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赢眉间皱起的秀气眉毛渐渐放松了,但抓着他睡衣的小手还是紧紧拳着,没有放开。
李检惊魂未定地把猪猪重新哄睡,余光瞥到坐在不远处的严𫵷汌。
台灯暖色的光线照射的范围不远,恰如其分地停在了严𫵷汌脚尖前,所以才没能把他整个人纳入光亮里。
灯光的残影映出了严𫵷汌忽明忽暗的脸。
李检刚睡醒,眼前有点模糊,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严𫵷汌脸侧挺括锐利的线条和并未睁开的眼皮。
严𫵷汌的眼皮在昏暗中动了一下,缓缓垂下浓密的眼睫。他的皮肤很苍白,剑眉高挺着,眼窝便愈发深邃,在冬日肃杀的冷空气中才显得有点可怜。
这种可怜并非是由于他高大的身躯安静又憋屈地委屈在一把李检买给李赢的小圆凳上造成的视觉效果。
而是严𫵷汌熟睡后,毫无掩盖的表情中流露出深沉的孤寂。
李检在嘴边的骂声顿住了,把李赢往温暖的被子里塞了塞,轻柔地拿开他抓着自己的肉手。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还没靠近严𫵷汌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
李检抿了下嘴,随后伸出手,被诱惑似的,想掐住他的脖颈。
啪嗒。
皮肤贴上肌肤,发出干燥的轻响。
李检被猛然抓住手,吓得一抖,极力克制着自己要挥出去的拳头。
严𫵷汌已经张了眼睛,似笑非笑地挑起眼皮:“干什么?这么急着杀了我。”
李检黑着脸,问他:“你来干什么?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严𫵷汌姿态优雅地从李赢的那个小板凳上站起身,理了理皱起的衣摆,没有回答。李检朝他身后瞥了一眼,没看清,又凑近了一些。
严𫵷汌顺势把长臂环上他的腰,垂着眼皮看人,没有回答问题,散漫地笑了笑:“投怀送抱啊?”
“滚,”李检毫不犹豫地直击要害,给了他一拳,严𫵷汌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就听到李检凉丝丝地说:“我看看你给我儿子的爱椅坐坏了没有。”
严𫵷汌似有若无地冷冷哼了一声。李检转过头,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进来的?情节恶劣的私闯民宅我就能判你蹲十天半个月。”
严𫵷汌低低嗤笑了下,朝门外走去:“撬锁啊。”
“什么?”李检愣了一下,快步跟出去,脸色青的像有毒的土豆:“你有病啊,我那锁八千换的,你赔钱。”
严𫵷汌没反驳,前行的脚步停住,冷不丁转过身朝他摊开手:“手机给我。”
李检拿着手机正在报警,电话都已经拨出去被接通:“您好——嘟嘟!”
他的手机被抢走,电话被挂断。
李检反应没有很大,抱臂冷着脸盯着他:“手机一万,给你折个旧,一共一万五请结一下。”
严𫵷汌捏着他手机点了几下,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扫。李检横了视线过去,看到他加了微信好友。
报警电话又回拨了过来。
李检接起电话,倍感歉意地解释了一下,被教育了一顿后挂断电话,黑着脸看了他一眼。
“我一会就把你删了,”李检接住他递回来的手机,低头看到新弹出的那个联系人对话框,有一条转账消息。
他点进去,2后面跟了五个0,顿了顿,李检点了收款拍了拍他肩膀,淡声道:“谢了啊。”
说完,就先一步下了楼。
严𫵷汌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沉了沉,笑容淡了。
李检下楼倒了杯温水,端着水绕到门口看到门锁还是完好无损地安在上面,他想到严𫵷汌刚才说的鬼话,打算明天换一把锁,懒得再去追究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李检清清嗓子转头和下楼的严𫵷汌对上目光。
严𫵷汌勾起唇:“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别废话了,”李检根本不信。
他把水放在桌上,顺手拿了支烟,吸了一口,眉梢微微皱着,语气不耐烦道:“你想和我合作就不要再扯有的没的,我还要上去陪我儿子睡觉。”
严𫵷汌嘴边笑意不减:“下周六早上十点,我来接你们回去吃饭。”
