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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轨(近代现代)——不甜茶

时间:2024-02-27 09:14:52  作者:不甜茶
  陈路生伸手顺了顺林重脑后炸起的头发,他很享受林重此刻对他的亲近。
  “太逊了。”林重说。
  陈路生以为林重说的是他,嗯嗯着点着头。
  光透过窗帘后变得稀薄,空调温度正好,不冷不热,陈路生的衣服上有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
  落在头上的力道轻柔,抚摸着林重,很舒服,林重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躁动不停的心忽的在此刻静下来。
  林重不可遏制地想,他这样可真难看,苟且地活着,突然得了点爱,得了点纵容,就好像个暴发户一样,疯狂作疯狂闹,生怕不能凸现自己有钱了,浑身上下透着那股子穷酸劲儿,没出息死了。
  想着想着,林重不再继续想了,他感觉好累,脑子停滞了一样。
  以前总有无穷多的精力,有无穷多的事想做,一点小事都能让他情绪上下起伏好一阵,开心的时候恨不得舞一段,伤心了能哭得撕心裂肺,而现在,心多跳一下,他都感觉被减了寿命。
  心脏已经垂垂老矣了似的。
  他好像一直都很累,从好久以前就好累,疲惫一点点积攒下来,到了今天,仿佛彻底腐蚀了他的心脏,一时之间缓不好。
  但这样靠着陈路生,他会有种疲惫被一点点抽走的感觉,虽然很缓慢很缓慢。
  “小山,把烟和酒戒了吧,我陪你戒。”陈路生声音温柔,“好不好?”
  “可以慢慢戒嘛?”林重问。
  “当然可以。”
  “一会儿吃饭我可不可以在床上吃?屁股疼。”林重又问。
  “当然可以。”
  林重在心里问,你可以爱我一辈子吗?
  在想象中,陈路生回他,当然可以。
  日子由曲折归于平淡,仿佛两人奇妙且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共识一样,谁也没再制造波澜。
  林重可能是因为累了,他是陈路生买下的情人,人付了钱,他收了钱,理应得有个情人的样子,而陈路生也不再提爱这个会激发矛盾的词了,他明白自己没资格要求林重的爱,也没资格要求林重接受他说他爱他,能有默默无声爱林重的机会,他就满足了。
  他们像对小情侣般住在一起,一起吃饭,晚上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情动时互相抚慰。
  可他们彼此也都知道,这份平淡很浅显,只需把头稍微往下面缩一缩,就能看见他们仍身处风暴中,脚踩在风眼上。
  什么都没有解决,只是一切被视而不见罢了。
  戒烟戒酒的过程并不顺利,林重还是会偷摸去抽一根,在陈路生睡着或者没空管他的时候,被陈路生发现,耍赖地亲陈路生一口,陈路生也就没脾气了。
  瘾上来时,他们会疯狂地接吻,仿佛对方的唾液里有尼古丁一样。
  接吻,上床,疯狂发泄。
  两人都不去公司,在家里厮混,陈路生靠一台电脑和手机远程处理公司的事务,从早到晚十几个电话,每天都有线上会议,林重则买了一堆财管和经济法的书,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学。
  林重大学学的金融学,他爸妈不知听谁说的,金融赚大钱,他那会儿也什么都不懂,上了大学后才知道这专业很吃背景和人脉,还有钱,可这几样林重都没有。
  毕业那会儿林重凭着优秀的实习经历和获奖经历,以及名牌大学的学历,才通过的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招聘,后来工作黄了,又错过了招聘季,还瘸着腿,那时候林重一边打工一边寻思别的出路,最后自学了会计专业的书,考了初会,回到这边之后也是做的财务相关工作。
  他之前是想在会计这一行发展下去的,所以之前一直想把CPA考下来,前年已经考下来四门了,去年的时候本来要再考两门的,但当时他哥生病,他被他妈叫去陪床,就没去成。
  在他妈眼里,什么都没有他哥重要,总是那一句,什么能比你哥的命重要。
  也没错,他哥的命确实最重要。
  现在这段时间,正好闲得无事可做,林重可以继续学。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碎了,林重就自己把自己慢慢拼起来。
  林重放下笔,拿起空了的杯子走出书房,书房被他占了,陈路生这几天都是在餐桌上办公开会的。
  餐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看得出来,邮件只处理到一半。
