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闻言放下茶杯:“送我的礼物?”
“之前在华晴的婚礼上,我不是说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嘛,但是那个时候你们还没在一起,我就继续保留那份礼物到现在。”
常宜晖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江隐面前,一脸神秘:“我想现在一定是时候了,打开看看吧,你会喜欢的。”
陆先宁好奇凑过来看,江隐拿起盒子打开,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盒子里躺着一枚银胸针。如利剑的形状,没有任何装饰,纹路线条大气朴素,一眼可见不俗。
“啊!这不是我设计的胸针吗?”陆先宁凑近胸针仔细看,“还是最初的版本?后来采用的不是最终版的设计吗?”
常宜晖一脸欣慰又骄傲地说:“可是我觉得你设计得每一版都特别好看嘛!后来我按照你第一版的设计图自己做了一个,一直都没舍得戴过呢。怎么样,小江?全世界仅此一枚、独一无二的胸针哦。”
“妈妈,你又说这么夸张。”
江隐凝眉认真说:“这也太贵重了。”
陆先宁受不了:“你干嘛也这么配合啊!你想要什么样的胸针?或者别的也行,我给你画一百个出来。”
常宜晖摇摇手指:“No,这是小小年纪的陆先宁第一次画下的设计图,意义非常重大。”
江隐合上盒子,“谢谢,我非常喜欢。”
陆先宁没法了。他本来还有些羞耻,因这枚胸针的初版图是他很小的时候画的,根本没有设计元素,线条也稚嫩得可以。那个时候他只是随手画了一柄剑,是后来常宜晖看到他的画,询问他要不要试试看设计点漂亮的东西,他才开始学习画设计图的。
谁知道妈妈竟然还把它做了出来,而江隐郑重地收下了它。
下午梁策也抵达利尔茨。他与江隐见面还有点尴尬,但无论如何,还是为两人带来了来自自家母亲的祝福。
“我妈说江隐很不错。”梁策无感情地复读:“她说‘比你可靠谱多了,但凡你有江隐十分之一的上进心也好’。”
陆先宁笑得不行,梁策愤愤:“现在谁家爸妈还拿自家小孩跟别人对比啊?看来作为家长的素质还有待提高。”
“你都奔三了,还小孩呢,脸皮真厚。”
“请你准确描述我的年龄,是年方二十七岁,不是奔三OK?”
梁策陪陆先宁上街来买花,利尔茨有个流动的花市,碰到得看运气,好在陆先宁今天运气不错。他细心挑选鲜花,爸爸喜欢白色石斛兰,自己则喜欢淡色的玫瑰。
江隐留在了家里,他对这个不大但布置温馨的家还挺有兴趣。这座房子里仍保留着陆先宁曾经居住过的痕迹,到处都是那种有点新奇的、一看就是陆胤从世界各地入手来的送给陆先宁的玩意,诸如仿真的火烈鸟摆件,来自非洲的靛蓝花纹沙发布,鹦鹉螺壳黄金挂饰,秘鲁探险家绘制的热带雨林地图等等。物件之繁多,令人仿佛走进一个奇妙的童话世界。
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墙上挂满了画和照片。
“我很少来这里,我和老陆离婚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宁宁。”
常宜晖不知何时也走上来,指给江隐看墙上的挂饰:“你看,这些照片都是他们父子俩的,这张是宁宁生病前在游乐园拍的,这张是宁宁画在画.......然后这些都是宁宁平时画的随手画。他是那种对‘创作一幅作品’没有特别执着概念的孩子,他从来都只觉得自己只是在随手记录看见的东西罢了。”
江隐一张一张看去,说:“他非常有天赋。”
常宜晖笑道:“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运用自己的天赋去做多厉害的事,他只想让自己开心,仅此而已。”
晚上大家各自歇下,陆先宁带江隐到自己房间,捉着江隐的手臂让他面对自己,抬手打开灯。
“噔噔——”陆先宁拉着江隐转个身,“看。”
江隐看到墙上一幅巨大的画。
画面如从无垠的高处俯瞰世界,云彩被来自天空的光染成绚烂的长河。朦胧的云之下,人类的聚落散落大地,大海连接星空。
这幅落在墙上的画宛若一双来自天空的眼睛望向地面,色彩肆意挥洒和泼写,没有一丝犹豫或停顿,就像一只飞翔的小鸟穿过阳光和云彩,双翅在扇动的瞬间洒落风与天空的光芒。
江隐抬头望着这幅画,一向沉静的目光中隐有惊叹和赞许的情感。
“爸爸走了以后,我很消沉。有一天我浑浑噩噩醒来,窗外的夕阳落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一场美丽的落日。”
陆先宁站在自己的画前,轻轻抚摸墙上颜料的干涸痕迹:“然后我一夜没睡,画出了这个。听妈妈和梁策说,他们第二天一早来我房里叫我起床吃饭,看见我裹着毯子睡在地上,墙上突然多了一幅巨大的画,把他们都吓一大跳。”
“之后我就收拾东西离开利尔茨,去世界各地旅行了。”
两人躺到床上,陆先宁的脚贴着江隐的腿,两人很近地挨着。陆先宁说:“我都没想到自己生病以后还能有那么多力量出门旅行,果然还是年轻恢复得快。”
江隐:“环游世界,是还对世界抱有好奇。从前都是勇敢的冒险家才敢踏上旅途,是不是也该称呼你为冒险家小陆?”
