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看林重走路又跛得厉害了。
林重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望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
当眼前看不清的时候,人就容易恍惚。
林重模模糊糊从车窗上看到了自己咬着嘴唇快哭出来的脸,可他并没有咬嘴唇,也并没有快哭出来。
他努力从记忆里翻找那张脸的出处。
最后他想起来了,是陈路生把他压在车里,那天的夜和今天一样浓,天色漆黑,车窗外店铺灯牌闪烁,他的脸映在车窗上。
车内的氧气好似变得稀薄,林重深深吸气,却仍感觉缺氧了一样,眼前白花花的,胸闷气短。
“停车。”林重气息发虚,声音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但车内很静。
陈路生忙踩下刹车,林重却等不及了,车还没停稳,他就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脚没落稳,前面又有路缘石,他的脚背磕了下,他身体向前扑去,摔倒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不起来,一遍遍想为什么,明明他都快把现在这个陈路生和当初那个陈路生当成两个人了……为什么又来了……
陈路生下车绕了过来,扶起林重,问他哪磕着了,脚有没有事,林重好像失神一样不说话,也不动,陈路生在林重腿上摸了又摸,确定没伤着骨头没扭着,这才抱起他放到了车后座上。
林重在车座上蜷成一团,陈路生将车开走,起步时林重身体受惯性影响晃动了一下,片刻眩晕感袭击他,他脑袋像要炸了一样,轰然间,无数的东西填满它,充胀它,想把它撑爆一样。
第37章
到了家,陈路生打开车门,抱林重下车进家门,林重闭着眼,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陈路生把林重放到床上的瞬间,林重的眼珠动了下,他眼皮很薄,所以那不明显的滚动也没能逃过陈路生的眼睛。
陈路生帮林重脱了鞋袜,擦了药,盖好被子,道了句:“晚安。”
他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没有拆穿林重的拙劣演技,给了林重喘息,说完他进了浴室冲澡,很久后出来,躺在床的另一边,和林重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林重真想感谢陈路生一句,真的,因为如果陈路生再多说一句话,他们之间堪堪维系的薄冰就会碎裂开,他会忍不住亲手砸碎它。
他躺在床上,眼前漆黑,他沉下气,告诉自己——要做好一个情人。
下一秒,他就沉不住了,只想骂一句去你妈的。
浮尘在阳光下起起落落,从窗外投进来的光正好将人笼罩住。
林重趴在桌子上,大抵是刚睡醒,眼睛迷迷糊糊地半睁着。
他怎么睡着了?他揉了揉脑袋。
窗外阴雨连绵,昼夜不歇,已是下了一天一夜了,教室里开着灯。
他直起上身,前方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陈述着书上面写了的东西,他感觉有些无聊,肚子里传来不适感,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小腹,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你怎么了?”那声音从旁边传来。
声音是好听的,就是怎么听怎么像不怀好意,恶意嘲讽,林重想,那家伙是不是只会这么说话,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劣性基因,改不过来。
“跟你说话呢?闹肚子了?”赵景川就坐在林重旁边,两人挨着。
闹肚子?应该不是的。
只是睡了一觉,记忆就像尘封了好久一样,林重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陈路生给了他一支钢笔,就在他的肚子里。
所以他才会好难受。
他摇了摇头,继续趴桌子,眼睛看向陈路生,陈路生坐得比较靠前,在他右前方,他坐在那只能看到陈路生的侧脸。
陈路生直视着前面,亦或是低头看书,就是不会瞥过来看他一眼。
总是这样,他也习惯了。
可每次目光望过去,他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渴望——回头啊,看我一眼啊。
