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落地窗前,贺云承在他手背落下个轻吻,笑颜温柔:“我教你跳探戈。”
“我记得你那时的眼神。”Triss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想那样的眼神,只会在思念爱人时流露。”
钟渝心跳加快。
Triss笑眯眯地托腮,“你又遇见他了,对吗?”
钟渝垂眸,点了点头。
Triss端详了他几秒,直截了当地点破:“你爱他。”
钟渝表情空白,无意识地低声呢喃:“我……爱他?”
“他不爱你吗?”Triss问。
钟渝又摇了摇头,“他说他爱我,但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Triss了然,“亲爱的,既然他也爱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他?”
……
视频结束,钟渝坐着发了许久的呆。
手指不由自主地划过手机屏幕,他点进微信,眼睛盯着贺云承的头像看了很久。
他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面对,一个陌生的异地电话打了过来。
那么晚了,钟渝略感疑惑,按下接通:“你好,请问你是?”
“你是钟展庭的亲属吗?”对方开门见山。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钟渝拧眉,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钟展庭是犯事了吗?
“是。”他面容紧绷,“他怎么了?”
“你先不要着急。”对方先安抚了一句,“他这边出了点事,情况不太好,现在在医院,需要亲属来……确认身份。”
话说得隐晦,但钟渝瞬间就明白过来,大脑霎时放空,不太确认地问:“他……死了吗?”
对方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依稀是让他尽快赶过去,直到电话挂断,音筒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他都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原地。
想起什么,他心绪稍缓,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拨通了贺云承的电话。
“钟渝?”
熟悉的嗓音似乎有抚慰人心的力量,钟渝不太能控制面部的表情,嘴唇微颤:“贺云承……”
贺云承原本都睡了,听到他这明显不太对劲的声音,顿时就清醒了。
“怎么了?”他坐起身,温柔地问。
钟渝定了定神,尽可能保持镇定:“明天的会面我可能来不了了,能改时间吗?”
贺云承眼神一凛。
钟渝不会无缘无故地爽约,更何况明天的会面跟工作有关,除非是有什么不可抗因素。
贺云承:“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钟渝沉默。
贺云承缓缓吸了口气,已经习惯了这样隐忍的钟渝,心平气和:“钟渝,说好了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就听钟渝仿似冷静地说——
“钟展庭死了。”
第69章
钟展庭?钟渝的父亲, 死了?
贺云承反应了两秒,“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钟渝说,“警察只说是出了意外, 让我去确认身份。”
贺云承彻底清醒了,警察都联系上钟渝了,那大概率已经确定了身份,只是让他去认尸的委婉说法罢了。
“在哪里?”他问。
钟渝说了个临省的城市, 贺云承了解他, 以他的性格, 多半会立刻出发,并且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想到这里,贺云承迅速地查了下路线,开车大概需要6个小时。
“你现在在家吗?”