陆先宁笑个不停,抱住江隐撒娇:“我是冒险家小陆,那你就是冒险家身边的魔法师小江!”
“为什么是魔法师?”
“魔法师小江的魔法将为小陆抵御一切困难,治疗伤痛,御寒御热,所向披靡——”
江隐眼中流露点笑意:“小江有点太忙了。”
“因为你太厉害了,什么都会。”陆先宁窝进江隐怀里,闭上眼睛:“学长,从前我做过好多梦,梦里下很大的雨,到处都是闪电,海浪,海水特别冷......”
“但是只要我梦见你,我的梦就安静了。”
陆先宁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只要你出现在我的梦里,雨就停了。就算你不和我说话,我看不清你的脸,可我就知道是你来了,来梦里陪我......”
陆先宁声如呓语,喃喃着睡着了。他连呼吸都轻,像江隐胸口一团柔软的火焰,安静地灼烧他的心口。
江隐无声坐起,下床来到那面墙边。
月与灯都歇,墙上画中的世界也如陷入黑夜,画中云端的另一头,白色颜料折射群星闪烁般的光。
[曾经那面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江隐抬起手,触碰画上的痕迹。干涸后的颜料走向顺滑,没有一丝犹豫和停顿,画下它的人仿佛一气呵成而随性所至,一整面墙被色彩完全覆盖,江隐沿着墙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淡蓝天空与大海的交界处。
那里的颜色最淡,江隐看到了字的痕迹。就着一点点月色,江隐注视良久,看到极淡的、藏在天空和大海后的一行字。
[10月24日,今天是没有见到江隐的第1175天。]
第41章
忌日这天下起了小雨。
前一天还是晴天。不知为何,陆先宁早起醒来时莫名情绪不佳,他在盥洗池前出神了好久,牙膏泡沫都快咽下去了,直到江隐进来找他。
江隐熟练地拧干毛巾给他擦脸:“在想什么?”
陆先宁心中不安的感觉减去些许,江隐在房间里给他换上衣服:“下雨天冷,加件马甲在衣服里。”
陆先宁穿戴好,凑过来亲一下江隐,这是他们的早安吻。
“学长,这是我第一次带你去见爸爸。”陆先宁说:“怪紧张的。”
江隐如实道:“我也是。”
陆先宁忍不住笑起来,他为江隐整理好衣领,江隐低头轻吻他,吻里有安抚与哄慰的意味。
说来两人在一起之前经常发生诸多误会,错过与争吵,总之就是没法安宁。在外人看来,江隐沉静稳重,陆先宁天马行空,似乎也的确没法好好相处。
但真正谈恋爱以后,两人却神奇地不再吵架,平日里也几乎没什么矛盾。就像一个圆的两半努力找了很久的角度,终于和另一半严丝合缝地拼好,成为一个完整的、安然的圆。
常宜晖和梁策已经在楼下等他们。一行人上车前往墓地。路上,陆先宁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翻出手机,是牧羽打来的。陆先宁接起电话:“牧羽,有什么事吗?”
牧羽没有与他闲打招呼,直接在电话里问:“先宁,你看新闻了吗?”
“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看手机。”
“我也是今天早上偶然刷到,昨天有人在网上发帖,说你就是林西尼,还有很多图片证明——现在帖子的热度非常高,我刚才打电话给纽约新闻社让他们不要发新闻,但是恐怕已经晚了,先宁......”
陆先宁沉默片刻,低声问:“谁发的帖子?”