陈路生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喝完把水杯放在地上,林重知道他的意思是水没了,需要接水。
陈路生连命令他都是不需要说话,不需要理他的。
如果去做个护工之类的,林重觉得他会拿最佳员工奖,你看,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就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把对方伺候得跟个爷似的。
下课铃响了,他一点都不想动,他一动,钢笔就会动,很不舒服。
可是他还要去给陈路生接水。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陈路生桌子旁,蹲下、拿杯子、起身,简单的动作折磨得他汗都下来了,好在饮水机离这不是太远,下一间上课的教室也就在隔壁,他接好水,还给陈路生,找了个空位坐下。
赵景川那家伙欠欠地坐在了他旁边。
好烦,林重想。
他翻开书,看了眼上节课的内容,复习了一遍,因为里面钢笔的存在,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眼睛盯着书,看着看着就把目光移到了陈路生身上。
陈路生还是没有看他一眼,他心想,早知道把陈路生杯子里的温水换成热水好了,烫死陈路生,这样他绝对会生气,然后就理他了,可他又不舍得陈路生被烫,多贱啊。
“这题怎么做?”赵景川的膝盖撞了过来。
腿被撞得挪了位置,身体不由绷紧了一瞬,林重瞪了赵景川一眼,拿笔写下解题过程,丢给赵景川。
“我看不懂。”赵景川凑过来,贴得挺近的。
这个人总是这么没有分寸感,令人讨厌。
林重被迫给赵景川讲了遍,赵景川也不知在没在听,反正最后这家伙给林重来了一句“听不懂”。
林重不禁怀疑赵景川的智商:“你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赵景川:“我的事,你少打听。”
林重心想,我还不想知道呢。
老师走上讲台,赵景川立马跟应激性反应似的,趴桌子睡觉。
林重无语:“……”
上面老师讲着课,林重偷闲的一会功夫儿,气呼呼地在赵景川的袖子上画了个王八,课上到一半,赵景川睡醒了,一抬头又一低头就看见了袖子上的丑王八,龟壳上写着傻逼两个字。
赵景川看向林重:“你画的?”
林重摇摇头。
“肯定是你画的。”赵景川又用膝盖去撞林重的腿。
林重身体猛地一颤,一脚踩住赵景川的脚。
赵景川嗷一声,引得整个教室的人都看了过来,他龇牙咧嘴地把头埋起来,众人的视线在他身上聚焦了几秒,又纷纷回过头去,他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地对林重说:“抬脚。”
林重慢吞吞收回脚。
赵景川直起身把薄外套脱了,扔林重怀里:“给我洗的。”
林重难受得紧,不想搭理他,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起来。
“咋的,哭了?”赵景川特欠揍地贴林重耳边说。
林重还是不理他,他根本不敢想象他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赵景川嘚瑟两句就消停了,一直到课间,林重才抬起头来。
赵景川把两张纸扔到他桌上,“老师的板书,要不?”
林重要,只是他看了一眼赵景川记的,θ写成了8,他差点没笑出来。
“给老子买水去。”赵景川甩过来一张百元大钞。
林重刚觉得赵景川干了件人事,才一会儿功夫,就又这个德行了。
他捡起钱,把赵景川的衣服放到桌上,抿唇站起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出了教室,他努力让自己走路的样子和正常无异,害怕别人看出来什么。
忽然肩膀被人从后面扣住,陈路生拉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去了厕所,两人挤在厕所隔间里,陈路生的样子好凶,捏着他的脖子,狠狠咬他的嘴唇。
第38章
“你就那么喜欢粘着男人嘛。”陈路生把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我没有。”
林重怕别人听到,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你往赵景川身边凑。”陈路生说“是不是两节课不够啊?让它一直在你肚子里待到下午好不好?”
