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霖看着陆先宁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有为自己所说的话有任何心动。他倾身靠近陆先宁,认真道:“你早就该拥有这一切荣誉,林西尼不应该只是一个神秘的形象。”
陆先宁想起来了。怪他现在记性不好,牧羽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林西尼这个名字——谁能想到,这个名字竟然就是他自己?
牧羽看过他的画,在他面前如不经意提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看出了什么吗?
“谢谢你这么认同我。”陆先宁礼貌地站起身,“但我不想拥有这些。实际上我送你这些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把它们展览出来,我以为我只是送了你一些私人的小礼物。”
宗霖也站起身:“先宁,你生气了吗?”
陆先宁答:“我没有生气。你还是当我没来过吧,林西尼还是林东尼都无所谓,一个神秘的画家形象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很感兴趣。”
陆先宁往草坪外走,宗霖将他送到门外,温声说:“我猜,你也不会再送我礼物了。”
当然不会送了,再送你画,我男朋友又该吃醋了。陆先宁心念。他走出了大门,宗霖却拦住了他。
男人高大的身躯站在他面前,脸上是令人捉摸不清的神情:“先宁,你就这么不喜欢在世人面前展露你的才华吗?现在的台前不知多少都是哗众取宠的小丑,而你分明是最好的,却始终躲在幕后不肯现身。”
“我不喜欢,也不需要。”陆先宁回答宗霖。他面色平静,对宗霖说:“谢谢你的好意,宗霖。我走了,再见。”
陆先宁回到酒店时正好到午餐时间,没过多久江隐也回来了,他订了附近一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陆先宁在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抽空回来,吃完饭就得继续去忙工作。
陆先宁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也不用特地回来陪我吃饭,我自己在酒店随便吃点也可以的。”
江隐淡定答:“怕你一个人又冷又饿,吃饭挑食,在酒店里迷路。”
陆先宁差点把饮料咳出来。
江隐说:“上午碰到牧先生和他的弟弟,他们说也会在纽约待几天。”
陆先宁眼前一亮:“牧羽也来了吗?”
江隐点头:“下午你也一起来?”
“太好啦!好久没见到牧羽,我去找他玩。”
陆先宁本想与江隐说说遇到宗霖的事,但一听到令他高兴的消息,就立刻把宗霖抛到了九霄云外。吃完饭后江隐带与先宁回酒店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一同前往峰会现场。
“嘿——宁宁!”
会场里,牧羽张开手臂,与陆先宁抱个满怀。两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吃喝聊天,牧羽说:“恭喜你家江总离开智思脱离苦海!现在江总可成大红人了,今天上午他差点埋人堆里出不来,还是我哥把他给‘解救’出来的。”
陆先宁好奇问:“你也是跟着你哥来玩的吗?”
“我哥来做正事的。他很欣赏江总,估计两人现在正谈合伙的事情。”牧羽笑道:“我呢,就是个四处逛一逛、吃一吃的闲人。”
“牧羽你好歹还是老板,我才是真闲人呢。”
牧羽说:“以你的才华,想拿个世界著名艺术家的头衔还不容易?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愿意罢。”
陆先宁沉默半晌,笑答:“是啊,多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还是乖乖做个普通人吧。”
如有无言的默契,两人都明白了什么,也都没有明说。陆先宁发现了牧羽的敏锐和体贴,牧羽一定从他的画里看到了“林西尼”的踪迹,但他什么都没有问。
牧羽好奇:“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的才华得到世人的认可,为什么你不这么想呢?”