“嗯。”
贺云承松了口气, 捋了把头发从床上爬起来:“你听我说, 我马上就过去,你在家里等我,在我到之前, 哪儿都不许去。”
钟渝那边安静了下,还是说:“好。”
既然是去认尸,那肯定也要连后事一起办了, 至少要个两三天, 贺云承脑子疾速转着,打开衣柜动作很快地收拾了点衣物, 又拿上常用的证件和卡, 从起床到出门不到五分钟。
他来到地下车库, 把东西往后备箱一扔,坐上驾驶座就发动了汽车。
凌晨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还亮着,他异常地冷静,心想待会儿到了,见到钟渝之后,该怎么安慰他。
他大致知道钟渝家的情况,对于钟展庭那种人渣更是不齿,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钟渝的生父,血缘关系在那,钟渝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对他的死不可能无动于衷。
一路踩着限速开,还没半小时就到了钟渝家在的小区,他之前来过,小区保安对他那辆车印象深刻,对他这个人更是记忆犹新,说明来意后就让他进去了。
在电梯里贺云承还在斟酌该怎么和钟渝说,可当钟渝打开门,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想不到了,身体先于思考地作出反应,他上前一步,直接拥住了钟渝。
贺云承手掌往上,按在他脑后,温柔地抚了抚:“我来了,没事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来了”,仿佛一剂治愈人心的良药,钟渝杂乱的心绪逐渐被抚平,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他。
他们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贺云承把人松开,“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钟渝点了点头。
贺云承发现他眼睛有点红,但这个时候不适宜再说些什么,只是轻柔地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态度坚决:“我和你一起去。”
钟渝那双好看的眸子深邃又潮湿,仿佛盛了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是轻声地说了句“好”。
贺云承帮他拎起靠在玄关的小号行李箱,揽着他的肩膀来到电梯厅。午夜时分没人进出,电梯还停在这个楼层,他们走进去,并肩而立,光滑的电梯门反射着两人的倒影,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钟渝心里很乱。
他这辈子唯一恨过的人,只有钟展庭。
恨他欺骗母亲,恨他抛弃了他们母子,让他们堕入地狱,承受苦难与折磨。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和钟展庭见面,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但从来没想过,会从警察那里听闻他的死讯。
这消息是那么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下意识想去找自己的车,却被贺云承拉住了。
“我开车吧。”贺云承眼神关切,“你需要休息。”
钟渝点头,他目前的状态确实不太适合开车,万一走了神,后果不堪设想。
贺云承的车就停在电梯出来的位置,钟渝跟在他后面,贺云承给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手护在他的脑后,怕他心神不宁撞到头。
车身轻微地晃动了下,贺云承也坐上来了,钟渝扣上安全带,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让心绪能平静一些。
贺云承倾身过来,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睡吧,乖,一会儿就到了。”
“还是我们换着开吧。”钟渝不想他太累,“一小时后你叫我。”
贺云承笑了笑:“好。”
钟渝这段日子本来就超负荷工作,思虑又重,加上晚上这个电话,情绪起伏太大,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疲倦。
得到贺云承肯定的答复,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靠着椅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睡得不是很沉,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间,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是他小时候,父母给他过生日,钟展庭头上戴了个尖尖的甜筒帽,拍着手给他唱生日歌。一会儿是他考了班上第一,钟展庭去给他开家长会,回家路上背着母亲偷偷去给他买玩具作为奖励……再后来,温馨的画面逐渐变得混乱,狰狞的人脸,怨毒的怒骂……那些长年埋在他心底,曾令他惊慌悲愤的一幕幕,蒙太奇般迅速闪过。
终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他似乎又变回了中学生,背着书包回到家,发现钟展庭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梦里的他毫无所觉,走过去摇了摇他:“爸。”
钟展庭僵硬地回过头来,皮肤青黑肿胀,分明是一张死去多时的脸……
钟渝猛地惊醒。
心跳震如擂鼓,他呼吸急促浑身无力,背后全是冷汗。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钟渝扭头,目光触到贺云承英挺的侧脸,正好有辆车从对面开来,一道灯光从他脸上匀速地滑过,明暗交错间,将他五官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动人。
钟渝调整好呼吸,嗓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贺云承瞥了眼屏幕,“四个多小时。”
那么久?钟渝往窗外看去,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怎么不叫我?”
“你需要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钟渝无可奈何,揉了揉太阳穴,不去想刚才的梦,让自己清醒过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子终于下了高速,钟渝深吸口气,平静地说:“靠边停车,接下来我开。”
贺云承开了一整夜,眉眼间已带了倦色,安全起见他没再坚持,两人换了位置。
还没怎么入夏,清晨气温偏低,贺云承身上衣服单薄,钟渝怕他着凉,将车里暖气开高了些。
警察在电话里给了家医院的名字,导航上显示还有将近一小时路程,想到将要面对的事情,钟渝目视着前方,嘴唇抿成了条直线。
副驾位置传来平缓的呼吸声,贺云承几乎瞬间就睡着了,忙了那么一晚上,他早该累了。
这世上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他对我这样好了,钟渝心里隐隐现出了这个想法。
目的地越来越近,等到钟渝平稳地将车子停下,太阳已经升起,照亮小城的街头,医院门口的早餐店人来人往,蒸笼冒出的白色热气迎来了一天的初始。
钟渝手还握着方向盘,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直到缓解那种难言的心悸,才解开安全带,往副驾靠了过去。
他握了握贺云承的手,轻声唤:“贺云承,云承……”
贺云承浓密的眉毛蹙了蹙,缓缓睁开眼睛,神色还有些未醒的迷糊:“嗯?”
