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知道江隐认不认同这一点。
梁策狐疑:“真的吗?你当年追他有多热情,我可还都记得哦。”
“骗你干嘛。”陆先宁笑着说:“我都这样了,哪还有劲去喜欢人啊。”
梁策静了会儿,到陆先宁身边坐着,低头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你已经痊愈了,宁宁。”梁策的声音有一丝温柔:“你一定不会再生病了。”
陆先宁看了会儿天花板,闭上眼:“谁知道呢。”
“别这么灰心嘛。”
“好啦。”
虽然他永远不再是从前那个健康的、活泼的、精力十足越挫越勇的陆先宁了。
他是大病一场的陆先宁,剩一副被抽空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再也追不上那个人,他所企及的背影,令他欢欣无比的名字。
他不再希望耀眼的光芒浪费在自己苍白的灵魂和肉体上了。
陆先宁终于完成了房子的全部设计方案,把方案交给了江隐。
他们好一阵没说过话了。自从陆先宁配了新的助听器,江隐仿佛完成一个小任务,再次投身于他繁忙的工作,根本找不到人。
陆先宁把方案给过去好久,江隐才回复他,[可以]。
好在江隐不是个挑剔的甲方,至少对陆先宁而言。江隐直接把他的方案给了设计师和装修公司,绿野林踪的房子开始重新装修,陆先宁时而去看一眼,期待自己的设计成果。
天越来越冷,随着裕市飘起小雪,宋竹柏知道陆先宁畏冷,给家里开了暖气。有了暖气,陆先宁更不想出门了,是每天被一脸期待的宋大奖盯得没办法,才被大狗拽出门一趟。
快近年末的时候,连宋竹柏也忙得天天加晚班。好容易有个周末能歇会儿,宋竹柏去超市买了许多菜,在家里煮火锅吃。
“年末太忙了,平时都顾不上你吃饭。”宋竹柏把煮好的菜夹进陆先宁碗里,歉意道:“没照顾好你,小陆。”
陆先宁正吃得乐呵,闻言说:“小宋哥,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我会照顾好自己啦,别担心我。”
两人边吃边聊,饭后宋竹柏去书房里翻腾一会儿,在房里招呼陆先宁:“小陆,来看。”
陆先宁进了书房,宋竹柏坐在地毯上,扬手晃晃手里的相簿:“突然想起家里有好东西。”
陆先宁坐下,宋竹柏翻开相簿,原来是他大学时期留下的照片,大多照片都是宋竹柏拍的,有淮山的同学朋友和老师,也有风景照。
宋竹柏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张照片:“这是你在淮山的中央图书馆门口拍的,记得不。”
照片里,陆先宁穿着白色衬衫,米色长裤,背一个双肩包,站在淮山大学最宏伟的地标建筑前笑得灿烂。
陆先宁看着照片里无忧无虑的少年:“小宋哥拍得真好。”
他自然地伸手去翻下一页:“有没有你自己的?啊,看到了,是你,学长和苗苗姐的合影唉。”
照片上廖采薇站在中间,一头长卷发扎成高马尾,五官立体,面容冷丽,气质矜持利落。江隐和宋竹柏站在她两侧,三人皆身形高挑,气质绝佳,站在一起就是一道风景。
“当年我们快毕业,就想着三个人一起拍个照,毕竟一起创办了论坛,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宋竹柏说:“可惜你出国了,不然你也在这张照片里。”
陆先宁忍不住笑:“怎么会呢。”
相对于支撑起当年那个论坛的江隐、宋竹柏和廖采薇三个核心骨干,陆先宁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凑热闹寻找乐趣的外人,他没有付出什么,只是喜欢江隐,继而对江隐的一切感兴趣而已。
后来陆先宁才意识到这也是他不被江隐真正接受的原因之一。江隐是个认真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会用心做好,对待既定的目标更是心无旁骛,没有一丝杂念。
而散陆先宁散漫,不喜欢努力,只是靠近江隐就充满了私心。
宋竹柏说:“小陆,有的时候你太过忽略你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了。”
陆先宁愣一下,“我在谁心中的地位?”