“我们?”李检眉心的“川”字更深,他没吭声,又吸了口烟,像在纠结。
李检夹烟的位置比绝大多数人习惯的地方更靠上一些,也更贴近嘴唇,会让人的目光下意识在他唇上多停留几秒。
“嗤。”
严𫵷汌看着他穿了一身宽大的粉红猪睡衣,但苦大仇深地叼着根粗烟,反差感极强,忍不住笑了一声。
李检烦上加烦,睨了他一眼,抬手拿了烟灰缸把烟灭了,才走过去推开门:“好走不送。”
严𫵷汌经过他的时候,李检才说:“下次你有事可以用一些正常人的沟通方式。”
严𫵷汌脚步顿住,侧过脸挑眉看他。
李检黑着脸,快速说:“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严𫵷汌笑着点了下头,转身走向电梯。
李检站在门口没有回去,可能是想确认他真的离开了。
数字面板的楼层一秒一秒疾速跳动,在即将抵达的时候。
“等一下!”李检忽然在身后叫出声。
严𫵷汌听到李检的声音,喉结颤抖了一下,缓缓回身。由于李检的声音,头顶的声控灯亮起来,光点在严𫵷汌的眼瞳上闪烁出斑驳幽暗的白圈。
严𫵷汌转过身,眼瞳黑沉沉地,一直盯着他。
李检带了下房门,朝他靠近。
严𫵷汌脸上突然出现一个笑容,垂在身旁的手刚要敞开,就听到李检压低了声音道:“我好像记起一件事。”
严𫵷汌的手放下了,翘起的弧度小了些。
李检像是有点走神,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
“当年绑架案发生的前一个月我就转学到你上学必经的学校了,”他想着刚才梦里的回忆,皱了皱眉:“主谋被抓的时候却说他们是事发一礼拜前才冲动作案的,现在想想这点很奇怪,我怀疑还有一个真正的主谋。”
顿了顿,李检才道:“有可能是你身边的熟人。”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不知道要怎么跟严𫵷汌解释他是如何联想到熟人这件事。
“我当年不是去上学的,”严𫵷汌却说。
“什么?”李检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他。
严𫵷汌似乎不想多说,他笑起来,一只手按上李检的脖颈,猝不及防地用了力气,垂了下巴在他嘴上用力咬了一下:“知道了,我会叫人去查的。”
“神经病!”李检吃痛地皱起脸,一把推开他,用力抹了下被咬得渗出血的艳红嘴唇。
他脸上更冷,用力按了下电梯:“快点滚。”
严𫵷汌噙着笑走进电梯,态度恶劣地并了两指给了他一个飞吻,语气慵懒地说:“nighty night.”
李检头也不回地走了,在电梯门还没合上的时候,严𫵷汌听到他合门的巨大一声响,笑容陡然消失了。
李检背身靠在冰冷的铁门上,下唇仍旧隐痛。
屋里很静,静到他听到自己绵长的呼吸和惊跳的心脏。
李检仰着头,闭了眼睛,细瘦的脖颈上突起的尖小喉结轻微颤抖着。
良久,他才缓慢地睁开眼,轻轻转过脸,看向客厅某个柜子上。
李检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抬臂把最顶上放着的某个盒子拿下来。
盒子里收藏了很多信,大部分是他案子的受害人写的感谢信。
李检把那沓保存良好的信件拿出来,盒子下还平铺了十六封空白信封。
看着与其他感谢信没有很大的区别。
他的手指颤抖了下,还是把那些信拿了出来。
信封里不是信,全都是照片。
更准确地说,是被人手法粗糙ps出来的血腥照片——
身首异处、枪杀、刀伤、坠海……
照片上的人有两个,是严𫵷汌和李检的合照。
但被死亡威胁的只有李检。
三个月一封,四年有十六封。
这四年里会在逢三个月的月初准时送达。
李检不知道寄信人的意思是如果他和严𫵷汌在一起就会杀了他,还是别的什么。
他用过很多方法去查寄信源头,但对方隐藏的很好,查了四年李检还是找不到。
但这个月初就没有信,李检一开始还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能寄信,还是看出他和严𫵷汌不可能复合放弃了。
但他看到严𫵷汌回来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寄信来威胁他的人离严𫵷汌或许比他想得还要近,可能就是他的某位血亲,也正是因为离得太近,只要有所动作就会被严𫵷汌发觉才无法让人寄信。
想到此,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个更可怕的猜想——
严𫵷汌是不是把他严密监控了?
