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吧。”陆欢看了眼表上的时间,转而几根手指微抬起白矜下巴。
“二十分钟。”
—
二十二年前。
公园小河流涓涓流淌,无人会去的偏僻末尾,经常会有两道相挨的身影。
那场烟花盛典之后的她们,就如同现在所待的河流一般,细水流长。
无人知晓她们的关系。
绿意当中,穿着白裙的女人脚尖一点,原地转了一圈,雪白的纱裙随之旋转飘扬,像一只洁白的蝴蝶。
“好看吗?”白犹在问秦岺这条新买的裙子。
秦岺坐在草坪上。
迟迟才回过神,“好看。”
又小声补道,“很......喜欢。”
后面一句声音细小,却准确无误地听进白犹耳里。
白犹眉眼一弯,双膝着地,两臂搂住秦岺的脖颈,凑身去亲在她的唇瓣上。
“小岺再说一遍好吗?”
秦岺看着放大的人脸,心脏砰砰直跳,上下唇一碰,声音比刚才更弱了两分,“喜欢。”
听言,白犹又吻了下她,像是鼓励,“小岺大点声好不好?”
“我......”这下秦岺连弱声都发不出来了,耳根红出一个度,面颊上也有了色泽,这点细节被白犹捕捉入眼。
“呀——”白犹笑她,“只是说句喜欢我,女朋友怎么还害羞了。”
秦岺脸朝哪边偏,白犹就随着挪位置,追着她看她害羞的模样。最后秦岺实在拿她没办法,放弃了,任由白犹搂着她放肆。
白犹笑着,去依次吻过她的眼睛,鼻尖。
再是唇瓣。
每一个吻,都像是天使给予的馈赠。
仅限于此就是莫大的满足。
一上午在此处度过,周六的下午秦岺从学校赶回了家。
她的父亲是旅店老板,母亲也是二代商人企业家,因此家境较是优越,与此同时,家教也极严。
秦岺回到家中宅子时,母亲正在客厅内饮茶,手中还拿着今日的报纸。
“妈,我回来了。”
母亲见她回来,眼睛也没抬,就直击道,“我说学校放假,怎么都懒得回家了。”
“原来是经常和人在公园幽会。”
“......妈,你说什么呢。”秦岺眼前闪过白犹的面颊,忍着内心涌动的些许惊慌,面不改色地在门口换下外套,若无其事回她。
“幽什么会,是中文系的女同学。”
母亲却冷哼,“谁家同学会亲吻彼此。”
秦岺挂着衣服的手顿住了,转过眼,“您找人盯着我?”
“那又怎样,你是我女儿,你瞒着我,我作为你的母亲,有权知道你的一切。”母亲面庞声音愈发严厉,“倒还多亏我找人看你。
“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你在外做着败坏家风的名堂。”
秦岺别开头,“为什么是败坏家风?”
“荒唐!还敢问为什么?你告诉我这桩桩件件哪件不是败坏和违背天理?你什么时候已经分不清是非了?”母亲一拍桌子站起来,对于她的反驳,情绪很是激动。
秦岺没说话,片刻,母亲冷静下情绪,说道,“从现在开始,趁早断了你们的联系,别让你爹知道这件事,你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家法的滋味。”
按照平常,秦岺只会听从家里的。
母亲也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了,只是没想到这次,她没有继续听从与答应。
“我不明白为什么。”秦岺咬着牙关,“分明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我也可以继承家业,这跟我选择谁没有任何关系。不会有任何影响。”
母亲眯起眼睛走近她,“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她是女人,你也是女人,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秦岺抬眸,红着眼看她,“怎么就不可能?”
“荒唐,不可理喻!”
母亲气得抚胸口,不打算再跟她讲道理,如同以前一般直接下命令。
“良婿我们早选好了,就是你陆伯父的儿子。一副郎才,做事有头脑有分寸。你们之前在学校见过面。我跟你爸,都非他不可,你自己心里琢磨琢磨。”
“从现在开始,断了你和她联系,听家里安排。听明白了吗?”