陆先宁思考半晌,缓缓答:“我想......只是我想得到的东西与他们不一样吧?说来惭愧,我不像许多厉害、成功的人那么聪明,精力充沛而百折不挠。我的精力很有限,在意的也只自己身边的方寸之地。”
“如果我真的获得什么荣誉,或是被赋予什么使命,这对于我来说或许会成为一种困扰。”陆先宁坦言:“我这个人就是担不起什么责任,也没有远见卓识,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守着家人和爱人,一辈子安稳地度过。”
牧羽认真听他讲完,拍拍他:“这个愿望简直再好不过了。对你的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家人、爱人和朋友,其他人对你的看法根本无所谓。先宁,你看得很开。”
是因为生过大病,所以不得不看开吧?陆先宁心想。虽然他从小的梦想就不是成为什么艺术家、科学家或大明星,常宜晖至今仍保存着他小学写过的作文,里面有一篇作文叫《我的梦想》——小陆先宁的梦想是成为东北小兴安岭雪林的护林员,因为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动物。
而且后来陆胤告诉他动物园也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小陆先宁对自己最初的梦想完全没有执着,当即表示去动物园当工作人员也完全可以。
没什么志气的陆先宁在生了一场大病、失去了父亲后,也失去了安全感。
这世界上没有再比他爱的人们更重要的事情了。
牧羽的哥哥过来找他,两人还有事,牧羽与陆先宁告别,离开了会场。陆先宁一个人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吃零食,他没有找到江隐的身影,想必是还在与别人交谈,毕竟江隐是这次峰会的焦点之一。
“在等你的男朋友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陆先宁抬起头,宗霖拉过他身旁的椅子,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拿起一块零食放进嘴里。
陆先宁回答:“是的。”
宗霖西装革履,半长的头发后梳,脸庞英俊帅气,一双眼深邃迷人。他笑道:“昨天我们的相遇太突然了,我甚至都没有请你共进晚餐。”
“不用了,别这么客气。”
宗霖托起下巴专注看着他:“先宁,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陆先宁没明白:“我对你哪里冷淡了?你说什么话,我全都回答了啊。”
宗霖笑出声:“可仅仅是回答,完全不是对待一个曾经每周都从纽约飞到利尔茨陪你画画散步的人的态度吧?”
在外界来看,曾经陆家与华家商业往来密切,也听闻陆胤与宗霖私交甚好。陆胤不爱交际,宗霖确实陆家府上的常客。
但在小时候的陆先宁看来,与其说爸爸与这个男人私交好,不如说宗霖热情主动,对外自诩爸爸的好友,实际上就像爸爸身后的一个跟屁虫。有好几次,陆先宁都觉得宗霖占据了本该是他和爸爸相处的时间,让陆先宁很不愉快。
他术后复健的那段时间,有时候爸爸无法陪在他身边,宗霖就主动请缨,每周定期飞来利尔茨陪他,也和他在白枫林散步,哄他不怕痛,在明亮的书房里对他说,先宁,要不要画点什么?
画窗外小城的河,成群的屋顶,天空,小鸟,行人,画眼前所见的一切,去观察世界的细节,而不将注意力放在身体的病痛上。陆先宁认可了宗霖的建议,为了表达对宗霖帮助的报答,他按照约定将画下来的画全都送给了宗霖。
“我很感激你曾经陪伴过我。”陆先宁认真对宗霖说:“除了送你画,我实在找不到其他报答你的方法了。”
“当然,先宁,你的每一副作品都是珍宝,我非常珍惜。”宗霖轻声道:“但你似乎不这么认为。对你来说,那些画只是你随手留下的痕迹,而这也是你对我的态度。”
“我......”
“你的眼里永远装不下别人。从前只有你的父亲,现在只有你那位所谓的恋人,江隐。”宗霖露出自嘲的笑:“无论我对你再好,你都不会在意。你只会被你自己的爱感动,从不为其他人的爱所动。”
陆先宁看着他:“宗霖,你总是这样擅自理解别人,并且缺乏尊重。”
宗霖失笑,眼中却是冷漠的:“我哪里说错了吗?”
陆先宁也生气了,他感到宗霖的态度尖锐,冒犯到了自己,他不想再继续和宗霖交谈,起身准备离开:“我不想和你辩论对错,我们的交谈到此为止吧,再见。”
他转身要走,却被一下抓住手腕,差点踉跄。宗霖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看你的态度,先宁。你从来都是这样对待我的,无论我如何珍视你,珍视你的画,你都不关心。”宗霖垂着眸,眼中流露出一点危险的神色:“你在这里一个人坐了这么久,他来找你了吗?”
陆先宁气恼:“放开我!”
“他能像我一样,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一定赶到你身边陪着你?他这种工作狂,工作和你,他能保证任何时候都选择你吗?”
