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承:“额……”
钟渝:“……”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钟渝掀起眼皮,淡淡地开了口:“你缺钙吗?”
贺云承反应了半秒,这是在嘲讽他呢。
钟渝总是能拐着弯地说出怼人的话,比如之前的“小女孩”和“洋娃娃”,还有邮轮那晚的泳池派对上,贺云承问为什么他不下水,结果他反问说“你喜欢饺子汤?”——水里人那么多,可不就是下饺子?
偏偏他还能用那种平静又冷漠的表情说出口,没点脑子的人还反应不过来,贺云承忽然就很想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钟渝拿了双干净筷子,把碎蛋壳一一挑出来。
有“大厨”在旁边指点,接下来还算顺利,一道番茄炒蛋做得像模像样,两人对坐在餐桌两边,用餐的整个过程都很安静。
贺云承希望钟渝问他点什么,比如这几天在哪?是不是真找别人睡了?
——但钟渝什么都没问。
钟渝不问,他也不可能上赶着说我谁都没睡,以后也只睡你。
他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起洗了碗,又一起到楼下散了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贺云承心想这套房子的确又小又旧,但住着很舒服,比他那套空空荡荡的大房子有人气多了。前几天几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总感觉不对味,回到这边才觉着安心。
早早洗漱完,他们一起进了卧室,并肩平躺在床上,两道呼吸交错起伏,平稳而有序。
没有激烈的亲吻,也没有身体的碰撞,只是这么安静地躺着,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贺云承忽然发现,性,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像现在,他并没有进丨入丨钟渝的身体,甚至还保持了一段距离,但依然觉得满足。
贺云承侧过身,借着落地灯昏黄的灯光望向钟渝,视线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上,情不自禁地说:“秋天了,我们明天去骑马吧。”
随即他就看见钟渝的睫毛轻颤了下,只不过没有睁开眼睛。
“好。”钟渝轻声应道。
他那颤动的睫毛像拂在贺云承心弦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抖动在心底无限放大,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贺云承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落入蛛网的倒霉蛋,挣扎得越厉害,就纠缠得越紧。
于是干脆放弃挣扎,俯身吻了下钟渝额头。
“晚安。”贺云承说。
并且暗暗下了决定,等明早醒来,他也要跟钟渝说早安。
早安、午安和晚安,他全都要说一遍。
第38章
翌日。
笼罩多日的灰霾散去,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钟渝和贺云承酣畅淋漓地赛完马,又骑着马沿俱乐部草场的蜿蜒小径缓缓而行。
俱乐部的小山坡上有片树林, 种了白桦树和红枫,秋天了,远远看去是连绵一片的金黄与红绯,倒映在山坡下的湖水里, 美得令人惊叹。
“你看, 像不像番茄炒蛋?”贺云承指着湖对岸说。
钟渝觉得好笑, 那么美的景色,他居然还惦记着昨晚的番茄炒蛋?也不知该说他煞风景,还是联想力超群。
不过确实挺像的……
钟渝莞尔:“嗯。”
贺云承翻身下马,兴味盎然地说:“走, 我们去看一看你的芦苇。”
钟渝也下了马, 牵着缰绳跟在他身边,不紧不慢道:“什么叫我的芦苇?”
怎么就成他的了?
贺云承侧脸看过来,浅瞳里满是笑意:“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只有你会在意那片芦苇。”
钟渝心念微动,忽然想起半年前他们来这边骑马,他被湖边的这片芦苇荡吸引, 忘了要回去。贺云承找了过来, 问他芦苇有什么用。
他当时说了很多,还说要等到秋天芦苇成熟, 当时以为贺云承没听进去, 原来他还记得。
难怪贺云承要说“秋天了, 我们去骑马吧”。
不过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来了,入夏后太热, 前段时间又太忙,钟渝来之后发现流星的马圈被安排在了贺云承的Loki旁边,毛色光滑身强体壮,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他们走到了湖畔,芦苇果然已经开始发黄,但又还没到彻底成熟、扬花飞絮的时节。
“还不能用吗?”贺云承问。
钟渝拨了拨稍微蓬松了些的芦穗,沉吟了下,说:“勉强能。”
“那带点回去?”
