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俩人拌嘴,林重和周博已经习惯了,以前在宿舍就是这样,天天吵吵,他们就在旁边看乐子,时不时拱拱火,或者给声震惊的“哦”。
此时,林重和周博默契地同时发出一声:“哦!”
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拿起杯子,对碰了一下,浅饮一口。
大宇和小河吵得太大声了,把孩子都吓哭了,小河的老婆过来一把抱起孩子哄,孩子一到自己母亲怀里立马不哭了,随后小河跟几人介绍自己老婆,脸上的骄傲丝毫不掩,大宇难得没不给他面子,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大嫂。
小河的老婆是个健谈的人,和林重他们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话题偏到了林重身上,小河的老婆随口问了句林重是不是单身,她给他介绍个女孩子认识啊,也是在北京这边工作的,话一出口,林重还没急,其他三人却急了,脸色都变了。
小河打岔:“小林子还年轻,不急。”
大宇接茬:“对啊对啊,你看他那张脸,是缺女朋友的人嘛,要缺也是我缺啊,弟妹,你给我介绍吧,我也单身。”
周博默默攥拳。
小河的老婆倒没觉察出什么,只是面对大宇的话,沉默了。
沉默在包间里弥漫,然后骤然在众人的爆笑声中破碎。
大宇自己笑,还不准别人笑他,“笑什么,怎么了,别看我这样,在我们办公室,我也是最帅的男的。”
“你也是唯一的男的。”周博接话。
大宇瞪了周博一眼,有这么拆人台的嘛,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当天晚上林重喝多了,醉得神志不清醒,大宇也喝了不少,但好歹还清醒,周博把大宇送上出租车。
上车前大宇搂着周博的肩膀,说:“小林子就交给你了,这可是你表现的机会,别再错过了,事儿一直闷在心里不说出来,你甘心嘛。”
周博目送大宇上车,车挤入车流中,渐渐驶离。
他返回到包间,林重趴在桌上,双颊泛红,睫毛时不时微微颤动一下,落在下眼睑的阴影宛如蝴蝶的一半翅膀般。
他拍了拍林重,“林重,起来了,我送你回去。”
林重把脸别向另一边。
他无奈把林重从椅子上拉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林重嘴里嘟囔着,声音细碎,听不清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近,方才听清林重在说——有你们真好。
他无声笑了,轻声说:“有你,也真好。”
扶着林重走出餐馆,他拿出车钥匙开锁,余光里又瞥见了那辆辉腾,他把林重扶进车里,转头再次去看时,车不见了。
他坐进驾驶位,伸手帮林重系上安全带,贴得近了,鼻尖萦绕的全是林重身上的酒气,他盯着林重细白的脖颈和从衣领里探出的一小截锁骨发愣。
喉间发痒,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今天也没喝酒啊,怎么感觉这么热呢,他从车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猛喝了几口。
燥热缓解了一些后,他启动车子驶离。
车内很静,没放音乐,只有林重的呼吸声,穿透空气,钻进周博耳朵里已变得极其微弱,难以察觉,周博仅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脏疯狂泵动。
有些事确实不甘心就这么闷在心里,可说出来……周博深吸了口气,又沉沉吐出,然后一路无言。
车停,他扶着林重下车,把林重送上楼,用林重的手解了门锁。
他架着林重的胳膊走进去,扶着林重到卧室的床上,他坐在床边,凝视着林重那张漂亮的脸。
林重变了很多,和三年前有些不一样了,少了朝气,多了几分沉郁,以前的林重啊,像个不会累的小陀螺一样,永远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比谁都努力,大学四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学习、竞赛、实习一个不落,像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水分,还要兼职赚钱,三百六十行他至少干过一半,做过家教卖过货,上过工地架子学过电工。
他们创业那会儿,压力非常大,磕磕绊绊的,每次出现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找林重,他们所有人都把林重当成了主心骨,仿佛只要有林重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那时候公司里很多人都默默喜欢着林重。
他又何尝不是呢,那个时候的林重真的很难不让人喜欢,他努力、优秀、耀眼,有着不同于那个年纪男生的成熟和稳重,重感情,也温柔细心。
林重会最先发现他发烧,会怕他嗓子难受,睡前帮他接好水,大半夜起来又去看他的水杯里还剩多少水,帮他重新接满。
我喜欢你……周博嘴唇张张合合,这话终是没吐出口。
暗恋了六年多,却连宣之于口的勇气都没攒够。
门锁打开的声音闯入,周博扭头,透过敞开的门望向了玄关的方向,墙体阻断了他的视线,拖鞋趿拉过地面的声响渐渐近了,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拐过凸起的墙体,进入到他的视野里。
陈路生无视周博,径直来到床头,把手里的袋子扔到了床头柜上。
周博的视线转到袋子上,袋子是透明的,能清楚让人看见里面装了什么,几瓶解酒药,还有两盒套。
第57章
“小山的朋友?”陈路生好像才看到周博一样。
周博是知道林重的小名的,听林重的爸妈那么叫过,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你好。”陈路生伸出手“我是小山的男朋友。”
周博面色不变,没有伸手和陈路生握手。
“你很没礼貌。”陈路生收回手,拿出袋子里的解酒药,拧开盖子。
解酒药是口服式的,他喝了一口,一手拿口服液,一手扶住林重的下颌,弯腰把嘴里的药渡进林重嘴里。
一瓶口服液不多,他喂了两口,一瓶没了。
他喂完,看向周博,眼神里透露出要赶人的意思,周博攥了攥拳,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他走得慢,临到房门口了,他忽然停下了。
他侧过身,望向陈路生,“那辆辉腾是你的车吧?跟了一路了?”
