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一轮酒后,众人开始吃菜。
秋深天凉,时无筝就掐了个保温的小决,让席上菜品不被穿堂风吹凉。
这顿饭是众人下山游历以来,吃得最尽兴的一顿,池惑点的菜没有一样是踩雷的,推杯换盏间菜碟也见了底。
酒足饭饱后,夜幕下的街市已是一派花团锦簇。
月色正好,万千枫灯在秋风里摇曳,石板路上车水马龙,笑语喧哗,游人看客络绎不绝,是这群年轻修士未曾见过的繁华景象。
一行人融入熙来攘往的人群,鬼主跟在池惑的身后,因为他身材比原主祁忘高大的缘故,一路上鬼主替池惑挡了不少路人。
顺着枫灯和人群,一行人来到了灯魁街。
街道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但廊檐下被围起来的地方却摆满小商贩的木板推车,给过来围观灯魁游街庆典的游人们提供小吃和手工艺品,也让扶水城的百姓们凭借手艺赚到银钱。
只不过箫声已动,灯魁游街庆典准备开始了,游客们已经没心思光顾小摊贩,都在伸长脖子等即将登场的灯魁。
池惑扯了扯鬼主的衣袖,将他从沿街的人群里拉了出来,鬼主任他拉着,也不做反抗: “怎么了?”
池惑指了指不远处卖小人偶的推车小贩道: “先前你把人偶送了我,我还没给你回礼,虽然庆典上的玩偶做工粗糙了些,但多少还是有纪念意义的,还望池道友不要嫌弃。”
他之所以将鬼主拉出来,不过是借要送对方玩偶回礼为由,将他和时无筝分开。
因为接下来的剧情点,是原书中鬼主攻略时无筝的重头戏。
毫不知情的鬼主: “祁道友想要纪念什么?”
池惑顿了顿,自语般道: “纪念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鬼主不解: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
池惑模棱两可地笑笑: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以后会知道的。”
鬼主啧声道: “又开始了,像过来人一样卖关子。”
池惑开玩笑说: “说不定我真的是过来人呢。”
已经掌握了剧情线的池惑认为,男扮女装的灯魁白逐溪给鬼主抛枫灯,是写在这本书剧情线上的情节,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剧情,所以是必然会发生的。
这一盏备受瞩目的枫灯,注定要落在鬼主的手里。
但池惑好奇这一世在自己的影响下,拿到灯魁枫灯的鬼主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样,遵守天道书的安排,转手将枫灯送给时无筝呢?还是会有其他的处理方式?
而且现在鬼主已经知道了灯魁的真实性别,也知道了对方的狼子野心,如果他相信池惑所言,那么后续关于白逐溪的剧情也几乎没办法开展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这样的立场之下会如何是好呢?
重重干扰因素的叠加之下,剧情走向已经扑朔迷离,比起被天道按头走的既定命运,池惑更喜欢现在这样拥有诸多可能性的局面。
“在想什么?”鬼主看这个拉着他穿越人群的家伙魂不守舍的,似乎有点不开心了。
池惑恍然回过神: “在想,如果待会灯魁不小心把枫灯抛到你手里,你会不会与其赴约。”
鬼主似乎只把池惑的话当做玩笑: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池惑: “别不信我这个算命先生,你还是提前考虑的好。”
池惑话音刚落,街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喧哗——
“白家小姐的灯辇过来了!”
“哪里哪里?借过一下让我瞅瞅,我从几百里外的丛溪城过来的,赶了数天的路,就为了看看今年的灯魁。”
“别挤啊,这会儿谁都想一睹灯魁芳容,谁先来谁占道儿,没有借让的道理…”
一架系满枫灯的开放式轿子缓缓走向街市,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开辟了一条路。
火红枫灯代替了流苏,点缀在轿子四周,也将红枫簇拥的灯魁照亮。
白逐溪确实生得标致,他的五官有种盛气凌人又略带几分俏皮的美,抹了浓妆尤其艳丽逼人,在千灯掩映下,几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随着灯魁游街轿子驶入街市,人群中爆发的惊呼就没再断过,众人倾倒于灯魁惊艳绝伦的容貌和气质,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将整晚的庆典推向高潮。
池惑和鬼主因为过于平静,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何?”鬼主半开玩笑地问池惑道,他指的自然是这位灯魁“小姐”。
池惑嫌吵,堵了一边耳朵: “和昨晚在雁芦楼见到的差不多。”
闻言,鬼主笑了。
毕竟就在不到一天前,轿子上这位众人瞩目的灯魁,正提着剑满身杀气地追赶池惑,一点不斯文优雅。
其实上一世,池惑的注意力全然不在灯魁和枫宴上,他只想着如何攻略天道书所谓的正缘道侣时无筝,对其他的人事了无兴趣。
这一世摆脱了天道的控制,他重活一朝,将这些事情重新经历一次,他才发现真正有意思是的人间的良辰美景,市井烟火,这可比攻略谁有意思多了。
就在池惑和鬼主说笑的时候,灯魁的轿子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突然,本该缓缓前行的轿子停了下来,就在正对着池惑和鬼主的方向。
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人跟着起哄: “灯魁要抛枫灯了!”
