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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啾也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下意识地想欢呼，看一眼板正坐着的时青旻，又收敛起来，规规矩矩走过去：“谢谢星哥哥。”
时青旻噗嗤笑出声：“这小家伙。”
破嚣默不吭声站起来，帮着时眠星摆盘布菜。
时青旻看着桌上的饭菜：“有菜有汤，倒是不错。只是除了这道糖醋鱼，其他食材我是真不认识，许是蛟族特有的吧。”又看看时眠星，“你这打扮……也是蛟族特有的？”
时眠星任破嚣去忙，自己站到时青旻面前转一圈，腰后的配饰稀里哗啦的跟着晃：“不知道，我只是嫌碍事，就都甩后面去了。旻哥，先吃饭。”破嚣摆好饭菜，又沉默地站一边去，是时眠星给时青旻盛了碗饭，自己拿筷子夹着其他没见过的东西放进嘴里尝尝味道，当机立断将剩下的东西都端回托盘里：“还是吃鱼吧……”
“我一会儿给你整理一下。”时青旻明白确实是时眠星胡乱系的，笑起来。他能看出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心里由不得为时眠星亲人真的对他好而开心，伸筷子把每道菜都夹一点尝尝，挑出来两盘：“鱼和这个……可能是鸡肉的，都还差不多，汤也还行。”他低头看看正毫不介意把一盘素菜吃的香甜的银啾，开玩笑：“你们的口味真是和我们人不一样。”
时眠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让自己忽略心里的酸苦，夹了一筷子不知名的东西给银啾：“你多吃。”
银啾开心地笑起来，大快朵颐。
时青旻看看他们，语气带了调侃：“这儿是你的地盘，我可是这儿唯一的人族，是异类啊。”带着笑把自己的碗伸到时眠星面前：“照顾照顾我？”
“旻哥你不是。”时眠星挑了鱼肉给他放在碗里，“我和你是一样的，和他们是不同的。”夹完将碗给人推回去。
时青旻收回碗，看着他笑了笑，知道时眠星的身份认同还得时间，也就没多说，低头吃饭。
第142章 难解千千结
事实上，并不是异类就会受排挤。时青旻确实是这片土地上唯一一个异族，但是目前为止，他的传说已经传遍了蛟族，最后传出来的版本是，流落在外的蛟龙小公子拜了个很厉害的师父，这个师父厉害到和龙族战力第一的打架，嫌人家太菜，打起来没劲儿，打着打着睡着了，用的还不是自己擅长的武器，还把龙屠了。平常的小蛟啊，他一拔剑，不用动，当面站一站就没了。
鱼斯年也不知道怎么阻止这个传言，毕竟有一些，还真的是这样。来找时青旻的时候，他由不得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时青旻会不会怪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对时眠星不好，然后暴起，然后……他甩甩头赶走不好的幻想，迈步进了院子，看见时眠星也在，多少松了口气，调整了下表情，朗声笑到：“眠星，家里给你备的住所，可还满意？”进屋时才假装惊讶，连忙行礼：“呀，时掌门醒了。”
“啊，鱼公子。”时青旻拱手还礼，笑意满满，“叨扰了。”
时眠星吃过东西精神也好了很多，听见鱼斯年的声音放下碗筷看过去，赶忙站起身将位置空出来，对着他也行个礼：“舅舅……安排得都很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鱼斯年按着时眠星又坐回去，“时掌门是我们蛟族的恩人，更是我们鱼家的恩人，别的不说，应该好好设宴款待的，孩子回来了，我们也想好好庆贺一下。特地来征求下你们的意见。”
时青旻带着笑意，没说话，看向时眠星。
时眠星看看时青旻，又看看鱼斯年：“我……不想这么麻烦，等旻哥身体好一些，我们就回东旸谷去了。所以……不必这么破费了。”说完下意识的肩膀侧向时青旻那边，警惕鱼斯年知道自己要回去翻脸不让走。
鱼斯年倒是没翻脸，笑起来：“既然要等他身体好些，那也就是会待些日子，今晚一起和老爷子吃顿家宴，总可以吧？总也得当面谢谢你旻哥。以后回了东旸谷，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说着又想起什么，看向时青旻：“旻哥……啊不是，时掌门，您不急这一时吧？”
时青旻听出来没有强留时眠星的意思，也暗暗松口气：“倒是不着急，只怕太麻烦你们了。”
“旻哥没意见，我就没意见……”时眠星也点了头，“那个……阿公的锏被我弄坏了……不知道可收回来了？等我修好了，就还给他，或者我再送一柄新的。”
时青旻恍然：“老太爷用锏？”
鱼斯年点头：“是一柄长锏，倒也是跟时掌门有缘。说起来，按我们蛟族的规矩，墨以的尸体是您的战利品，您准备怎么处理？”
时青旻摆手：“不必一口一个您，太客气了。其他的我都不要……”他看了眼破嚣，“那双龙角给我，我要造一双锏。”
破嚣好像有些不忍听下去，转身出去了。
鱼斯年想了想：“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你们那里，有专门造锏的地方？”
时青旻迅速领会到意思：“我们可以把长锏带回去修。”