“好。”
芦苇韧性好,没工具不便采摘,贺云承叫来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割一捆芦苇,送到贺云承的休息间,晚些他们要带走。
工作人员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毕竟是大客户,还是热情地答应了下来。
顺便把马儿交给工作人员,两人沿着湖畔散起了步,一路散到白桦林里。林间地面堆积了很多落叶,踏上去松松软软,发出“沙沙”的脆响。
贺云承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钟渝没跟上来,回头见他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大步走回到钟渝身边,他好奇地问:“你在捡什么?”
“树枝。”钟渝直起腰,向他展示手上的白色树枝,枝丫形状看起来非常别致,“像不像一对鹿角?”
贺云承看了看树枝,又看了看钟渝,不假思索:“像。”他外祖家收藏了只麋鹿标本,这树枝的形状几乎和那鹿角一样。
钟渝弯了弯唇角,低着头继续在地上找这样的树枝,贺云承也来了兴致,两人一路走一路找,凡是好看的都不放过,到最后怀里都快抱不下了。
眼见日薄西山,他们又回到湖边,并肩坐在草地上看日落。
贺云承眸底映满橙红色的夕阳余晖,余光落在钟渝沉静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想起半年以前,他第一次带钟渝来这边,也这样坐在湖边看过日落,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
他那时只当钟渝是花钱买来的消遣小玩意儿,又抱着点向众人炫耀的心思把人带到这边,甚至还……不顾钟渝意愿地挑逗亵弄……
如果现在的他能够回到当初,他绝对不会再那样对待钟渝。
天黑得越发早,太阳落山后夜幕就降临了下来,该回去了。
来回都是贺云承自己开的车,他现在特别享受和钟渝单独相处的感觉,尤其是开着车,侧过脸就能看到坐在副驾的钟渝。封闭狭小的空间,路灯的光透进车窗,笼住两个人,莫名有种隐秘的温馨感。
对,温馨。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但就是觉得轻松舒适。
他和钟渝共享一处空间,呼吸着相同的空气,连心跳的频率也几近相同,仿佛他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在餐厅吃完饭,两人又一同回到了那套小房子。
今日收获颇丰,除了一小捆芦苇,还有一袋形状各异的树枝。
两人凑在书房里,贺云承摆弄了下芦苇和树枝,又些好奇这玩意儿能做什么,遂问:“这些能做什么?”
钟渝想了想,说:“唔……做盏灯吧。”
“灯?”贺云承眉峰轻轻往上一挑,“怎么做?”
“很简单的。”钟渝说,话落从地毯上起身,在屋子里到处搜集材料与工具。
他又盘腿坐到贺云承对面,把东西放到了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钟渝先是挑了几根树枝,用模型胶粘成个上小下大、形似灯笼的立体框架。灯的主体打好了,他又用剪刀裁剪好半透明的硫酸纸,仔细地糊到框架上。
灯已经有了个雏形,贺云承看得目不转睛,在别人看来是垃圾的东西,三两下就被他轻易地拼凑了起来,钟渝的手是有什么魔力吗?
钟渝从之前的模型上拆了灯条下来,固定在糊好的灯座上,最后将蓬松的芦苇穗扎成束,作为灯顶粘在上方。
结束后他托起灯看了会儿,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思虑一秒,又拿来笔墨,寥寥勾画了几笔,一丛水墨兰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贺云承已经快看呆了。
当钟渝把那盏精致的芦苇灯递到他面前时,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愣愣地接过,不明所以地看向钟渝。
钟渝把毛笔递给他,淡淡道:“你画另一面。”
画?让他画?画什么?
贺云承居然犹豫了,人生第一次这么没自信:“我不太会画画……”
“没关系。”钟渝温声说,“树枝和芦苇都有你的份,我觉得你也应该参与。”
他此刻的眼神是如此明亮,就那么认真又温和地注视着自己,贺云承简直被迷得晕头转向,呐呐地应了一声。
贺云承没急着下笔,先转到钟渝画的那一面,兰花画得十分具有韵味,像是专门学过。
“你以前学过画画吗?”他忽然问。
“嗯。”钟渝点头,“学过一点国画。”家里还没出事之前,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得上小康,加之母亲特别注重对他的培养,从小就给他报了不少兴趣班,国画就是其一。后面家逢巨变,他什么都没有了,忙于学习和生活,也再没拿过画笔。
今天心血来潮画了丛兰花,幸好还不算生疏。
怪不得,贺云承心想。
远看时,钟渝的气质尤为独特,仿佛写意山水画般淡然而宁静。可等到凑近了,他那秾丽完美的五官则更加突出,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两相结合,造就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钟渝,浓墨重彩得让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贺云承猛然发现,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遇到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热情谄媚,有的故作清高,当然也不乏个别优秀的……但等他去回忆时,唯余一片灰白色,甚至想不起来那些人都长什么样。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拿笔沾了墨,每一笔都格外认真谨慎。
“好了。”他把画完的灯递过去。
钟渝接过来一看,是一只蝴蝶,一只伸展着翅膀,翩翩起舞的蝴蝶。
虽然笔触不是那么流畅,画的人明显是个生手,但也出乎他意料地好。
他抬起眼皮,由衷地赞了句:“画得还不错。”
“那是当然。”贺云承微偏着头看他,唇角含笑:“怕毁了你的灯,你不知道我画的时候压力有多大!”