“谁?谁是那个幸运的家伙?!”
“让我挤挤…我也想去抢灯魁的枫灯…”
人声一浪高过一浪,人群开始不停朝轿子停下的方向涌来。
推搡间,池惑抬头看向被众人抬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的灯魁。
很不巧,此刻灯魁也侧过脸,用一种盯着猎物的眼神锁定池惑的脸。
池惑的眼皮跳了跳,心道不妙,难道昨日“惊鸿一睹”,白逐溪就认出了自己?还在万千人海中将他找到?
还是因为自己站在鬼主身边,所以分外惹眼?
像上一世一般,灯魁的轿子停在距离鬼主不远处,浓妆艳抹的灯魁居高临下审视人群中的鬼主,而后举起了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绣枫灯。
千万人同时举起双手想要抢夺这盏枫灯,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动不止。
可灯魁怎么会允许绣枫灯落在旁人手里呢?
他看准池惑和鬼主的方向,将万众瞩目的枫灯一抛而下。
池惑眼神微闪,下一秒,这盏本该落在鬼主手中的绣枫灯,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轿子上的灯魁裂开笑容,微眯起眼睛看向人群里有些茫然的“猎物”。
与其说美艳迷人,池惑反而觉得灯魁此刻的笑容让他毛骨悚然。
而池惑身旁的鬼主故意用清冷的声音玩笑说: “恭喜祁道友,得到了美人的赏识。”
池惑: “……”
————————
小吃货:呵,又来一个
大吃货:咋都重生了,这倒霉灯还砸我手里,晦气
下一章大吃货会发出高调骚操作嘻嘻嘻。
为了感谢小可爱们的喜欢,我白天加个更!
第22章 枫宴(十二)
前世,这盏枫灯确实也来到自己的手上。
只不过那时的自己是鬼主,而不是现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修士祁忘。
灯魁的枫灯应该在鬼主手里才对。
池惑并不认为如今的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这位万众瞩目,又城府极深的灯魁,决不会平白无故选中他,其中必有蹊跷。
他猜测,昨晚虽然自己已经完美隐匿掉身上气息,但白逐溪似乎发现了蛛丝马迹,知道他就是昨晚在雁芦楼擅自改戏的皮影师。
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解释白逐溪为什么会将枫灯给到他。
池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
“恭喜什么,池道友,不要开玩笑了,这个烫手山芋,我可不想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池惑朝身侧的鬼主靠了靠,面不改色地与他耳语道, “之前客栈的伙计怎么说来着,拿到灯魁枫灯的人,就可以提着枫灯与灯魁共赏晚枫,可是你说…昨晚对我穷追不舍的灯魁小公子,会不会趁赏枫的绝佳时机,悄无声息把我杀了?”
鬼主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
“我谢谢你啊…”池惑给气笑了,接住对方的玩笑说, “如果是你的话,大概就不是杀了我这么简单了,或许还会把我制成灯油,物尽其用吧?”
鬼主也很认真地佯做思考状: “如何使用好你的身体才不造成浪费,我可能要考虑个三天三夜才行,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转向池惑道, “祁道友,我们公然讨论这些,是不是过于怠慢灯魁了?他还在等你的答复呢。”
街市上成千上万看热闹的人,都将目光投在池惑和鬼主身上,将他们彼此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包括池惑的师尊和同门师兄,都在目睹此间发生的种种。
自己的行为确实是太高调,太怠慢了,池惑想。
可既然已经如此,那不如更戏剧性些才有意思——
于是池惑在成千山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郑重地将手中绣枫灯递给身旁鬼主,而后字句清晰地对轿子上的白逐溪道: “对不起灯魁小姐了,我不喜欢女子。”
一时间,原本沸沸扬扬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
扶水城的百姓从未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灯魁居然被公然拒绝了赏枫邀请,对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象征灯魁邀约的绣枫灯给了另一个男人。
太荒唐了,简直是丧心病狂的荒唐。
最荒唐是的,这一届的灯魁,还是被评为众魁之首的白家小姐,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池惑眼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灯魁,他笃定地看向鬼主,语气诚恳温和: “池道友,枫灯有邀约持灯人一同观赏夜枫的含义,虽然我拒绝了灯魁的邀约,可既然枫灯已经给到我手上,那我可以借这盏枫灯,邀请你一同赏今晚扶水城的枫与灯吗?”