陈路生确实跟了一路了,他给林重发消息问用不用接他时,他其实一直在餐馆门口,可林重压根没看手机,他就一直等到周博扶林重出来。
陈路生把药瓶丢进纸篓里,没有回答周博的问题。
周博轻笑一声,那笑声传进陈路生耳朵里,像在讥讽他“你这点小把戏”一样。
周博接着道:“套刚好今天用完吗?”
陈路生抬眸,直视周博的眼睛,“还有两个,不过不够用。”
“林重喝醉了。”
“所以我喂了他解酒药。”陈路生说。
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的交锋:“苦。”
两人同时看向说话的林重,林重仍闭着眼,嘴唇动了动,眉毛皱在一起,陈路生连忙去冲了杯蜂蜜水,嘴对嘴喂了林重一口,林重的手仿佛无意识地勾上陈路生的脖子。
等陈路生喂完一口,他搂着陈路生的脖子,嚷嚷着:“陈路生,还要。”
陈路生喝了口蜂蜜水,又喂过去。
周博垂下眸子,默默攥紧门把手,用力到手心被硌得生疼。
林重喝到陈路生喂过来的第四口时,把脸转向另一边,表示自己不要了,同时手垂了下来。
陈路生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一扭头发现周博已经走了,随着门开合的声音传来,周博的脚步声消失。
陈路生帮林重脱了鞋,脱了外套,他从衣柜里找出睡衣,给林重换上。
扶起林重,把衣服袖子拽下来时,耳边响起林重被酒侵蚀得喑哑的声音:“男朋友?”
陈路生动作一滞。
心像被揪了起来,沉甸甸地悬着。
“你不是。”林重说。
闫姐那天问林重,陈路生是他的什么人。
他回答:“不是什么人。”
陈路生就只是林重的陈路生,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关系,陈路生也不是林重的什么人。
上学的时候,林重错过的题从没错过第二遍,爱错过的人,他也不会再爱第二遍,他这人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还算知道长记性。
他想过,他和陈路生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不谈情爱地相伴一生罢了,如果陈路生不能接受,那就桥归桥,路归路。
“我知道。”陈路生深吸一口气,“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么说了。”
仿佛吞下了一根钢钉般,陈路生从喉咙到肺腑里都是一阵尖锐的疼,他手指发麻,僵硬地帮林重脱下上衣,换上睡衣。
林重脑袋又胀又疼,他看着陈路生顶着发红的眼眶帮他擦脸,然后自己钻进卫生间洗漱,也不知是不是在里面哭了,出来时眼睛更红了。
陈路生上床,钻进被窝里,抱住林重,“睡吧。”
林重往陈路生怀里钻了钻,把脸埋起来,夜里安静得只剩耳边的心跳声,急促且有力,他不安分地在陈路生怀里动了动,陈路生的心跳声随之骤然加快。
直到他找到令自己舒服的姿势,不再动了,那心跳声才渐渐平稳下来。
林重渐渐有了睡意,闭上眼睛,迷糊间忽然唤了陈路生一声:
“陈路生。”
“怎么了?”陈路生问。
“你何必呢,自己找罪受。”抱着一个破碎不堪的,不敢付出一点爱的林重,不痛不累吗?
