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钟渝温声问。
“再后来我回去,找不到那只小三花了,问了保安才知道是被车子碾死了。”贺云承语气有些遗憾沉重,“它把小猫生在了一个特别隐蔽的地方,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因为没奶水吃,小猫差不多都饿死了,就剩下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小老鼠似的,我就带回家养了。”
“刚到家的时候它太小了,都没我一半巴掌大,医生让我去买个宠物奶瓶,我用羊奶亲手一点点喂大的。”
贺云承声音特别温柔,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刮过耳膜,想象着贺云承笨拙地给小奶猫喂奶的场景,钟渝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软。
“长什么样?”他问,“和小三花像吗?”
“不太像。”贺云承说,“黑白花的,长得跟条狗似的,特淘气,成天上蹿下跳。”
钟渝好笑:“狗?”
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笑声,贺云承心情逐渐转晴,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身上沾染的猫毛,“嗯,不信的话哪天你有空了,可以来我这看看,江边那套房子,门锁密码也没变。”
心略微悬了起来,他都图穷匕见了,钟渝要怎么接招?
钟渝见招拆招,“你拍张照片不就行了吗?”
贺云承毫不意外,因而也并没有太失落。
时间正好过了0点,他们互相道了别,贺云承翻着手机相册,选了张角度特别清奇、姿势特别猎奇的照片发了过去。
钟渝收到了照片,还没点开大图时,压根看不出来那是猫,也看不出来像狗,分明是奇行种。
他忍俊不禁,难为贺云承能找到这样的角度,抓拍到这么另类的照片。
“就没有正常点的吗?”他问。
贺云承很快就回了消息,“没,它这花色就这种德行。”
钟渝好像在哪看到过,说奶牛猫都是神经病,贺云承来这么一出,倒把他的好奇心吊了起来,想去看看是不是真那么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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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里,钟渝跟以前的朋友们聚了聚,隔了那么些年没见,陈雁秋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心直口快特立独行。金晓烽倒是比以前更圆润了,婚也结了,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陈雁秋自己弄了个设计工作室,主要做室内和景观设计那一块,金晓烽在一家工程勘察单位任职,两人各自发展的都还挺不错。
至于宋明璟……
他两年前退出了工作室的经营,去国外发展了,目前在法国。他退出之后,工作室也没有继续经营下去,没多久就散了。
钟渝听了之后也只是暗里叹息了声,毕竟人生就是这样,无论情人还是朋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很正常。
至于他和贺云承,还是老样子,闲暇时间聊聊天,分享点工作生活上的趣事,贺云承会给他发猫的照片,钟渝仔细看了看,确实挺像狗的。
转眼就要过年了,钟渝婉拒了杜少恒的邀请,也不打算回他家那套老房子。那里的记忆太沉重,连带着空气都万分压抑,也没有人等着他回家。
除夕那天早上,钟渝正准备出门随便买点年货,就接到了贺云承的电话。
“你一个人吗?”贺云承问。
钟渝把围巾绕过肩膀:“嗯。”
“好巧。”贺云承笑着说,“我也一个人,介不介意一起?”
钟渝动作微顿,“你不和家里人过年吗?”
“闹掰了。”贺云承无所谓地说,“没人欢迎我,我要去了,估计他们年都过不好了。”
钟渝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前几年也是一个人过的?”
贺云承:“嗯。”
他话音很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钟渝心情有点复杂,或许他也不想一个人过年吧,只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贺云承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连语气都轻快起来:“我去你家吧,东西我这边都备齐了,你在家等我就行,缺了什么我们再一起去买,要不……”他停顿了下,“我把猫带过来吧。”
钟渝:“嗯?”
贺云承:“你不去看它,那我只好带它来看你了。”
钟渝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轻声笑了笑:“好。”
挂完电话,他依次把围巾和大衣脱下来,整齐地挂回原位,明明家里已经十分干净整洁,他还是四处转了转,想找点事情做。
才半个多小时,贺云承就到了,打电话来让钟渝下楼帮忙拿东西。
钟渝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人,见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个折叠小推车,把后备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地装进去,瓜果肉菜零食饮料……什么都有,装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一袋没开封的猫砂,以及一个崭新的猫砂盆。
“猫包在后座。”贺云承忙活着,“你拿一下。”
钟渝又绕到后座,伸手拎了下,还挺沉。
透过猫包的透明窗,里面那只黑白花的猫探头探脑,一点也不怯地跟他大眼对小眼。
照片还没那么像,亲眼见了后真挺像狗,还有颗媒婆痣,丑萌丑萌的,钟渝没忍住笑了一声。
贺云承扭头看来,唇边噙着笑:“我没骗你吧?”