两人相视一笑。
“关灯。”钟渝说,“试一试效果。”
闻言,贺云承起身,走到门口按下了开关,屋子里瞬间被黑暗包裹,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在原地,听到按钮被按下的轻微声响,暖黄的光透过硫酸纸,只照亮了钟渝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他走回去坐下,钟渝正垂着眸子,缓缓转动手里的盏芦苇灯,光影交错间,那精致的脸庞愈发动人心弦。
贺云承着了魔般,完全挪不开视线,须臾情不自禁地开了口:“钟渝。”
钟渝抬眸:“嗯?”
目光交汇,贺云承缓慢地凑近他,轻声道:“蝴蝶要飞过去了。”
话音落下,他吻住了钟渝。
-
直到临睡前,钟渝洗完了澡,贺云承还在玩那盏芦苇氛围灯。
他走过去坐到床上,“睡觉吧。”
贺云承“嗯”了声,把芦苇灯放在床头柜上,关掉了卧室的灯。
芦苇灯光线昏黄照明有限,不足以扰人安眠,反而给静谧的黑夜带来种安全感,以及一丝丝隐秘的暧昧。
贺云承吻了过来。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钟渝的额心,鼻尖与嘴唇,又沿着喉丨骨丨流连而下……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纠缠在一起。
贺云承手捧住钟渝的脸颊,嗓音喑哑地请求:“可以吗?”
钟渝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温柔的暴风雨骤然而至。
钟渝双眸微阖,模糊的视线里,芦苇灯糊成了一团晃动的光晕。
贺云承喜欢这样面对面,借着昏黄的光,深深地凝视着钟渝。
现在的钟渝非常性感,喜欢他迷蒙的眼,微蹙的眉,以及压抑克制的呼吸。
结束时,他俯身紧紧地抱住了钟渝,头埋在他颈间,平复急促的呼吸。
钟渝抬起手回抱了他。
芦苇灯电池在这时耗尽,黑暗再度笼罩上来,他们无声地拥抱,交换体温与汗水——温热的、潮湿的……两具多么年轻又生机勃勃的身体,在这一刻是如此地亲近,仿若再也离不开彼此。
钟渝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别再想其他。
第39章
贺云承举着那盏芦苇灯, 尝试着按了几次灯座底部的开关按钮,都没有反应。
“灯怎么不亮了?”
“可能没电池了。”钟渝起身,在书桌抽屉里翻了会儿, 在角落里找到仅剩的一枚纽扣电池,朝贺云承伸出手。
贺云承把芦苇灯递给他,又凑到他身边,想看他怎么换电池。
钟渝取下电池盖, 把电池座里那枚取下来, 换上新的, 又重新盖好盖子,按下按钮,灯果然又亮了起来。
“好了。”
灯又到了贺云承手上,他似乎很喜欢这盏灯, 从昨晚到今早都爱不释手, 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仪的玩具。
钟渝没管他,拿着雕刻刀仔细地雕一根昨天捡来的树枝,打算做一只手工小鹿木雕。
贺云承换着角度拍了几张芦苇灯的照片, 破天荒地发了个朋友圈,也没配什么文字,就单单发了图, 但也掩不住他那点炫耀的小心思。
发完朋友圈, 他坐得离钟渝更近了些,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钟渝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 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手指修长, 白皙皮肤下透出青色的血管,凸起的手骨尤为性感。
钟渝的身材也很匀称, 20岁的他有着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成熟,劲瘦的腰上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脊背中间的沟壑拉出一条很妙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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