“我发给你看。”
陆先宁收到牧羽转发来的帖子,帖子是国内发出的,内容论证两组画作的相似程度,其中一组画作是宗霖放在“秘密之地”展示的作品,而另一组画作,赫然是陆先宁之前在潘霞游玩的时候,给那群小朋友随手画下的写生作品。
帖子的作者显然也对绘画创作颇有研究,从两组作品的风格、笔触、用色特点好几个方面分析两组画作的一致性,直接表示这两组作品的作者是同一个人,因为就算是抄袭或复制,都无法做到以完全相同的笔触和风格来创作出一幅全新的作品。
陆先宁看到了自己送给小孩子们的画作上,其中一幅被放大,画的左下角是两行小小的字,写着“陆先宁送荣波”,以及创作日期。
那是小孩要求他写上的,孩子们认为这样具有格外的纪念意义。看来荣波非常喜欢陆先宁送他的礼物,因而把画装裱起来放在了店里最显眼的地方,来往的所有游客都可以看到。
帖子后很快有详细的跟帖,说这个陆先宁是陆家的那位小少爷陆先宁吗?又有人说纽约的秘密之地其实是富豪林伯森的外甥宗霖开设的,早年宗霖与陆胤生意来往匪浅,听闻私交也不错,虽然陆家的小少爷极少公开露面,但也有传闻陆小少爷善于艺术。如果是这位年轻而神秘的艺术家委托父亲的好友来开设一个画廊,一切就说得通了。
况且,“林西尼”,不就是陆先宁的英文名音译吗?除了这些猜测的言论,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说陆先宁与宗霖肯定关系不一般,否则这位神秘而高傲的陆先宁为何谁的面子都不给,独独把作品全都交给宗霖?
话题围绕陆先宁的身世不断发散,富裕的家世,母亲是时尚圈大拿,在惊人的飞机事故中丧生的父亲......这神奇而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成为网友们茶余饭后的一段有趣谈资,在社交媒体上迅速发酵。
陆先宁把手机翻过去按下。他呼吸起伏,下一刻江隐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陆先宁转过头,常宜晖和梁策在前面开车聊天,江隐望着他,似乎是发觉他神态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陆先宁把手机递给他看,江隐接过来滑看,他很快看完帖子,正巧车子停下,他们抵达目的地了。
江隐把手机递给他,神情平静:“别担心,今天先去看望你的父亲。”
前面常宜晖停好车:“走吧,梁策去后面拿花。”
陆先宁开门下车,刚关上车门,忽然听不远处传来叫声:“林西尼!是林西尼吗!”
陆先宁一惊,常宜晖和梁策都疑惑转过头,只见好几个人朝他们跑来,江隐已更快一步挡在陆先宁面前。
一人兴奋道:“我果然没猜错,今天是陆胤先生的忌日,如果林西尼是陆先宁,在这里一定就可以等到他!”
江隐把陆先宁护在身后,冷冷道:“你们认错人了。”
“不不,不会认错的,Evan也在,我猜Evan身边这位漂亮的男孩就是林西尼!”
常宜晖怒道:“你们究竟是谁?!”
梁策虽不清楚状况,但见这群人无礼的样子,也挡在前面不悦开口:“我们现在是私人时间,再不走开我就要报警了!”
一群人围上来:“总算见到林西尼真人了,林西尼,我们是你的粉丝!”
“我非常喜欢你的画!”
“林西尼,神秘之地为什么关闭了?你还会再创作新的作品吗?”
“拜托和我合个影吧!”
“嘿林西尼,听说你喜欢男人?”
梁策大为光火:“你们简直太无礼了!”
江隐挡住陆先宁,不让他被拍到脸,他拉开车门让陆先宁进去,对常宜晖说:“我们先离开。”
常宜晖一脸不敢相信,但也知道此时最好先离开,她坐上车发动车子,甩开那群狂热粉丝,飞快离开了墓园门口。
以防被跟踪,常宜晖绕路开了很远,中途联系人换了一辆车,然后才谨慎地回到家。
计划被打乱,四人站在客厅,陆先宁扶着额头坐到沙发上,江隐也随之坐下,搂住他的肩:“先宁?”
陆先宁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喃喃问:“我们晚点再回去看爸爸吗?”
常宜晖来到他身边,担忧握住他的手:“至少今天是不可以的,我担心那群人还会在原地等你......我早知道宗霖那混蛋小子做不出什么好事!”
梁策在一旁踱步,分外茫然:“他们说是你的粉丝?先宁,你有开过画展吗?”
常宜晖从前不知道林西尼这个名字,她主做珠宝设计,业务集中在欧洲,加之这些年又分心管理陆氏集团,极少关注艺术圈的信息。而梁策更是对艺术完全不感兴趣,从不关心什么艺术家。
而对于江隐来说,艺术收藏不是他的爱好,他所关注的从来都只有陆先宁笔下的画,他的设计,他创作出来的一切,仅此而已。
江隐将事情经过简单对常宜晖和梁策说了,常宜晖听完后忍不住懊恼:“怪我想得不周全,没想过宁宁可能会被认出作品。”
陆先宁捧着江隐给他倒的热水,反而安慰母亲:“不是你的错,我自己原本就从来没有公开过作品,谁能想到我随手给山里小孩子画的几张写生都会被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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