“它叫什么名字?”
“小余。”
钟渝眉梢一挑,转脸盯住贺云承,眯了眯眸子,意味不言而明。
“不是你那个渝。”贺云承笑得意味深长,“剩余的余,就剩这只了,所以叫小余。”
钟渝轻哼了声,算是把这茬揭过,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想起什么,他有些担忧,“你把它带过来,换环境的话,会不会应激?”
“不会。”贺云承肯定地说,“它胆子大着呢,心又野,一不注意就往外跑,不去找都不知道回家。”
钟渝感觉他在内涵自己,配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莫名觉得好笑,忍不住轻笑了声,贺云承这人真是……
到了家,钟渝把猫从包里放出来,虽然只是谐音,但他还是觉得别扭,就没叫猫的名字,只是对着它伸出手指,叫了声“咪咪”。
猫也不怕他,犹豫了下,还是过来用鼻子碰了碰他手指,算是打招呼。
指尖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钟渝弯起唇角,顺势摸了摸它的头。小余仰起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尾巴天线一样竖起,尾巴尖儿悠悠晃着。
“挺乖的。”他对贺云承说,“也很亲人。”
贺云承也走过来,蹲在他旁边,“它还会握手呢,来,小余,握手。”
猫真的像小狗一样,抬起右爪和他握了握,甚至还会换手握。
钟渝看得新奇,也伸出手去,可猫却不理他了,扭头就走,开始在家里到处逛,东闻闻西嗅嗅,像在巡逻它的新领地。
贺云承看他吃瘪,眸子里满是笑意,“你得喂它点吃的,这小玩意儿有奶就是娘。”
钟渝手撑着膝盖站起身,“算了。”
贺云承目光也跟着那只猫四处逡巡,“这房子挺不错的,买的吗?”
钟渝点头,“嗯。”
还是按揭买的,虽然按他目前的计划,并不适合那么早买房子,但他厌倦了漂泊的生活,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能落脚的地方,或者说是……家。
两人忙活了一天,一起做了顿丰盛的年夜饭,气氛和谐轻松,钟渝都有点恍惚,莫名有种他们还没分手的错觉。
春晚两人都不怎么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钟渝也大致了解了贺云承说的“闹掰”是怎么个回事。
当年贺老爷子过世,贺家人集体奔丧,包括他那个在国外的姑姑都回来了。
丧事按老爷子的遗愿简办,但公开遗嘱的时候出了岔子,贺云承的两个叔叔非说那遗嘱有问题,联合董事会的一部分人搞事情,要挟贺云承的父亲下台。
赫世集团内部风起云涌,各路人马各怀鬼胎,贺云承的父亲腹背受敌,想拉拢这个大儿子,谁知贺云承扭头就和他姑姑结成了联盟,找到机会狠狠地撬了好一笔。
贺云承的父亲纵横商海那么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贺云承的处境依旧艰难,处处被打压,被逼着签了对赌协议,若是两年前他的公司没有成功上市,就会被赫世再次收购,多年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的人云淡风轻,但钟渝还是感受到了这其中的艰难,难怪贺云承成长了那么多,人要是不主动往上走,就会被海浪吞没。
等到新年钟声响过之后,贺云承主动地道了别。
钟渝也不清楚自己在那刻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不忍心他在新年的伊始,其他人都在团聚的时刻独自开车回家,又或许他自己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开口挽留:“这么晚了,明早再走吧。”
贺云承眸子映着落地窗外的焰火,显得他眸光异常明亮,唇角也扬了起来:“好。”
钟渝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难眠。
贺云承就在隔壁,他们之间就隔着一堵墙,好像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说是朋友,又掺杂着朋友间不该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是他们又确实不适合做情人,那些吵闹猜疑的日子曾让他很疲倦,以至于不想再重来这样的关系。或者说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诫,爱情和誓言最不可信,不要靠近,否则会受伤害,会失去自我……
就这样吧,一直这样就好,不要再往前迈步了。
他告诉自己。
但很多事是无法控制的,就像人没有办法阻止太阳的东升西落,他也没有办法阻隔体内的内啡肽分泌,以至于和贺云承相处时,他总是轻松而愉快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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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过完年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些,但也还是保持着朋友间的分寸感,即便偶尔言语间越了界,也只是点到即止。
贺云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变着法儿地约钟渝见面,有时候是拿猫当幌子,有时候是说发现一家新开的餐厅,或者遇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反正他总能找到借口。
钟渝也不是每次都赴约,他就订了餐送过去,还会附带一束花,打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高彦磊知道后,亲自去他公司打趣他:“不是说放下了么,怎么又追上了?”