鱼斯年眼睛一亮：“正有此意，只是我也想看看眠星从小长大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我带着锏去，然后再回来？”
“路途遥远，到时候还是修好了，我亲自往返送回……舅舅想来也很忙，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奔波。”时眠星赶忙打断两人的谈话，“再说……龙也好，蛟也好，不都是避世，忌讳与人接触的？”
感受到了时眠星的抵触，鱼斯年有些黯然，遮掩着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太开心也太着急了。就，晚上要备餐，我也要去，弄龙角来，你们坐，有什么随便吩咐。”他起身走到门口，又笑了笑：“眠星，你是这里的小公子，我们都会照顾你的。”说着，仓皇似的快速走了。
时青旻看看时眠星，叹口气：“要是他们都是人，你是不是会更容易接受他们的好意？”
看着鱼斯年离开，时眠星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不清楚……我也不明白，龙是神兽，蛟大概就是妖兽，我身体里流着一半妖的血。想要回到东旸谷就得隐瞒自己身份，他们跟着去了，我就瞒不住了。我知道我很自私，只想着自己，可我只是想要回到我本来的生活。他们的生活里，原本也是没有我的。至于他们的好意……我更不明白，我不过和他们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只是按照规矩，他们是我娘亲的家人，我就该称呼他为舅舅……可是娘亲又是什么……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我是个蛋，那我的娘亲应该是那个蛋吧。”
银啾在一边伸手：“不对！”说完，她又缩脖子看向时青旻，看到他点头，才继续说下去，“我孵出来之前，也是个蛋，可我娘亲，不是个蛋！”
时青旻笑起来：“你只觉得和他们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我倒是能理解鱼斯年，毕竟我也有一个妹妹。如果有一天，青秋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出生起我就没见过他，看到他的时候，我也不会觉得是陌生人，我知道那是我的亲人。他会叫我舅舅，我会想着怎样对他才是好的……这不只是规矩，也是亲情。当然，我不知道蛟族这边家族是怎样的氛围，目前看来，也还是很重视血脉亲情的。我们的生活里，也总会不断接纳新的人进入我们的生活，比如我原本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比如银啾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见到这么多神兽……银啾，你开心吗？”
银啾歪头想了想：“挺害怕的，还是想回树林天天摘果子吃，有的里面还有虫子呢。”
时青旻又没忍住笑出声，然后看向时眠星：“你也是。你不是自私，你是害怕。”
“原来是这样。”时眠星思忖片刻后抬起头，“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不怕他们，我也很害怕自己，害怕自己的新身份，害怕自己身体里的血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当下从墨以的事情来看……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我现在倒是能体会……为什么那么多的妖想要变成人了。旻哥……真的没有办法吗？”
第143章 坦诚以缺
一直到吃完这顿午饭，时青旻都没有能给时眠星一个很好，或者说双方都很满意的答复。
时青旻只能安慰着：“你和墨以没有关系，也不是所有的龙都是墨以那样的。”
但两个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层布，暂时地笼罩了面目狰狞的一些现实罢了。时青旻之前包庇花妖，只是偷偷行之，而如今自己的亲传弟子，是“妖”，再想偷偷庇护，几乎是不可能。时青旻想要带时眠星回东旸谷，这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好在眼前，还有些别的事，能够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比如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配饰，怎么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午后的阳光实在太好，银啾什么事都留不在心里，拉着破嚣去花园玩了。卧房里，时青旻蹲着把玉佩流苏整理好，铃铛样的香囊，一一在时眠星腰带上系好，再用腰扣挨个扣好，起身把长命锁在他项上系好的时候，忍不住笑着叹气：“怎么想的，这个都能系到腰上，亏得刚才没给你裤腰带拽下来。”时眠星的发上系带，一圈发箍，早就扣好了，长命锁最后一个归位的。
