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图转头就把这些丑玩意儿塞到梁文手里。
梁文:“?”
接下来就是放肆采购,什么四不像的黄金狗啊,什么秀成便便的玫瑰花刺绣啊,什么屎黄色的大蝴蝶啊.....但凡丑得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全被此人一股脑买下来,丢给蒙圈的梁文。
离开集市,梁文随身空间满满当当,尴尬问:“那个,我要打包好给你吗?”
天图笑了一下,说:“送你了。”
梁文:??
送你丑东西,羞辱意图足够明显了吧?
.......宋长安扶着墙壁笑得肚子疼。
天图生怕梁文留有幻想,又想出个绝美妙计,带着两人直奔酒楼。
点单,上菜。
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青菜银鱼.......
刚好够三个男人的量,却符合满汉全席的标准。
宋长安单手支颌,眉目含笑,极浅的眼眸迸出异样的眸光,通俗来讲就是.....看热闹。
梁文哪见过这场面,眼珠都瞪大了!
可恨他刚刚因为精神恍惚看医生,告知肝火旺盛近段时间必须戒油戒辣,不然早就大快朵颐。
其实吃一口也不是不可以。
梁文暗戳戳伸向油光汪汪的红烧猪蹄......
天图眼疾手快端起盘子,与绿油油的青菜调了个位,冷酷无情道:“你只能吃青菜。”
梁文手一顿,尴尬极了。
他怎么知道我不能吃油腻食品T T
天图望着他惨兮兮的表情心有不忍,但为了彻底断绝少年念想,整顿饭都在阻止梁文吃肉,自己反而没吃多少。
梁文真的有点愧疚了。
他太克制不住自己了!
天图非常满意这顿饭的结果。
没看到梁文脸颊都红润起来了吗?
回到酒店,宋长安捏着两枚铜币到江渔房间布置,瞥向满桌丑东西,笑问梁文:“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梁文看宋长安总有种亲人见老乡的亲切感,什么话都肯跟他说。
他木讷着表情,恍惚道:“又送我礼物又管着我.....他是不是.......”
宋长安身形一僵。
“......有病?”
宋长安:“.......”
嗯。
·
江渔仍然处在诡异的空间内。
认出那人就是宋长安后,江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画面就四分五裂,他再次陷入昏暗中。
再次醒来,场景大变,周围已经不是黄土营地,耳边也没有时不时传来的练兵声响。
他在一个院子里,似乎长大了很多,树荫斑驳摇曳,几枚小花落在肩头。
江渔依然不能控制这具身体,但能感觉原主心情非常急切,似乎刚从噩梦中惊醒。
他慌乱无措的起身,忙不迭往院外疾去。
院外喧闹不止,一道鸭公嗓划破天际:“弑母——瑞安世子弑母——罪不容诛——要让这样的人称帝——天下大乱啊!!”
原主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一个清瘦少年正慌不择路的逃跑,身穿红黑盔甲的士兵紧随其后。
少年长得很难看,皮肤黝黑,眼睛豆大,一把鼻涕一把泪逃命时更显得猥琐至极。
他没跑多久就被士兵摁住了。
“林悦!你喊什么喊!那是你主子!”
那被称为林悦的少年拼命挣扎:“我要告给天下人,瑞安杀父弑母,作恶多端——”
士兵呸声:“你是疯魔了吧!夫人杀主子还差不多,给我进屋清醒清醒!”
“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士兵一记手刀劈向林悦后颈,聒噪的声音总算掐了蔫,士兵不甚温柔的抬起他走入偏院。
原主似乎很着急,转身往反方向跑。一路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全当没听到没看到——也是没什么素质。
他要去哪里?
江渔心里隐隐有个猜想,这个猜想在推开那扇红木门时成了真。
屋里昏暗,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的方格投向床榻。床榻躺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素白长衫,面容白净绝尘,平静合着眼。
床榻边坐着一个男人,他捏着一盏玉白酒杯,用杯口去盛穿透黑暗的光束。神情淡淡,眼眸沉沉。
江渔推门的声音吸引男人注意,他很慢很慢的抬起头,浓长的眼睑在光尘中微微颤动,倏地笑了一下:“小金鱼。”
江渔没见过宋长安这副模样,好像有人用力在他胸口垂了一下,酸酸涩涩的疼痛蔓延全身。
他缓缓上前,单膝跪蹲在宋长安面前,艰难开口:“你......”