秦岺声音仿若要被剥夺,哑道,“假如我不呢。”
见她还执迷不悟,母亲冷下面色,转身离开,决绝道:
“那你以后,也不用回秦家了。”
一句话如同重雷一般砸下来,秦岺站在原地,一站就站了很久,久久都没有缓过来。
第080章 往事1(回忆)
那天之后,秦岺再回到河边时,什么都没有说。任凭白犹怎样问,她也只是闭口不言,转过话题。
直至一日,她抓住了躲在草丛后盯着她们的人。
她扼住他的喉咙威胁他,让他不能将事情再告知母亲。
然后,她带着白犹转移了地方,不再来这条小河。也与她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每次隐蔽的见面,都是在学校的无人角落。
但这件事,还是被父亲知道了。
那天,秦岺要出门,父亲坐在客厅。
“事到如此,你还是要去见她?”
猜到终究是瞒不过的,秦岺顿下脚步,沉声道,“是。”
父亲没有预料的那般大发雷霆,而是慢慢地坐在沙发上喝茶,背对着她,说道,“可以。”
他轻飘地在后面补充,“受完家法,你有力气去,就去。”
秦家有传承下来的家法,从上几辈就延续下来。
声音一沉,在一边的母亲给出台阶,“岺岺,留下来吃饭。别跟你爹置气。”
秦岺没有答应,紧了紧拳,却是应下了父亲的话。
片刻后,她跪在家中祠堂前,秦家的管家李叔站在她身后,手执一根粗木棍。父亲一语下令,那棍就结结实实地往她背部击去。
一棍接一棍的打在脊背,秦岺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疼痛的声音。
木棍砸在肉.体的声响传遍室内,令人不堪直视。
二十棍结束,在父亲说停的那刻,秦岺当即起身奔去门外,背部火辣辣的疼感后知后觉涌上,麻木每一根神经。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扶住门框,上半身倔强直立。
“岺岺!”一向严厉的母亲见她这副样子心软了两分,恨恨地喊了她一声,试图劝服她服软。
但年轻气盛的秦岺没有。
她扶着门框,强支撑起身体,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不管身后他们的注视,头也没回地离开秦家。
忍着疼痛,抵达与白犹的约定地点。
“白犹。”
听见声响的白犹转过身,却不料看见的是面色苍白的秦岺,她的额前遍布冷汗,唇边被咬破出血。
白犹连忙扶住,感受到她的身子僵硬。
“小岺,你在发抖。”
“白犹。”秦岺声线带着沙哑,见到白犹的那刻,失力地向前倾去,俯跪在地,紧紧地握着她,扬起眼睛。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开的,对吗?”
白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岺只迫切地想知道她的回答,追问道,“对吗?”
“对。”白犹先应下来,随同她单膝着地,搂住她,将她拥在怀中安抚,“不会分开的,不会的。”
秦岺闭着眸,点头,“好...好......”
秦岺收到她的回答便丧失一切力气。那些抛之脑后的疼痛和情绪在她面前无法再掩饰。坚硬的外表尽数崩塌,趴在她的怀里哭泣。
过了很久,很久,白犹才发现了她的后背的大片淤青。
乌青带着发紫,遍布了整个后背。
白犹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事,尽管秦岺一直不肯跟她提。
她没有戳破秦岺,也没有多说。
之后的秦岺每出来见她一次,都会受到一次家法。
二十棍不多不少,李叔的力道却是一次比一次重。挺立直板的后背上旧痕叠上新痕,犹如毒蛇一般在她的背部缠绕。
夏季的衣裳单薄,受到的力道更是重。
又是一次,秦岺逼得一头冷汗,咬破嘴唇,一缕血丝透过唇角流下。
母亲揪着心看不下去,喊道,“岺岺,快认错!”
秦岺不肯松口,只倔强道,“我没错。”
母亲气得失语,“你!”
父亲显得更是冷漠,仍是背对着她看报纸,鼻间不屑地冷哼道,“好一个没错......那就接着挨罚。”
“我看你能倔强到几时!”