整理完毕，时青旻后退一步，打量一遍，笑意盈盈：“是个大小伙子了。真是没想到，转眼间，这么快你就要十八岁了。”
时眠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些叮叮当当的玩意儿，尝试着走了几步，又跳了跳，果然走路舒服了许多，却还是觉得束缚：“旻哥，你还记得吗？你刚成掌门那天，你腰上系的比我现在腰上的还要多。当时只觉得你好看极了，没想到实际拴在身上，又这么束缚。”忍不住叹口气，“那时候应该趁着自己年纪小不懂事，给你都摘下来，丢得远远的。没人能怪我，你又不用受累了。”
时青旻看着他，笑着叹口气：“也比这些沉。现在想想那一天，什么都沉，也就君正锏称手。现在好了，君正锏都沉。”
时眠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君正锏很沉？我那日拿起……”话说一半没有再继续，他忽然忆起，时青旻似乎许久都没有练锏用锏，“怎么回事……？”
说漏嘴了！时青旻意识到这点，立刻试图转移话题：“没什么。晚宴不知道备的怎么样，我去看看。”
时眠星一把拉住准备起身离开的时青旻手腕：“旻哥！此事我已经心中有疑，你瞒不住我太久。早晚都要被我知道，还不如你现在就和我讲明白。”
时青旻一时无话，半晌没有回身：“我不知道……说出来你会怎样看我。君正锏是心志坚定之人才能拿起，你要是知道我一直心有犹疑，动摇……”
时眠星身量，已经和时青旻差不多高。他走到时青旻面前去，把对方想要逃离的路堵的严严实实：“旻哥，我会怎么看你？当然是觉得你有困扰，我来帮你解决。所以旻哥，是什么让你动摇？什么让你心生疑虑……”拉着他手腕的手不觉紧握，“难道就是我是龙的事情？”
时青旻赶紧摇头：“不是。”他抬头想直视眼前的少年，却在目光相接的一瞬，快速移开了视线：“之前……碰见柳千树。他说，他如今的能力，杀我不够，当年怎么杀的了师父。那时候我就开始有怀疑，后来知道我当年的锏用了龙角，师父不曾告诉我。现在，也许当年东旸谷不帮墨以是对的，可是，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盛文苑为什么一点记载都没有？”他本想着简单寻个话头能回答了就好，却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干脆也就一直说下去，“我相信的我师父，东旸谷，好像不该信了。一直不敢告诉你们，除了青秋谁也不敢说，直到上次强行用锏，实在撑不住，才告诉了穆知意。那时候没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也是知道我实在没能力，没力气带走你了。抱歉……”说到这里，愧疚几乎淹没他，时青旻低下头，手指将衣料都攥紧，捏出几道褶皱来。
“要是我能早些独当一面，哪里还用旻哥烦恼。”时眠星露出笑容，“等我们回到东旸谷，一起寻找真相，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君正锏一定能好好回应你的。凡事都有我陪你，不过退后讲，就算没有君正锏，不是还有尘锦。说到底，君正锏也和我的匕首一样，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旻哥已经用实力站住了脚，君正锏也只是锦上添花了。”
有些诧异他是这个反应，时青旻抬头看看时眠星，生出一种不需要硬撑着什么的感觉，慢慢在床边坐下，嘴角下意识扬起，又忍不住低下头去，退后几步坐在床边上：“眠星……你独当一面我当然开心。但我内心的事……不能统统赖你。”
“旻哥你这话说得，自然不能统统赖我。我只是从旁辅助，真正要面对这些的，还是你自己。我没办法代劳……”时眠星蹲在他的旻哥面前，双手托着下巴像是开出一朵花，模仿着年幼童稚时一般，仰头看着，“旻哥，以前带我去偷吃东西作掩护，现在也该我带你回去探寻真相，给你做掩护了。”
时青旻看着他，心动一瞬，又极快地唾弃着自己移开目光：“你别说出去就好。”
“我才不说。旻哥不是也没把我不是人的事情告诉给别人吗？”时眠星松开手起身坐到他身边，“一报还一报。”
时青旻看着他，叹口气：“还用得着我告诉。你这次突然的不见，东旸谷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我还没有给他们解释。不过既然蛟族不会强行留你，咱们反倒是不着急走，想想说法再回去也行……”正说着，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是东旸谷寻人的纸鹤，一路千里迢迢地，终于找过来了。时青旻拿起纸鹤看了看：“是青秋的。怎么样，眠星，跟她如实说吗？”
“青秋姑姑应该也知道我不是人的身份吧？”时眠星看着纸鹤想了想，“姑姑是家人，不是同门，理应将我的一切都告诉给她。只要她……先别告诉同门的其他人。反正，姑姑一向嘴很严，一定会帮我保守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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