  陈路生正在厨房里切橙子,厨台上放着一个裂纹横生的陶瓷杯,那杯子被林重摔坏后再拼起来也用不了了,漏水,但就一直放在那儿,没有丢掉。
  看着那个杯子,林重想,不止他想把他自己拼起来,陈路生也想。
  可惜,他们两个都不太会拼,都很笨拙。
  陈路生听见声响,转过身,看了眼林重手中的空杯子:“我帮你。”
  他拿过林重手中的杯子去倒水,一边倒水一边说:“没水了,你喊我一声就行,我过去。”
  杯子倒满水,陈路生把杯子递回给林重。
  水温正好,不烫人,林重拿着杯子,转身回书房学习。
  过了一会儿,陈路生把果盘端进书房,喂林重吃一点水果,林重学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不喂他,他一天都不知道吃水果。
  晚上陈路生准备好木桶,倒水放药包,给林重泡脚,木桶足够将林重的小腿也泡进去,在大腿上盖上一层毯子,捂一会儿汗。
  这两天陈路生还研究起了艾灸,天连着好几天都是晴天,林重的腿倒没怎么疼过,前天晚上下了点雨,林重在睡梦中感觉到疼了,轻微的,并不明显,就一会儿,然后很快就感觉不到了,而那天晚上陈路生一听见雨声就醒了,爬起来给林重揉了一晚上的腿。
 
 
第31章 
  端午节这天,陈路生买了一袋粽子回来,林重家乡这边都吃咸粽,陈路生还没吃过咸的粽子,到家后林重去试用陈路生给他买的按摩仪,陈路生则进了厨房。
  忽然,林重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林重的手往后伸了伸,够到手机,接通了电话。
  他没看手机,自然也就没看到来电人的备注。
  所以当手机里传出他妈的声音时,他是有点惊到的,“小山,你还在公司呢吗?”
  林重没回答,反问:“什么事?”
  “你爸单位发了点橙子,我想着给你拿过去。”林母说“我就在你们公司这呢,我看灯都关了,你们宿舍在哪?不是说在公司这儿吗?”
  林重给他妈发过消息,骗他妈说工作忙,去公司宿舍住一段时间,他妈当时也没回他。
  “你等会儿。”林重说完挂了电话。
  他套了件薄外套,在门口换鞋。
  临出门前,朝厨房里喊了一声:“路生,我出去一趟,我妈给我送了点橙子,我下去拿,马上回来。”
  “好,注意安全。”陈路生从厨房里冒出个头来。
  林重关门,乘电梯下楼,这里离公司很近,走路不超过五分钟,他紧赶慢赶,用了三分多。
  林母站在公司楼下,怀里抱着一袋子橙子,看见林重过来,往前走了几步。
  林重接过橙子,“怎么过来的?”
  “骑你那个破电动。”林母说“行了,我回去了。”
  “嗯。”
  林重看着林母转身离开,林母把电动车停在了另一边,过去有一段距离。
  在林母走到一半的时候,林重突然叫住林母:“妈。”
  林母回头。
  “注意安全。”林重说。
  公司门口的壁灯太亮,把这一片照得宛如白昼,林母回过身去,继续走向对面。
  林重看到了母亲头上的白发。
  时间在慢慢杀死这个辛苦了一辈子的女人。
  风吹过,路边的树叶沙沙响,树影婆娑,被光穿出几个白洞,死了又好像没死透般,不时抽动几下。
  林重又恍惚间意识到,杀死面前这个女人的不是时间,是他,是活不出一番名堂的她的儿子。
  然后他又想,高二那年,他坐在座位上,下课也不起来一下,等放学了,人都走光了,他才从座位上起来。
  因为他的一只鞋掉底了。
  那鞋修修补补多少次了,终是没撑住。
  他拖着步子走,趿拉着脱底的鞋,鞋只剩前端的一块还连着底,他慢吞吞地下楼,到二楼时,听见了陈路生的声音,吓得他抱起自己的鞋,疯狂往楼下跑。
  他害怕被别人看到,更怕被陈路生看见。
  十七八岁的少年是最在乎面子的,他们薄弱的自尊需要用很多东西去维护,有人用昂贵的衣服和鞋,有人用挥于拳掌间的暴力,有人用爱。
  而那年十七岁的林重什么都没有,低着头,狼狈地抱着自己坏了的鞋,洗得白白起着球的袜子踩脏,在下楼梯时步子跨得太大,摔了个狗吃屎。
  他趴在地上,手肘、膝盖磕青,疼得眼泪快出来了,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正在缓缓向下延伸,他顾不上疼了,爬起来,往下跑。
  跑出教学楼,他发现自己的鞋丢了。
  可回去肯定会碰上陈路生,他看了眼自己脚上的袜子,随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着,蹲了足有半个小时,他猜想陈路生应该走了,他这才返回教学楼,去找自己的那只鞋。
  鞋应该是落在了一楼和二楼之间楼梯的那拐角处,他就是在那摔的,他低头在拐角处找了一圈,包括上下楼梯,但没找到。
  他往二楼走,脚踩上二楼的走廊,余光里好像有什么,他的视线转过去,然后他看见走廊里陈路生靠墙站着,离他只有几步之远。
  陈路生一手插兜,另一条手臂自然垂落,手上勾着一只鞋。
  见林重看过来,陈路生曲起手臂,食指和中指勾着鞋的鞋帮,那只鞋在林重的视野里升高,“你的?”