上一世,他将灯魁的枫灯给了时无筝,但这一世,他只想亲手送给自己。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裂开了。
这位拿到绣枫灯的青年,不仅拒绝了灯魁的邀约,甚至还“借花献佛”,用灯魁的枫灯向身侧的男子“表白”。
为何会如此…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突破了所有人的预期和认知,几乎没人能立刻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视线在池惑和轿子上的灯魁间游移不定。
不仅仅是看热闹的群众,就连轿子上原本高高在上的灯魁都僵在了原地。
鬼主的唇角微不可察弯了弯,他接过池惑递来的枫灯,轻描淡写的语气里透着欢喜: “好啊,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直接带走了?”
在令人坐立难安的焦灼之中,两人视线相交,随后彼此淡然一笑。
池惑点头: “请。”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用意,池惑这番大庭广众之下的“告白”,其实是在寻求鬼主的庇护。
灯魁白逐溪抛来的这盏枫灯,实则是一场鸿门宴的邀请函,池惑需要拒绝掉这场危机四伏的邀约,避免事情变得复杂,就必须有更强有力的庇护伞。
大树底下好乘凉, “自己”就是自己的大树。
随后,鬼主朝被人群簇拥的灯魁行了个礼: “他今晚已与我有约,无法赴你的宴了,见谅。”
说着,鬼主直接将池惑递来的枫灯抛了回去,枫灯重新落入白逐溪的怀里。
鬼主像模像样地转向池惑笑道: “不需要枫灯,我也会接受你的邀约,所以还是把灯还给别人吧。”
随着鬼主将池惑从人群中拉走,原本鸦雀无声的围观群众瞬间炸了锅,议论纷纷——
“活见鬼了,白家小姐第一次选任为灯魁,就遇到这么糟心的事,这可太打击人了吧?”
“要我说也没什么,至少刚才那个俊朗的青年足够诚实,如果他在明知自己不喜欢女子的情况下,还与灯魁赴约,那不是更加白白践踏了人家姑娘的心意吗?”
“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是…但…遭遇这种事真的太尴尬了…”
“我甚至有些担心那个不知世事深浅的青年人,他今天没给白家小姐面子,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被白家人针对…”
“白家少城主以胸怀开阔闻名,应该不会因为这种私事为难年轻人。”
“不好讲,这事儿还真不好判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起来,虽然诸人为今晚的灯魁唏嘘不已,但这确实是他们看过最“精彩”的一届灯魁游街盛典。
众人的视线还没从他两身上移开,池惑路过廊檐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叫住鬼主: “等一下,差点把买纪念品的事情给忘了。”
说着,他已经反拉住鬼主的衣袖,将他带到了先前看中的枫木玩偶摊位。
今晚鬼主的反应,其实是让池惑有些意外的,特别是他最后把绣枫灯重新抛还给白逐溪的举动,即使对方就是曾经的自己,但池惑当时也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上一世,自己同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绣枫灯转送给时无筝。
同样是猝不及防“天降横祸”,时无筝那边给出的反馈完全不一样,池惑隐约记得当时时无筝整张脸都红了,他手足无措立于原地,面对池惑递来的枫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就这般僵持了数秒,最后是萧过出面将枫灯给夺了去,并用嘲弄的口吻搁下一句话: “师尊,不是什么礼物都能收的。”
那一场闹剧后,时无筝和他的两位徒弟提前离开了人群。
虽然当时的池惑没报什么期待,但他还是有些执拗地等了一晚上时无筝,结果如他所料,最后他并没有等到对方的赴约。
那会儿的池惑并不害怕等待,也不害怕被拒绝,于他而言种种挫折都是突破修行瓶颈的考验。
而且小时候在红沙谷的时候,他时常看着大风扬起的红沙发呆,暗红色的砂砾越过永不会亮起的地平线,时间的流逝被一望无际的肃杀抹平了,不知不觉,他就从一个黄昏发呆到另一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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