那不孝子今晚拜堂,上来人界吃点香火。”这声音跟开了混响似的,语调跌宕起伏,说不上的怪异。
“巧了!我这有两柱上好的香烛,这就给您俩点上!”话音未落,里面传来翻找的响动,接着就是擦一声,像是火柴划过火柴盒的声音。
“别别别,您这太客气了吧,我们怎么好意思呢……”尖细的声音明显很愉悦,却还要装模作样推脱。
“有啥不好意思,太不把我老币当兄弟了吧。再说,这本来就是给您俩准备的。”
“怎么说?”
“今早文婆拿过来的,特地叫我烧给您俩。这么多年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这个就当聘礼了,您俩别嫌弃,这也是君亦一片孝心。”
“桀桀桀~太懂事了,那就——谁在外面!”尖锐的声音猛然厉喝。
曲沉吓一大跳,向后退了半步,踩到了一截枯树枝。
他心底一咯噔,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透过墙壁飘了出来。白的瘦高,吐着长舌,头上顶着“一见生财”的高帽,手执一根哭丧棒。黑的矮胖,凶神恶煞,头上的高帽写的是“天下太平”,手上缠着粗粗的锁链。
曲沉瞳孔瞬间放大,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这、这、这是黑白无常?
“呦吼!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茅草屋的门“嘭”一声撞开,一身破衣烂衫的小胡子男人走出来,人是邋里邋遢,语气是吊儿郎当,听这沙哑的声音,应该是刚刚在屋里第一个说话的人。
“桀桀桀~”白无常发出一阵怪笑,“进来坐坐。”
随即,他被一黑一白架了起来,拖进屋子。
屋内特别简陋,最里边靠墙摆着张木床,上面铺着稻草,中间是个粗糙的木桌,放着茶壶、茶杯还有两支点燃的香烛。
曲沉被按在屋里唯一一张凳子上,随后小胡子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不要拘束,喝!”小胡子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把杯子往曲沉方向推了推。
杯壁上布满茶垢,杯中晃荡着棕褐色液体,表面还浮着油光。
曲沉看得一阵反胃,不肯去拿茶杯。
苍白的手将茶杯端起来,白无常又发出怪笑,另一只手搭在曲沉肩上:“桀桀桀~长辈的茶,要喝。”说着还把茶杯往曲沉嘴边递。
曲沉忙撇过头,瓮声瓮气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喝茶。”
白无常神色一凛,尖细的声音刺耳:“不喜欢?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挑食!”话音一落,不由分说的把茶往曲沉嘴里送。
眼看装着不知名液体的茶杯越来越近,曲沉吐意愈发强烈,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挣开白无常的钳制,一把将茶杯打掉。
随后凭借着这股劲,他又把桌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在地,甚至将那张摇摇晃晃的木桌都掀了。一地茶水和碎瓷片,可怜的香烛还被倒下的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仅仅几秒间,破屋就一片狼藉,曲沉没敢瞧屋里另外三个不知人鬼的东西是什么表情,拔腿就往外冲。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夺门而出时,一声硬物敲击的声音响起,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刺痛。
尖锐的声音如爆鸣般响起:“老范!有你这样打孩子的吗!”
曲沉眼神逐渐涣散,直直向前栽倒。
在即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一袭红衣飘过,一只手捞过他的腰,将他抱了个满怀。
“孤……君、亦?”
那是一个冰冷的怀抱,却让曲沉莫名安心。
意识消失之际,他感觉到一只粗糙皲裂的大掌跟拍西瓜似的拍他的头。
沙哑的声音道:“你给他输阴气了?这是脑震荡……治标不治本……估计以后会更傻……”
第5章 是的,好鬼
曲沉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变小了。
短手短脚的小曲沉坐在婴儿车里,四肢不断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个没完,像在催促着什么。他把胖嘟嘟的手指头塞进嘴里,一大滩口水就顺着手臂啪嗒啪嗒流下。
“别催了,快好了。”尖细的声音嚷道,“老范,煮快点,瞧给孩子急的,手指头都要啃掉了。”
小曲沉听到声音无比兴奋,手脚用力的蹬着,嘴里无意识的念着音节:“Ma~ma~a~”
“来了,来了!”尖细的声音逐渐靠近,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小曲沉的面前。那个身影太高大,小曲沉只能看见白色的裙边和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白影端着一碗东西,小曲沉的目光全在这个碗里的食物上,他不断的伸出小肉手,去抓碗,碗却总在快抓到前被拿远。
“又不是饿死鬼投胎,急什么。”尖细的声音带着笑意。
随后一个勺子伸到小曲沉嘴边,小曲沉急忙张开嘴,“嗷呜”一口,却扑了个空。
“欸,吃不着,馋死你,桀桀桀~”
“咿~啊吧……咿呀呀~”小曲沉挥舞着圆滚滚的手臂,要去够头顶的勺子,但怎么也抓不到。他委屈的嘴一瘪,作势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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