“老皇帝坚持不住了。这些年国库一直亏空,他撑不起哪怕一场战争,所以才会让母亲试探我。然而母亲失败,下一步恐怕是数不清的暗杀,我们要先发制人以免夜长梦多。我细算了辎重和兵力,也差不多到时候了,等会我让何辉写一封烽火信给各县各郡,要是顺利的话,或许一日就能结束宫变,到时候........”
原主没等他说完,直起身抱住了他。
空气瞬间沉寂,只听得到屋檐歇脚的小鸟鸣啼。
很久很久,宋长安动了动手,轻轻搭在原主后脊,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低声说:“我没事。”
原主的声音很低,像习惯冷淡的人笨拙表达善意:“怎么了?”
“我杀了她。”
江渔心脏一抽,五脏六腑都跟着酸疼,语气阻塞道:“你没有。”
宋长安不说话也不认同。
原主继续说:“我在梦里看到了,宋夫人故意调换毒酒,她不想杀您,她是白色的。”
宋长安呼吸一窒。
“白色是欢喜,宋夫人心里很欢喜主子。”
宋长安沉默片刻,低声道:“......是吗。”
他们抱了很久,直到暮霭将寐,宋长安才扶着桌子起身往屋门走去。
江渔盯着他欣长的背影出神,忽然那人缓缓回首,弯腰送来手掌,这只手掌干净单薄,与记忆中无数个片段重合。
·
宋长安牵着原主走出屋,屋外已经成列站好无数士兵。他们见到宋长安出来,整齐划一的行礼,为首两个士兵压着苏醒的林悦,拖到他面前。
“主子,他身上有当朝.....的令牌,夫人的毒酒也是他送的。”
宋长安冷冷扫向挣扎不止的林悦,沉声说:“送回去吧。”
士兵有些不解,挠挠头:“送回去?送回哪里?羽字营?”
宋长安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皇宫。”
士兵大骇:“皇宫?送回去做什么?干脆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斩了!”
宋长安笑了一下,眸光落在虚空的一点,原主也往那个方向看去,一排云雁整齐掠过。
他似乎正透过这些云雁看什么,缓缓道:“他有大用处。”
士兵便不再多言,压着拼命挣扎的林悦转身离去。
“列阵。”宋长安收回眸光,淡淡道,“逼宫。”
[杀父弑母逼宫——]
江渔微微垂眸。
果然是他。
第56章 镜陵·余孽
◎“不用这么悲观。”宋长安笑了,“说不定我这次运气很好。”◎
后来又闪过很多画面。
江渔摔碎的古玉像储藏的记忆碎片, 承载他和宋长安的前尘往事。
宋长安登上皇位后设三门机枢,各方相互挟持相互辅佐。前朝留下的祸端在他的治理下隐于尘埃。
江渔有时觉得时光流逝如梭,有时觉得时光慢如老龟蜗行。他以为将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历数前生时, 发生了一件事。
一个午后。
宋长安此时已经登基三年,黎明百姓爱戴新帝, 各郡各县俯首庙堂, 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他和少年.....哦,也就是暂时寄存江渔意识的身体, 依然维持极其平等的关系。
他正教少年画画。
具体教学步骤是,他画一笔, 少年画一笔。但画着画着就.....
“石头便石头, 你画手脚做什么?”宋长安捏着毛笔,宽长的素白袖子挽起, 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 神情颇为无奈。
少年沉默不语, 又给王八壳画了网格......不画还好, 画蛇添足这两笔, 王八又偏向其他物种了。
宋长安搁下毛笔, 替少年擦去脸颊的墨痕,无奈说:“既然不会, 你跟人家比什么画画?”
少年冷清的眼眸瞪向宋长安:“谁说我不会。”
别看宋长安脾气好, 并不奉行夸夸育人, 在他看来没有道理的夸赞都是捧杀。于是他轻叩案牍,问:“那你告诉我, 这是什么?”
少年:“.......”
宋长安饶有兴趣的看他, 丝毫不顾少年窘迫的神情, 追问:“嗯?”