宋竹柏看向他,目光温和,没有一丝揶揄:“你不辞而别以后,我们都很难过,尤其是江隐。”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比从前更沉默。”
第13章
陆先宁静静坐着,看着照片上江隐冷淡俊美的脸庞。
“工作和学业太忙了吧。”陆先宁状若无事道:“那时候你们临近毕业,有很多事情要做。学长一旦忙起来,比平时还冷淡。”
“是吗?作为他多年的朋友,他是心情好还是差,我自认为还是看得出来的。”
“小宋哥,我不认为学长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陆先宁只好坦白:“你还记得那年学长过生日的时候吗?计算信息部为学长开了一个生日会,在那次生日会上,我和学长不欢而散。”
宋竹柏难得没法反驳。那场生日会上他也在,是个见证者。
江隐在大学时期是计算信息部的部长,后来在他毕业那一年的生日,部里所有人自发地为江隐举办了一场生日会,地点就在计算信息部的活动教室。
江隐不喜热闹,对于生日也不爱大张旗鼓地庆祝。但毕竟是自己曾经带过的团队,江隐还是赴约了。
消息一传开,不仅信息部的所有人,连计算机专业都来了许多人,导致教室里都快站不下——当然,陆先宁也来了。大家准备了一个双层大蛋糕,为江隐送上礼物和祝福,整个生日会非常热闹。
送礼物的环节,大部分人都为江隐准备了礼物,一个一个送到江隐面前。江隐虽面冷话少,却很受信息部成员的欢迎,因他工作能力强,又从不给大家施压,不摆架子。
举办生日会之前,江隐已叮嘱过负责人,不要让大家买太贵的礼物,如果太贵,他即使拆了礼物也会返还给本人。
即使如此,仍有一位家庭富裕的同专业学妹赠送了江隐一份贵重的礼物。学妹笑着让江隐拆开礼物,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领带。
这位学妹是江隐的追求者之一,行为高调,领带来自某奢侈品品牌,不仅价格不菲,且赠送男士领带的行为总隐含些暧昧意味。在场者都开始起哄,只有宋竹柏和廖采薇没说话,看一眼江隐的脸色。
人群中,陆先宁看着江隐把盒子收好,放在了手边。江隐面色平静,低头与女孩说些什么的时候,礼貌地笑着。
喧嚣令陆先宁感到刺耳。少年的陆先宁火气腾腾,霸道地越过所有人站在江隐面前,令江隐不得不看向他。
陆先宁把自己的礼物放在江隐面前,看也不看旁边的女孩,只望着江隐,笑得可爱:“学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江隐目光淡淡的:“谢谢。”
江隐拿起方盒,准备放在一边。陆先宁把手放在盒子上,固执地:“学长,打开看看吧。”
众人簇拥着他们,陆先宁不在乎众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只专注地看江隐的表情,希望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为自己而产生的情绪变化。
为什么对待别人都能笑着,可一看向他就变得冷淡?
江隐打开方盒。是一块手表,陀飞轮机芯,黑色漆面,18k白金,吸引视线的是手表的蓝色陶制24小时刻度字圈,以及表盘上淡金色的、设计成星状的时刻标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枚精致漂亮的手表,不知该如何去估计这枚表的价格。
陆先宁认为自己赢了一场无形的争夺。当所有人包括江隐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的胜负欲和虚荣心都得到了满足。
陆先宁不是个喜欢攀比或炫耀的小孩,但是他绝对不要在江隐面前被遮挡了身影。他一定要突出地站在江隐的视线里,就像紧紧抱住只属于他自己的最心爱的玩偶,不让玩偶被任何别有用心之人夺走。
江隐合上盒子。
“我看到了。”江隐垂着眸,睫毛落下的阴影为他的眼眸添一层冷漠。他几乎是疏远地对陆先宁说:“谢谢你的礼物。”
气氛一时凝滞,陆先宁怔愣看着江隐。
宋竹柏及时过来带着陆先宁到一旁去。热闹的生日会继续,江隐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宋竹柏陪着不知所措的陆先宁站在一旁。
“小陆,吃块蛋糕。”宋竹柏拿了一块蛋糕过来,递给陆先宁。
陆先宁已经快哭了。他红着眼眶摇头,脸别到一边。
“学长不喜欢吗?”陆先宁有些迷茫地问。
他的骄傲和自尊又在江隐面前被那冷漠的目光打碎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每次都无法跟随自己的想法变化,而他也永远讨不到江隐的欢心。
宋竹柏温柔地安慰他:“这份礼物是你的好意,我们都知道。”
一旁廖采薇漠然开口:“是吗?我差点以为今晚的江隐是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小姐抢着要竞拍的宝贝,价钱一次比一次高得多呢。”
宋竹柏低声道:“采薇,别这么说。”
陆先宁忍住没掉下眼泪,呆呆地站着:“嗯,我又做错了。”
宋竹柏叹了口气,哄他吃蛋糕。陆先宁在生日会上待了会儿,看了看离自己很远的江隐,自觉无趣,最后还是离开了。
天色已晚,司机已在学校门口等候他。陆先宁沿着路牙走,教学楼背面的庭院芳草萋萋,路人稀少。
路灯孤独地亮着,照亮方寸之地。
有人在身后叫了他的名字:“陆先宁。”
陆先宁听到江隐的声音,欣喜地回过头。江隐站在不远处,颀长的身影站在路灯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先宁马上跑回去,到江隐面前:“怎么啦?”