“——请你放开他。”
江隐的声音平静传来。他不知何时来到两人面前,挡开了宗霖的手。
江隐的个头比宗霖还要高些,宗霖无所谓地抬起手:“抱歉,我失态了。”
“我原本以为你们在叙旧,所以没有来打扰。”江隐说得客气,声音却是冰冷的:“没想到宗霖先生如此没有礼貌。”
宗霖笑起来:“好——好,现在你们是一对,我要是再多说些什么,就是不识趣了。我这就走,再见。”
宗霖转身哼着小歌走了。江隐回过身,陆先宁放下胳膊,气呼呼地:“学长,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奇奇怪怪的。”
江隐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往下扣住他手指,把他的手握进手心。
“走吗?”江隐说。
陆先宁茫然:“去哪?”
“回酒店,或者你想去哪里玩?”
“可是会还没结束呢。”
“我应酬累了。”江隐面色自然,“走吧。”
第39章
陆先宁回到酒店房间后就趴到床上,打个哈欠。江隐把外衣脱下挂在外面,走进房间。他解开衬衫的衣领扣,走到陆先宁身边坐下,帮他脱下外衣,拉过被子把人盖上。
“抱歉,下午都没有陪着你。”
陆先宁滚到江隐身边,抱住他:“没事呀,我和牧羽聊了很久。而且我知道你很忙。”
江隐慢慢抚摸陆先宁的额头,手指揉过他的短发。“我已经习惯了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工作上。我会慢慢调整,给我点时间。”
陆先宁本想说真的没有关系,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但他的心小小地悸动着,他抬头望进江隐认真专注的眼眸,忽然就不想说这种话了。
“好的。”陆先宁乖乖地靠在江隐身上,抱着他。
原来江隐也和他一样,一直在寻找他们之间的平衡点。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们也都是一般的摸索前进。
“江隐!好久不见。”
江隐刚打完球下来休息,没想到在球场下竟然遇到常宜晖。常宜晖穿一身时尚的球服,大汗淋漓地过来他旁边坐下:“我说球场上怎么突然出现一个打球这么厉害的大帅哥,原来是你呀。”
江隐有点吃惊,点点头:“您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常宜晖一边擦汗一边笑道:“我的确很少来美国,这里实在让我没什么灵感。”
他今天是陪人打球,本是个偏私人的场合,哪想到会遇到陆先宁的妈妈。这么看来,常宜晖也是满世界跑的大忙人。
常宜晖对他很亲切,主动与他聊天:“一个人来纽约吗?”
“先宁也来了,他上午说要去看电影,现在应该还在影院。”
“哎呀,这孩子还是这么粘人,你可别觉得苦恼哦。”
江隐答:“我从来不觉得苦恼。”
常宜晖笑起来:“嗯,我就知道宁宁那么喜欢你一定没错的。他这孩子直觉很强,如果他察觉到你对他有一丁点的不耐烦,他就会马上跑开,绝对不会缠着你不放。”
江隐清清嗓子:“咳,嗯。原来他这么......敏锐。”
“有件事情我有些好奇。”江隐询问:“他常与您说起我吗?”
常宜晖拿毛巾擦了擦汗,摇摇头:“不,我与宁宁的父亲很早就离婚了,宁宁更多与他的父亲待在一起,我几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周......所以,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你。”
江隐握着水瓶的手指一紧。常宜晖忽而道:“他在利尔茨的那个家,他的卧室的那面墙,是一整幅画。”
江隐一怔。
“一幅非常美丽,温暖的画......”
常宜晖如陷入一场回忆,她出神良久,目光再次转向江隐的时候,有些微复杂的意味:“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那面墙上是没有画的。”
“曾经那面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极短的沉默里,江隐的手机响起。他回过神,拿出手机看一眼,对常宜晖说声抱歉,接起电话。
“是我......什么?......”
江隐站起身。电话那边的人不知在说什么,江隐很快挂断电话,竟是直接迈步就要离开的架势。他都走出几步了,才想起什么,掉头回来。
常宜晖以为他遇到非常急迫的事情,下意识地也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先宁被人带走了。”江隐到现在看起来还算镇定,“在影院门口。”
想象力丰富的陆先宁在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某一天被突然绑架,绑匪通过他来勒索他爸,要个千万美元再把他撕票这种事。奇怪的新闻和电影看多了,难免在夜里睡前产生这种无端想象。
但他确实没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纽约繁荣的AMC影院大门口被人当街掳走。
他被保镖塞进车里的时候都是懵的。车都开出去一会儿了,他看着坐自己旁边的宗霖。
陆先宁无比愤怒:“你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宗霖依旧一身休闲西装,无所谓笑道:“别生气,我只是想带你一起看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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