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方酌无奈笑了一下:“多谢您的提议。不过,我家夫郎是为男子,而且,他从来无心于香膏香薰这一类的东西,怕是……”
“诶,我喜欢呀。”陶莹莹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从他手里将那布包夺了过去,抓了一把雪白的花苞在掌心里,“哥,你等着。”
说完就去她自己的屋子了,纪方酌拿小姑娘没有办法,便笑着再与孙姨到了谢,然后拿着剩下的茉莉去煮甜酒了。
仓库里还剩着半坛头回酿成的蓼乡酒,纪方酌把酒倒在锅里,又拿糯米和着水,切成一块一块的剂子,揉成一个一个的小白丸,和茉莉花苞一齐倒入锅里。
水开沸腾后,他又取来冰糖,放在石钵里捣碎后下入锅里。
即使已经入秋,凉风习习,但锅里不断蒸腾而上的热气还是让他浑身发了层汗,像是被雨淋湿似的,背脊紧绷,薄薄的衣衫下勾勒出清晰匀停的线条。
糯米丸子一个个滚圆可爱,随着咕嘟嘟翻腾的沸水沉沉浮浮,花香和酒酿的味道交织混杂在一起,绵长醉人。
待到柴火熄灭,纪方酌拿来木盖焖在过上,打算去拿凉水简单冲洗。一边出了灶房,一边解开扎紧的上衣,动作利索脱了下来。
结果,刚好和从村口回来的苏年打了个照面。
每隔几日销金坊有人来取酒酿,他们置办了一辆小推车后,便是由苏年负责去村口送酒。
苏年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账本,面无表情和灶房外赤露上半身的男人对上视线。
他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天光下,他看见一滴汗沿着男人的下颌垂落下来,又滑过精壮健康的麦色皮肤,坠入地面消失。
纪方酌没想到他这时回家,下意识拿衣裳挡了一下:“回来了?我……那个,打算去沐浴来着。”
“家里有小孩,”苏年语气平淡,“你注意一些。”
纪方酌点头如捣蒜:“好的。”
应完又委屈道,“莹莹下午不在庄子。说是去找玩伴做花环了。”
“哦,”苏年向他走来,侧过身子擦着他肩膀过去了,“煮了什么东西?”
“茉莉甜酒酿。”
“能吃么?”
“应该能。”
苏年揭开木盖看了一眼,弯下腰去,白雾氤氲,细腻的浓香将他包裹起来,像是一片云彩。
他从云彩里抬起头,踮起脚尖,伸手勾了张悬挂的帕子,丢给纪方酌擦汗。
纪方酌接过去,眼巴巴问他:“怎么样啊?”
“看着不错。”苏年点点头,“辛苦了。”
他今天许是心情不错,大大方方认可一番,纪方酌受宠若惊:“真的?!”
“……那,有什么奖赏吗?”他忍不住笑起来,又开始得寸进尺。
苏年站在锅子旁边裹了一身甜香气息,晕晕乎乎地说他:“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奖赏?”
纪方酌又跟他诡辩,又跟他撒娇,他拗不过纪方酌脸皮厚,最后还是给他留了个甜头:“再做一次桂花的,就允你提一下想要什么。”
“没问题,”纪方酌答得爽快,内心却隐隐忐忑,“提了你便应允么?”
苏年没理他,兀自低头笑了一下。
正当纪方酌以为他又要搪塞自己的时候,却听他悠悠道了一句:“若你提了,什么我都应。”
他这回太好说话,纪方酌反而不信了,笑着又跟他斗了几句嘴,最后拿着衣裳去淋浴了。
-
晚间二人分食了甜酒,留了一小碗给陶莹莹。小姑娘回来的时候,那捧茉莉花苞已经变成精致漂亮的手串了。
“这是师傅送给师娘的。”她乐颠颠跑来,把那串花苞放在苏年手里,表情认真道,“他们都说,你们吵架了,所以师傅想用这个哄你的。”
纪方酌正在一旁擦桌子,闻言立刻抬起头,满目茫然:“啊?我……”
“真的,不信你问他。”陶莹莹挤眉弄眼。
苏年疑惑地看向他,纪方酌骑虎难下,只能清清嗓子点头说:“是的,是我……吩咐莹莹做好,想要送给你的。”
苏年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接过去,对女孩道了声谢谢。
女孩还嫌不够,眼神八卦,狡黠道:“师傅给师娘戴上吧。”
纪方酌:“!”