陈路生收紧手臂,他也想问,问那个时候的林重,抱着一个浑身长满仇恨的利刃的陈路生不痛不累吗?
肯定痛啊,也累啊,可是……
“我愿意。”
陈路生偏执道。
时节渐入秋季,林重接到的活渐渐少了,人一闲下来就会想很多,林重刻意用知识压榨自己,让脑子没有空地可以去放其他事。
尤其是关于陈路生的事。
和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共度余生,这事听起来就傻逼,偏偏他就在做这件傻逼的事,踩在刀尖上跟陈路生过日子。
他觉得他们都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莫名的,他想起那天晚上陈路生说的话——我愿意。
他冷笑一声,心想,都他妈愿意给自己找罪受。
手机突然响了,他放下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赵景川的电话。
他点了接通,“有事?”
“有客户介绍给你,来不来?”
“不去。”林重又不傻,他才不去,他之前揍了赵景川,赵景川现在一定想法设法报复他呢。
他迅速挂了电话。
不过赵景川这招不成,估计还会有下一招。
果然,隔了几天,闫涛约他出来吃饭,他去了,当时陈路生还出去买菜了,他就自己坐公交去的。
到了约定的餐厅,林重跟着服务员去了包间,包间里就赵景川一个人,根本没闫涛的影子,闫涛发消息过来说赵景川想和他和解,还说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林重瞬间明白是赵景川搞的鬼,他也不打算走。
赵景川没完没了的,他还不如直面面对,省得过几天又给他搞事,反正每次赵景川使坏,赵景川自己也没得好,互相伤害呗,who怕who啊。
林重拉开赵景川对面的椅子坐下,神情自若。
“你想吃什么?”赵景川拿起菜单翻看。
林重面前也摆着一个菜单,他没打开看。
“鹅肝吃不吃?”赵景川问。
“不吃。”
“那牛肉?”赵景川又问“生蚝?”
“我不喜欢吃西餐。”林重说。
“那我们换一家。”赵景川起身就走,没有片刻犹豫。
林重不耐烦地跟上去。
到了停车场,两人上车,赵景川开车带着林重来到一家中餐厅,餐厅装修古朴大气,大厅中央有个鱼池,肥硕的金鱼在池里游动。
赵景川去那边挑鱼,现杀现吃是这家餐厅的特色之一,他挑完回来,看见林重站在池子边逗鱼玩,嘴角不禁扬起。
他站在那看,不去打扰,直到服务生过来领他们上楼去包间,他才叫了林重一声。
第58章
林重扭过头来,嘴角还残留着笑意,赵景川看得有些恍惚。
林重临到他身前,跟着服务生上去了,他还站在楼下,脚下未动,目光紧随着林重而去。
他迟一步上楼,走进包间。
就他们两个人吃,没必要点太多,赵景川点了个鱼锅外,另点了几道爽口的小菜。
小菜先上的,后上的鱼锅,红彤彤的一个铜盆端上来,上面辣椒飘了一层。
林重很能吃辣,平时炒个青菜,他都要让陈路生多放几根辣椒,他喜欢吃的不是酸甜口的就是特辣的。
把鱼片往辣锅里一涮,然后捞出,林重尝了一口,辣味从舌尖烧到喉咙里。
“怎么样,爽不爽?”赵景川问“陈路生那个不能吃辣的家伙没法陪你吃这么辣的锅吧。”
林重筷子一顿,“他不能吃辣?”
赵景川把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哼出一声鼻音:“嗯。”
林重从不知道陈路生不能吃辣,因为陈路生会和他一起吃,还会做很辣的菜。
“吃啊,愣着干什么。”赵景川见林重不动筷子了,给林重夹了两块烫好的鱼肉。
林重盯着赵景川的筷子:“你没用公筷。”
赵景川贱嗖嗖地含住筷子尖,吮了吮辣味,“嫌弃什么,你又不是没吃过男人的口水。”
“我不嫌弃陈路生,我就嫌弃你。”林重把盘里的两块鱼肉倒进不用的碗里,推远。
赵景川鄙视道:“我看你就是犯贱,他当初都那么对你了,你他妈转头又跟他好了,不长记性。”
林重无视他,吃自己的。
“我就不明白了,他当初到底给了你什么,你就……”赵景川不想说林重去上赶着做狗,他顿了顿,换了个体面的词“跟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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