  鞋的底已经快和鞋彻底分家了,连接的那一小截也快撑不住了,正在一点点断开,鞋底和鞋身奇妙地形成了一个角度,林重觉得那像野兽的嘴,什么东西都能被吞进去。
  嘴越张越大,最后啪的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击重击,从林重的脑瓜顶穿到脚底。
  鞋底彻底掉了,掉在了地上。
  林重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他飞速抢过陈路生手里的鞋,捡起地上的鞋底,跑得像支流矢,直到离开陈路生的视野范围。
  他回到家,家里父母都快吃完饭了,他站在门口,跟他妈说:“妈,我鞋坏了。”
  他的脚也好像磨破了,好疼。
  “你那脚跟长牙了一样,天天坏,明天自己去找修鞋的修去。”他妈说。
  “能不能给我买双新鞋啊?”他说得很没底气“这鞋修了好几回了。”
  “哪有那么多钱给你换鞋,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一下我们呢。”他妈气得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对着林重说教,“我们每天起早贪黑,挣点钱容易嘛。”
  林母的声音在整个房子里回荡,租的房子小,床、桌子挤在一起,衣服什么的堆在床尾,乱糟糟的。
  房子是地下室改造的,屋里的空气永远湿漉漉的,带着潮气。
  林母一直说教个不停,每次都是这一套,林重都听腻了,他站在门口挨训,低着头,再不发一言。
  若说了,他只会被训得更久,还会挨打。
  他不想挨打。
  视线里是他哥的小白鞋,干净的,新的。
  头顶的灯泡并不是很亮,光线发黄,把人投出黑黑的影子,投在地上,林重看着自己的影子,轮廓清晰,只是头被床盖住了,像生生截断了一样。
  一阵风声从耳侧呼啸而过,林重回过神来,林母已走到了电动车前。
  林母个子不高,身材也不胖,算那种很瘦的了,头发短到下巴那。
  他看着母亲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心想,原来不止我在杀死他们,我也早就被他们杀死无数次了啊。
 
 
第32章 
  林重抱着袋橙子,回到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解鞋带,陈路生走过来蹲下身帮他解,他遂收手,身体往后靠了靠。
  许是这几天被伺候惯了,林重身上不免生出了几分骄矜劲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陈路生解开一只鞋的鞋带,扯松了些,手托着鞋跟,给林重脱掉鞋。
  鞋侧面缝着logo,林重不认识这个牌子,但这是陈路生给他买的,应该挺贵。
  陈路生第一次送他鞋,是在高中,他的鞋在陈路生手里完全掉底的第二天,早上在学校门口碰见陈路生,陈路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只为等他,他把他拉进学校对面那条街的巷子里,把鞋塞给他。
  说是赔他的。
  他把鞋又推了回去。
  “那鞋本来就坏了,不是你弄坏的,不用赔。”他那时低着头,不敢去看陈路生的眼睛。
  春秋夏他就一双鞋,还坏了,送到修鞋的那里粘底,没办法,那天上学他把棉鞋穿上了,捂得脚上全是汗。
  他怕有味道,站得离陈路生老远。
  当时他的裤子还短着一截,高中那会儿长得快,他上的那个学校又是个各项费用特别高的学校,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些家境不错的孩子,而他不一样,他是班里唯一一个特招生,是为了高额助学金和奖学金才进去的。
  别的同学一年换一次校服,而他高中三年就没换过,高二的时候裤子就短了,露着脚脖子,他很庆幸,不是在冬天,不然裤腿那总是会露出一部分秋裤,难看得要死。
  “是嘛,我看到的时候还是好的啊。”陈路生笑着说“你不用为我辩解,是我弄坏的,我赔给你,理所应该。”
  陈路生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林重差点都要相信陈路生是真看错了。
  陈路生把鞋捧给他,一脸真诚:“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那时候的陈路生留着一头短发,快贴发根的那种,但是好看的,笑容温和,真的很迷惑人心。
  他像被摄了魂魄般,愣愣地接过鞋,呆呆地道了声谢:“谢谢。”
  “你应该说你原谅我了。”陈路生教他改口。
  他仍呆愣愣的:“……我原谅你了。”
  “那我先进去了。”陈路生说完转身走出巷子,朝对面的学校走去。
  巷子幽长,照不进来多少光,而巷外明亮得像个新世界,视野里,一切宛如一张暗调照片,只有巷口的一处光亮框住陈路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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