没想到苏年却看向他,平静伸出手,自然不过地应了一声:“嗯。”
应完,主动把手环递向纪方酌,示意他照女孩说的去做。
不就是戴个手饰么?!没什么大不了。纪方酌故作镇定,接过花环,捉起他的一只手腕。
却听女孩又笑着说:“不对,应当是左手。”
这……还挺讲究。难道是大俞的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像现代无名指戴婚戒一样。
入乡随俗,让他做他便做吧。
他于是又轻轻牵起苏年另一只手,正毫不犹豫要为他戴上,面前沉默许久的小美人却突然开了口:
“看来你的确不知。在大俞,给人左手腕上戴花环,是定情的意思。”
——在大俞,你的确……
不知。
苏年知道他不是大俞的人?!
难道,苏年已经知道……这副壳子底下不再是他原来成亲的那个夫君了。
纪方酌脑内一道闪电惊掠而过,瞳孔倏然放大:“你什么时候……”
可苏年却再也没发一语,而是就着纪方酌颤抖的、那只拿着花环的手,自己伸手,纤细白皙的手腕穿了过去,轻飘飘地捞了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纪方酌,眼睫缓慢眨动,瞳孔里像盛着湖泊,水流在簌簌地游。
第19章 老婆你亲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都知道了。”纪方酌怔怔地看他,嗓音干涩。
苏年好似没听见那样,只是低下头,默默地端详套上自己腕间的那串柔白色花朵。
他腕子细,那花苞如玉珠般缀在上面,阵阵绵软的香气循循浮在空气当中。他偏过头,对陶莹莹说:“谢谢你,莹莹。去睡吧。”
陶莹莹睁大双眼,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听话地点头离开了。
见她走了,苏年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那样,神情变得柔软而静谧,露出无奈的笑容。
“你扮得……实在太差劲了。”
纪方酌慌张道:“你为什么从未提起!”
苏年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他知道原来的夫君已经不在了,那岂不是……早就可以大大方方离开自己。
那他……
他情不自禁亲他,抱他,岂不真成非礼了。
“从你来的第一天开始。”苏年平静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他了。”
“一个老人家向我讨了碗水,不知是否施展了夺舍这一类秘术。而后你就来了,烧得极热,说了好多胡话。”
纪方酌沉默许久,才道:“我来之前,应该的确是死了。”
他现在犹还记得从高处摔下去时,身体不受控制的本能的恐惧。
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他从现代一脚踩空,就立刻从大俞苏醒过来。
冥冥之中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他的命运,可他如今不过一介酒庄庄主,在这偌大国境内安居一方小小村庄。他的出现引起最大改变,就是救下了苏年,让苏年留在他的身边。
可苏年真的愿意吗?
他眼神懵然,思绪彷如乱麻,来不及多思脱口而出:“你和他说了那么多次和离……为什么我来之后,你反而一字未提?”
“你……是担心我也会像他一样,拒绝你吗。”
他语气弱了下来。
苏年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不是。”
说罢又移开目光,声音淡淡地,情绪很模糊。
“是你要我留下,跟你‘搭伙儿过日子’的。”
纪方酌迟疑一下,有点心虚,但还是如实坦白:“你不知……我来大俞以前,在酒酿传承大师那里做学徒,和其他十几个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就这样……搭伙。”
……搭兄弟伙。
他当初跟苏年说这话时,是真心把他当做一个漂亮朋友,结伴儿吃吃喝喝过生活的。
谁知后来变成这样。
他心中有愧,忙解释道:“但我现在……”
可苏年却打断他,眼神狐疑:“十几个?”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纪方酌慌慌张张,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慌了神,即便知道苏年绝不会因此误会,但还是满脸认真。
“大家都是男人,就算住在一个屋子里、也不会产生那种想法,有时候还会相看生厌,觉得心烦呢。”
“哦。”苏年一挑眉,“原来如此。所以和我住在一起,你也看得厌烦?”