林重摇头。
“那还不趴过去。”陈路生冷声道。
林重乖乖转过身去,趴在隔间门上,捂住自己的嘴,陈路生的手摸上他的腰。
裤子垂到了脚踝上,陈路生的手扣紧了林重的腰,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在林重腰上留下青紫。
陈路生将钢笔取出来,扣腰的手绕向前,抓住林重的衣服下摆往上拉,塞进林重嘴里。
“咬住。”他说。
林重顺从地咬住。
陈路生拔下钢笔的笔帽,一手持笔,一手重新扣住林重的腰,防止他乱动,然后他在林重裸露的腰后落笔,尖锐的钢笔尖刺进皮肉,林重疼得额头上后背上冒细汗。
好像有风声在耳边肆意,林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漆黑一片,不是白色的隔间门,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腰,触感光滑细腻。
连疤都没留下。
原来他刚才是睡着了,做噩梦了啊。
他像是刚从真空中挣脱出来,充足的氧气灌进肺腑,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条快要渴死的鱼。
他坐起身,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窗外风声呼啸,透进来丝丝凉气。
“做噩梦了?”陈路生也醒了。
他起身抱住林重,手一下下顺着林重的背:“不怕不怕……”
林重靠进陈路生怀里,身体一阵阵无力,陈路生温柔的抚摸令他原本清醒过来的脑子再次变得混沌。
记忆像海中的漩涡,巨大的吸流将他拖拽入其中,他不想想起,可零碎的片段不可控制地浮现,渐渐连成完整的一条。
后腰上刺痛不止,陈路生在那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赵景川一个,周博一个,再不听话,”陈路生的声音于他耳边响起,带血的钢笔尖映入他的眼帘,“我就把它直接塞进去,不带盖子。”
他忍不住浑身瑟缩着颤抖着了一下。
陈路生将他抱得更紧了,他已经快分不清被抱紧的和被刺字的到底哪个是此刻的他了,他狠狠咬自己的嘴唇,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衣服穿好。”又是陈路生冰冷的声音。
他看见陈路生把笔帽盖回钢笔上,扔进垃圾桶里。
“不怕了。”陈路生忽然又变得好温柔。
他侧过头,陈路生的侧脸近在眼前,模糊的,朦胧的。
像闪屏一样,眼睛闭合一次,眼前便换了一个画面,陈路生背对他走在走廊上,黑夜里陈路生看着他温柔地哄他,在教室里陈路生喝了一口他接的水,陈路生拿笔在桌上一下下点着,赵景川问他水买哪去了,陈路生温柔地看着他,赵景川把桌上的衣服扔到他头上,说他哭得娘们唧唧的,真难看。
他真的受够了。
他一把推开陈路生,跑出了卧室。
打开卫生间的灯,他站在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把冷水扑脸上,洗漱台上被他弄哪都是水,连镜子上都甩上了水珠。
他笼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眼前终于清晰了,没有了头发的遮盖,额角的疤露了出来,坑坑洼洼地印在那里,恶心着人,明明愈合了,却又好像没愈合一样,时不时疼一下。
曾经的那些破事也一样。
都来恶心他,不让他好过。
他忽然想抽烟了,转身看见陈路生站在卫生间门口,他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他很快挪开目光。
绕过陈路生,他走到客厅,从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他窝在沙发上,蜷着腿,烟入肺腑还不够,他又想要酒了。
家里的酒大概被陈路生全清掉了,他把冰箱和橱柜里找了个遍,没找到,他叼着烟,郁闷地坐回沙发上。
一根烟抽完,他够到烟盒,又给自己续了一根。
陈路生一直站在那看着他,许久才有了动作,走到玄关前,换鞋出去。
林重莫名松了口气。
良久,陈路生又回来了,抱着一箱酒放到茶几上,他找出酒起子,打开了一瓶酒,递给林重。
林重接过。
陈路生又开了一瓶,“我陪你喝。”
两人闷声喝酒,也不说话,林重的酒量练出来不少,几瓶酒下去才有了些醉意,半箱没了的时候,他开始口不择言了。
“你以前真不是个东西。”林重说完又骂一句“草你爹的。”
“嗯。”陈路生赞同。
林重给了陈路生一拳,砸在了陈路生肩膀上,“你还嗯!”
陈路生笑了笑:“嗯。”
“去死吧你。”林重斜了陈路生一眼。
“我还不想死。”陈路生很认真道。
林重轻哼一声,他坐在沙发上,陈路生坐在他脚边的地上,靠着沙发,他伸脚踹了陈路生一下,“去死。”
陈路生:“不死。”
林重不理他了,喝了口酒,歪靠着沙发。
“我爱你。”陈路生忽然道。
林重脸颊红扑扑的,眼里满是朦胧的醉意,他冷笑一声:“呵,你有病,三年前你不爱,我跑了你不爱,都跑三年你跟我说你爱我,爱你妈爱,就你这种爱法,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三年前我就爱上你了。”
“放屁。”林重说“爱我你把我送给别人。”
陈路生:“对不起。”
林重:“你还划伤我的脸。”
陈路生:“对不起。”
林重:“我不接受!”
林重咕咚咕咚把酒瓶里的酒喝干,他把空瓶放到地上,伸手又拿了一瓶,打开瓶盖,继续灌。
陈路生没喝多少,光看着林重往嘴里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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