又是一番家法挨完,秦岺扶着墙起身,朝门口走去,汗水滑入眼中,酸涩得模糊了视线,面前好几个重影来回晃荡。她的口中还执着那句。
“我没有做错。”
“......”
那一天的见面,白犹穿上了那件秦岺说很好看的白裙,在河边等她。
秦岺到的时候,白犹转过身来,天边朦胧的太阳光倾洒于白裙,平添一份美丽虚幻的温柔。
可她出口的话语却与此时的温柔美好截然相反。
“小岺,我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秦岺怔在原地看她。
白犹缓吸一口气,不敢看秦岺,微微仰眼看天际边的云层,“去年我们一起出去野营过,你知道的,是比我们小一级的学弟,他......对我很好。”
“最近这段你不在的时间里,他每天都在接我下课,陪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就在昨天,他向我表白了,而我也接受了。我觉得,他会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转回眼来,对着秦岺说道。
“最重要的是,他能陪我回家见父母。”
秦岺被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脑海空白,“白犹,你在说什么?”
“我想说,正如她们说的,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白犹用着轻松的语气,一笑道,“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喜欢小孩。”
“或许一个正常的家庭,才是我的归宿。”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反而更是残酷。秦岺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后退一步。
“是我对不起你。”白犹知道她什么都懂,淡淡扯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岺,我们好聚好散,好不好?”
好聚好散......秦岺垂着眸,嗓子哑到发出声音微弱,“为什么要好聚好散...”
“为什么要散?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为什么?”
她膝盖着地,瘫软下来,白犹扶住她上半身,忍着眼眶晶莹的泪水,唇边却还是微笑,“小岺,你听我说,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我们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白犹,我不想听...”秦岺身子颤抖。
白犹抱着她,不顾拒绝,继续说道。
“我们以后,都会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你还有光明的未来,你以后会继承家业,成为你想成为的出色企业家,肯定可以的。我相信你,一直相信。”
秦岺痛苦地摇头,哽咽到溃不成声,“可是我不想...”
“小岺,只是一段感情而已,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应该这样的。”秦岺拉着她的衣服,头靠在她的肩前,“我不同意。”
见她还是如此,白犹狠下来心,说出从未说过的狠话:“可是,我想要的,你都给不了我。”
她的声音降下来,逐字清楚,“你没办法陪我回家见我的父母,也无法给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一场被世人承认的爱情,想要孩子,想要安安稳稳地过完一世。”
“这些,你都给不了,不是吗?”
“那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她什么都给不了她。
她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以一个爱人的角度站在她身边。她们的情愫就是阴沟里藏匿的污垢,永远无法面见阳光。
所有的话都化作利箭一般射穿心脏。秦岺呼吸渐急促,在一瞬失去意识,眼前被黑暗所充斥。
白犹变了神色。
“小岺,小岺......!”
“......”
意识变得混沌不清,秦岺只记得耳边白犹急切的呼唤声越来越远,仿若隔了很长距离。救护车鸣笛的声响充斥于耳边,紧接着又是一阵永无止境的昏迷。
时间过去很久,消毒水的气息在鼻间弥漫,背部发麻的痛感仿若要将整个人完全吞噬。
秦岺再睁开眼时,是在医院。
“岺岺。”
母亲坐在床边,一见她醒来,关切地问她伤势,一向严厉的姿态放下来。
秦岺看向附近,再看身上的病服,知道是来到了医院。
父亲站在门口处,抽起一根烟,“有人想见你。”
他说完,不等秦岺问是谁,就拉着母亲一同出去。
病房内空荡片刻,有人从门外推门进来。
进来的是白犹,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秦岺认得,他就是白犹口中说的,已经接受的学弟。
一切结果都已经明了,也无力挽回。
秦岺偏头看着窗外,没去看她们。
“小岺。”
白犹走过去,看她。
秦岺不敢再看她的脸,只是问:“所以你选择了他,对吗?”
白犹沉了沉眸子,“是。”
周志帆不知道她们二人的关系,只以为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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