贺云承理直气壮,“他未婚我未娶,又没碍着别人,怎么就不能追了?”
高眼乐了,“还是那句话,你们要真成了,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我随个大红包。”
贺云承斜睨着他,冷不丁转了话题:“听说你那会所他给你设计好了?”
“啊,怎么?”高彦磊似笑非笑,“你想看啊?”
贺云承冷哼。
这都能醋到自己身上,高彦磊笑得愈发灿烂,“商业机密,你想看我还不给呢!”
贺云承打发走了高彦磊,打算提前下班去见钟渝,正准备出门,迎面遇上苏谨,说荣创的刘总又来了,问他要不要见。
“让他滚。”贺云承扣好西装,又整理了下领带,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苏谨不明所以,在他身后问:“你这是赶着上哪儿去?”
最近贺云承简直像变了个人,不再成天冷着个脸,心情显而易见地好,班也不加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有情况。
贺云承头也没回,淡淡道:“去约会。”
“啊?”苏谨反应了半天,想再问点什么,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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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天朗气清,温度一天天高了起来,眼瞅着就快入夏。
钟渝的一个项目通过了审核,马上就要开工了,是一座可以用来举办赛事的大型体育馆,由政府投资,贺云承的公司中了标,负责工程监理。
开工之前,各个单位负责人组了场饭局,钟渝是总设计师,也要到场。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喝酒聊天拉关系,酒一杯一杯地往面前敬,敬完这个又敬那个,不喝都不行。
贺云承不着痕迹地帮钟渝挡了几次酒,有人眼尖发现了,喝酒上头的人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笑着调侃:“贺总,你这都帮钟工挡了好几杯了,这关系恐怕不简单啊。”
贺云承暗嗤,心道我们一起在一张床上睡过三年,岂止是不简单,面上却笑容不改:“你也不能见钟工斯文脾气好,就可劲儿灌人家啊,这眼神儿都快聚不了焦了,待会儿你背他回去?”
他明显在开玩笑,其他人纷纷看向钟渝,善意地笑了起来。那人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再揪着这一点,又招呼着人喝酒。
钟渝确实有点醉了,找了个空档出去醒酒。
酒店露台宽敞,微凉的晚风吹拂在面上,他感觉热意稍缓,双臂搭在围栏上,俯瞰远处的城市。流动的车灯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向他靠近又飞远,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的燥意下去了些。
露台门开了又关,身边多了个人。
“还好吗?”贺云承问。
钟渝点了点头,沉默地摸出个烟盒,先往贺云承面前递了递。
贺云承摇头,“戒了。”
钟渝诧异地扬了下眉,但也没有多问,自顾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唇间。
他又在身上摸了摸,发现没带打火机,牙齿碾磨了下烟蒂,不太耐烦地皱了皱眉。
贺云承看出了他的困境,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我来吧。”
打火机燃起蓝橙色的火苗,钟渝微低了头,动作自然地凑了过去。
贺云承一直盯着他看,钟渝耳廓发红,低垂抖动的睫毛仿佛刮在他心上,挠得他又麻又痒。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如数喷洒在他皮肤上,仿佛情浓时在他耳畔的呢喃,几乎让他难以克制地渴望。
渴望这个人,渴望和他亲密,渴望彻彻底底地拥有他,而不是只能这样看着。
钟渝就着他的手点燃了烟,轻轻地吸了一口,香烟夹在指间,意味深长地睨着他:“不是戒了吗?”只有经常抽烟的人才会随身带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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