少年:“你。”
宋长安顿了下才反应过来, 屈指敲了敲他脑袋,笑说:“以下犯上,九族不要了?”
少年嘀咕:“我有个屁九族。”
春季风大,龙息殿四面通风,灌入屋内的风把宣纸吹得哗哗作响。
宋长安便弯腰抱起脚边打盹的小猫,放在宣纸上当镇纸。
少年手一顿。
宋长安戳了戳小猫的圆屁股,小猫任戳任摸,睡得暖呼呼。他笑说:“画它。”
也行。
少年于是把‘王八’安置,重新铺了一张宣纸,煞有介事的描摹。
“它多大了?”少年问。
宋长安想了想:“七岁吧。”
少年抿了抿唇,问:“猫能活几岁?”
宋长安笑了:“舍不得小猫?谁一开始嫌它吵闹。”
少年瞪他。
宋长安作投降状,安抚:“别的小猫十岁,这只小猫嘛......”
少年看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
“他能陪你很久。”宋长安笑了笑。
“很久是多久?”
“我陪你那么久。”
“......”少年莫名有些脸热,低声‘哦’了一下。
宋长安陪了一会,看一人一猫相处还算和谐,便去另一张案牍处理帖子。
前朝皇帝残暴无仁赋税严酷,他虽以最小代价逼宫成功,但战争就是战争,百姓仍然处于极度赤贫状态。
不过根据他新制的法令休养生息,又有两样利于农业的新技术问世,只需半载就能恢复鼎盛时期。
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积极推动新政策,呈上来的帖子大多是‘陛下身体好吗’‘陛下要皇后吗’‘陛下今早吃啥’‘陛下江南有大美人要看吗’等灌水内容。
宋长安不到一个时辰就批完了。
他看向侧边的少年,这位据说为‘宫廷绘画大赛’紧张准备的某人已经趴桌睡着了,纤细单薄的手轻轻搭在小猫身上,一人一猫,睡得香喷喷暖呼呼。
宋长安笑了一下,正想替他盖个毯子,禁卫军首领‘哐哐哐’进来了,身上的配件撞的叮当响。
“陛下!”禁卫军行了个礼,倏地瞪向被吵醒迷瞪瞪搓眼睛的少年,先训斥,“放肆!还不快过来跪好!”
少年抱着猫走过来,乖巧:“师父。”
然后不跪。
禁卫军气死了,恨不得把逆徒就地正法,怒斥:“小心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宋长安拦住他:“不必了,荣将军有何事要报?”
又包庇他。
这样逆徒如何成材!
荣将军忧愁的叹气,随后想起自己的正事,拱手道:“陛下,掖幽庭那位最近有些古怪,怕是厉鬼上身了。”
宋长安极轻的压了压眼角,“说。”
荣将军:“掖幽庭每天晚上都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一开始守卫以为有人装神弄鬼,循着声源找去,却发现声音是从那、那位房里传出来的。他似睡似醒,蓬头垢面,谁叫也不应,只露出极度恐惧的模样。”
“亏心事做多了,梦魇缠身。”少年默默说。
荣将军瞪他:“别插嘴!没礼貌!”
少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确实像是梦魇,可他天天如此便算了,昨天清晨忽然癫狂发疯,四处问人有没有听说过....‘系同’?还污蔑陛下不详.....守卫生怕有纰漏,这才上报于臣。”
宋长安听到‘系同’时顿了一下,沉默许久,开口:“知道了,加派人手看管。”
荣将军抱拳:“是!”
荣将军说完也不离开,犹犹豫豫看着宋长安。
宋长安瞥他:“还有事要说?”
荣将军咬牙:“陛下,您登基以来矜矜业业鞠躬尽瘁,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日益充盈,为何不尽快处置前朝余孽?”
宋长安倏地蹙了一下眉,眸光沉沉落在地面,沉默不语。
荣将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告罪离开。
一旁抱着猫的少年往前迈步,结结实实的问:“为什么不杀赵凌?”
宋长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少年极黑的眼眸无惧无畏望着他,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宋长安揉了揉眉心,笑说:“我答应过父亲,不动赵凌。”
少年执拗道:“可是他恨你。”
满脸写着‘老子一定东山再起等着吧’
宋长安笑了笑:“那就恨吧。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少年愣怔,或许后一句才是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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