江隐把装着手表的方盒递给他:“我不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陆先宁看着他手里的盒子,看向他:“可我已经送给你了。”
江隐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的语气客气得像个陌生人,面色是冰冷的。泪意又冲上陆先宁的眼角,他不爱哭,今晚却脆弱得好像一戳就破:“为什么别人的礼物你都收,只有我的不要?那个女生也送了你领带!”
江隐冷冷道:“领带我也退回去了。”
陆先宁呼吸都重了。他涨红了脸:“你也以为我和她是在你面前竞争炫耀吗?”
“你们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这句话倏然刺痛了陆先宁的心脏。
他最讨厌、最不安的一点。他被江隐和其他无关的人归为一类了,“他们”,“别人”,而不是独一的陆先宁。
他这样努力地想要靠近江隐,向前跑,朝上跳,对江隐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宋竹柏和廖采薇看得见,梁策看得见,只有江隐视而不见。
从遇见到喜欢江隐的两年里,他就像个跳梁小丑,用幼稚而低端的方式,妄图吸引江隐的注意力。
“这块表已经是你的了。”陆先宁固执地看着江隐,声音里强压的哭腔却只让他可怜。“不管你要不要,我都给你了。”
江隐的声音不知何时也染上一丝怒火:“你年纪还小,花着你家里的钱,我不可能接受这种贵重的礼物。”
陆先宁终于控制不住脾气:“我爸爸的钱不就是我的吗?况且它又不贵,一个小小的礼物而已,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你这么讨厌它,从头到尾只看了它一眼!你到底是不喜欢这块表,还是讨厌我?!”
江隐沉默下来。宋竹柏从楼里快步出来,看到两人站在路边,氛围紧张。
“我不可能喜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江隐的话像一块烧热的石头,砸在陆先宁的身上。
陆先宁喘息着,他想说点什么,想争辩,想和江隐大吵一架,愤怒地告诉他自己才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小孩。
但眼泪比他的话语先一步跑出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上前夺过江隐手里的盒子,转身就走。
宋竹柏在后面喊他,陆先宁什么都听不见,他快步走着,粗鲁地把手表从盒子里抓出来,甩手砸在了路边的树上。
手表的表盘顷刻破裂,无数零件如碎裂的玻璃渣弹飞出来,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手表掉在地上,指针断裂,陀飞轮彻底破碎。
呼唤在他的身后戛然而止。
陆先宁走了,没有再回过头。
从那以后六年,他都没有也没能再回头。离开裕市,离开了曾经的一切。
他没有与江隐道别。
长大后的陆先宁自然明白过来,少年时的自己就是个笨蛋。正如江隐所说,许多事情他都不明白,只将自己热烈直白的喜欢奉为至高,除此之外,无论是谁的人生,江隐的意愿,是否会存在的未来,还是他们二人之间生来就存在的距离,陆先宁通通不在意。
这段飘渺的幻想,无根无系的钟爱,最终都没能落在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方。
陆先宁想,或许这段被遗弃的过去,就是对他的任性和傲慢的惩罚。
第14章
临近圣诞节,梁策应邀参加一场聚会,非要拉着陆先宁一起。
梁策亲自跑到宋竹柏家里来抓人:“天天待在家里,头上都要长蘑菇了。跟哥哥出去玩!”
陆先宁正穿着一身蘑菇图案的睡衣趴在床上:“冷死了,有什么好玩的。”
“姨妈喊你回家吃饭你不来,我喊你出去玩你不去,你说实话,是不是跟我们感情淡了?”
陆先宁懒得理他:“是是,感情淡了。”
梁策直接把他扛起来,陆先宁叫唤,梁策一手扛着他,一手从衣柜里给他翻衣服。
最后陆先宁还是被梁策薅出家门,穿着厚厚的白棉袄,围着围巾,戴顶白帽子,笨拙钻进梁策车里,吸吸鼻子:“冷死啦!”
梁策:“让你多运动,你成天就粘在床上,扎根似的。”
陆先宁哼一声,揣着手缩在座位里。
聚会地点在新敏西酒店,两人走进酒店,上了旋转楼梯,在电梯前等候时,陆先宁看见一楼大厅走进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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