“到了。”钟渝说,“你要在车上睡觉,还是和我过去?”
贺云承理所当然:“当然是和你一起。”
下了车,钟渝没直奔医院,而是走向早餐店:“先吃点东西吧。”
他这样贺云承反而放了些心,点点头跟他一起在餐桌旁坐下,但早餐上了之后,钟渝根本没吃下多少,贺云承怀疑他是为了自己,才专门来吃早餐。
虽然钟渝似乎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进了医院,警察把他们带到了太平间,掀开白布之前,跟钟渝说因为是车祸走的,可能不是很体面,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钟渝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这是他紧张时会有的反应,害怕会像梦里一样,见到一张青黑肿胀的脸。随即指间一紧,贺云承扣住了他的手,随着温暖体温传递而来的,是陪伴与力量。
警察掀开白布,或许是为了照顾家属情绪,特意整理过遗容,除了过于苍白,以及唇边沾着些许没完全洗净的干涸血渍,整体来说还算安详。
钟渝脸颊绷紧,除了胸膛起伏的幅度比平时明显,每一次呼吸都又深又长,看起来依然很冷静。
警察觉得有些奇怪,他处理过许多这样的事,大多数家属不说哭得撕心裂肺,至少也会表现出一丝悲伤。但面前的年轻人显然过于冷静,像死去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若不是已经核对过亲属身份,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不清楚内情,也不好评断什么,警察心想,不过程序还是得走。
“你父亲是过马路的时候,被车给撞了,人当场就不太行了。肇事者酒驾,目前已经拘押,家属那边想和你们见一面,争取你们的谅解……”警察话音微顿,“你们这边的意思呢?”
酒驾还撞死了人,刑事责任是免不了的,争取死者家属谅解的话,或许能少判个一年半载。而争取谅解的方式,无非就是双方协商多赔点钱。
“不用见了。”钟渝面无表情地说,“就按程序来,该怎样就怎样。”
警察欲言又止,但见他面色淡漠,不像是能劝动的,又看向他旁边那个人,那人比他还冷漠,于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行。”警察不再多话,转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塑封好的东西递给钟渝,“这些是遗物,你们带回去吧,还有就是……”他似乎犹豫了下,还是说:“节哀。”
钟渝轻声道了谢。
警察走后,在等待殡仪车的时间里,钟渝打开密封条,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钱包、手机、钥匙,就这三样。
他向来不显情绪,凡事都喜欢埋在心里,贺云承担心他,“实在不行的话,晚点再看吧。”
“我没事。”钟渝轻轻摇头,把手机和钥匙放到一边,将对折的钱包展开,看到夹在里面的那张旧照片时,呼吸微滞。
贺云承听到他发出了一道短促的气声,说不出是轻笑还是轻嗤,“怎么了?”
他凑过去一看,顿时也微微一怔。
照片很老了,已经模糊泛黄,但还是能看清是一家三口,男的和女的各戴了个尖尖的小圆帽,是彩色的带个小球,给人过生日时会戴的那种。中间的小孩鼻尖沾着奶油,新换的门牙还没长好,三个人都在对着镜头笑。
钟渝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非要形容的话,就好比咬了口蛋糕,结果发现里面有半截苍蝇。
钟展庭把照片夹钱包里是个什么意思?显示对钟渝母子的思念?
贺云承有被膈应到,要是不清楚他干的那些破事,还以为他对妻儿有多深情呢。
钟渝把钱包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除了照片,还有身份证银行卡,几张面值不大的纸钞,一张写了他母亲郑希芸墓地位置的纸条,以及一张回家的高铁票。
74/78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