“当然不是!”纪方酌道,“你……”
他败下阵来,神色不太自然,眼神不知落在哪里妥当,最终心如死灰说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年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被逗得笑起来,方才故作肃然的神色一扫而空。
“说说看?”
他逗纪方酌逗上瘾了,觉得遛狗似的,狐狸都没他好玩。
纪方酌涨红脸憋了许久,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苏年快要乐出声,正想给他个台阶放他下来,却听他小声开口。
“你……是第一个,这样照顾我的人。”
纪方酌垂眸说道。
“我出生就没见过爸妈。师傅把我带回去后,对我好,认我做儿子,可我不是他唯一的小孩。小的时候生病了,躺在床上烧了三天。师兄们……不太喜欢我,因为师傅总留我开小灶。所以他们就去跟师傅说,我贪玩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回忆。“幸好后来师娘来宿舍找到我。不然……我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他打趣似的笑了一下,“你说,要是那时我就没了,还能穿过来么?”
苏年一直在安静地听,结果这人又不正经。他皱起眉心:“别乱说。”
纪方酌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温柔得像能融化一切。他低低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坐在旁边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顺手拿过盛着甜酒的碗,放在唇边抿了小口。
轻轻地搁回桌面,他抬头望向苏年,笑道:“我没乱说。但那天我其实以为,你不知道是我。而是因着……你夫君的原因,才那般对我好的。”
苏年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他摇摇头:“怎么可能。”
“想来也是,那时我记忆混乱,稀里糊涂的。”纪方酌自嘲地勾起嘴角,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斟了半碗,话语含糊,“你知道吗苏小年,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干脆和你坦白……和离,让你走。”
“你少喝一些。”苏年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碗,面色疑虑,“我记得你曾说过,你酒量不好。”
“酒量什么的,可以练嘛。”纪方酌被他拿走碗了,也不争夺,就着桌子手臂交叉趴下来,下颌搁在小臂上,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注视苏年。
那双眼眸盛着的笑意愈来愈浓,近乎天真,“我还没说完。”
“你和他们不一样。明明,明明亭岚给你开了那么优越的条件,可你……还是留了下来。”
他果然已有些微醺,讲话含含糊糊,语无伦次,可眼神却一本正经。
紧接着又笑起来:“你说……你是不是特别傻啊,苏年。”
他不想和醉狗继续吐露心意了,便站起身说道:“太晚了,先休息吧。”
可这人当真醉了,全然听不进去,只可怜巴巴又说道:“还没说完。”
“明天再说。”
“不,不要明天……”
“我今天不想和你说了。”
“你醉了。明天再说。”
“……”男人沉默了一下,执着地重复,“不要明天。”
苏年绕过桌子去拉他,想要搀他回到两人房里,却奈何不了男人力气大,反倒将他东倒西歪地扯进怀里。他终于彻底失去耐心,腾地站起身来,眼尾发红提高音量:“纪时野!你……”
他甫一唤出口,声音却立刻戛然而止。
夜色里,他被拥入怀抱,整个人被炙热的温度毫无余地地禁锢起来。
纪方酌紧紧抱着他,声音沉闷:“不要明天。”
“我怕不说,你又要走了……你那几日不在,我每天夜里都想,你是不是不回来了。”他嗓子很哑,几乎贴在苏年耳边,热气烫得苏年忍不住颤抖一下。
他试着推了推,男人抱着他的力度蛮横毫不怜惜,像是要把他腰给折断。纪方酌一直很好说话,从来没有这样无理,苏年甚至一瞬感到无比害怕。
他有些慌神,更加用力去推他的肩膀,可抵在男人身上的手却被对方轻易地抓住手腕,连同那串花环一起,颤颤巍巍,几乎要一起被他不由分说给揉碎。
“你、你放手……”苏年咬破了嘴唇,死死挣扎。
可纪方酌却更过分了,他嫌不够似的,嘴唇贴在苏年柔软的耳廓摩挲,像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像是想要了解他身体的更多,慢慢下移吻在他皮肤光洁细腻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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