“爸爸……”
楼上开着的房门里隐约传出李赢的哭声。
李检冷不丁回过神,急急忙忙把信件收好放回原处,路过一楼书房的时候却发现原先被他关上的门半开着。
不过李赢一直哭,李检来不及多想,跑到楼上轻声跟李赢说:“爸爸马上就来。”
冲到浴室里还来不及等水变温就冲了个冷水澡洗去身上的烟味。
换了身衣服,李检才重新回到卧室里,李赢感觉到他来了,蠕动了下小嘴,小小的鼾声渐渐响起来。
李检却失眠了。
第11章 (下)
“李、李检,早!”
陈林夕正在吃面包,看到本来说要请假的李检准点儿进了门,手足无措地捏着面包站起来。
“早,”李检走到座位上把包放下。
早上送李赢去幼儿园的校车在路上被追尾了,幼儿园紧急通知家长们要自己送孩子去,他的小甲壳虫正好晚上修好被人送回家,正好开着送李赢去上学了。
没想到路上没有多堵,让李检准时赶来上班了。
他脱了外衣,想到刚才停车时看到的辉腾。李检皱了下眉,一边坐下,一边问陈林夕:“我看到停车场停了几辆之前没见过的车,早上来了什么人吗?”
陈林夕也是刚到的,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检想可能是哪里的领导临时来视察,没再多想。他来之前就问过张清,那起凶案暂时还没确定嫌疑人,他们把严𫵷汌是最后见过受害者的人的消息提供给公安,具体工作还是要等公安那边确定嫌疑。
不过张清似乎在忙别的案子,匆匆应了他一声就挂了电话。
李检把那件凶案的卷宗放进抽屉,就忙起了堆积在桌上的案子。
快中午的时候,李检手边的手机屏幕短暂亮了一下。
他瞥到提示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李检打算等忙完了再看,移开视线又低低垂了视线到手头的卷宗上,拿红笔圈了几处关键信息。
“李检,李检。”陈林夕吃完饭回来,在门口往李检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李检还在埋头苦干,就轻轻叫了他一声。
李检冷不丁抬头,“怎么了?”
陈林夕小心翼翼地问他:“一点十五了,再不去食堂要没饭了。”
李检这才合上卷宗,点了下一旁的手机,秀气的眉毛舒展,朝他淡淡笑了一下:“好,谢谢。”
陈林夕半大小伙,闹了个大红脸,小声说:“没事。”
李检从抽屉里拿了包烟,和手机并在一起走出去。
陈林夕见他拿了烟出去,犹豫了一下,走到李检桌前。
最上面那本文件虽然合着,但一支红笔夹在中间隔开了前后,他拎着隔出的间隙,翻开公安交上来的卷宗。
又是一起校园暴力案,当事人均已满十六周岁,应当负刑事责任。嫌犯一共五人,因口头冲突上升至身体暴力。
受害人被人用小刀捅了非要害处8处刺伤,生殖器官被踢伤,作案情节恶劣至极。
但两方竟然达成了庭外和解。
陈林夕苦着脸,又往后翻了一页,发现受害人父母双亡,由舅舅监护,而暴力案主谋的监护人庭外给了受害人一百万和解金(红笔着重圈了出来)。
在公正中待久了,才更深切地知道世上哪里来的绝对平等。
李检用了很多年去追求公平,但就连他自己都被阴影般的不公笼罩,踩在金钱的铜臭上去要两袖清风。
有时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李检站在吸烟区叼着烟慢慢抽着,随手点开微信回消息,在滑到最后一条时顿了下。
是中午他暂放的消息。
发送人的头像是拿了朵紫花的肥嘟嘟左卫门,备注是【我爱到死去活来的帅气前夫】。
之前的聊天记录仅有一条,就是李检接受了二十万的转账。
他无语地抿了下嘴,飞速把备注改回了【严𫵷汌】,才回去看到他中午那会儿发来的消息。
严𫵷汌:【妹妹(划掉)哥哥你好.jpg】
李检觉得幼稚,懒得理他,重新把手机揣回口袋,灭了烟去食堂吃饭。
下午吃完饭后,李检就带着陈林夕出了趟外勤。
他的小甲壳虫早就换好了车轮,陈林夕这还是第一次跟着李检出去,也是第一次坐李检这辆嫩粉色的小甲壳虫。
陈林夕一直对李检两辆车都喷涂了猛男粉很好奇,略显局促地坐上副驾,不过目光悄悄朝着他车前固定的一排玩偶手办瞟去。
李检侧了身,一只手扶在副驾的座椅后,另一只手打着方向盘倒车,动作间看到他小心翼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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