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负责领护卫禁军的是岳克胡,魏小武作为韩嘉彦的随侍也跟来了。这两人自三月末受伤,养伤养了两个多月,如今差不多是完全恢复了。
为了奖赏他们,韩嘉彦和赵樱泓将岳克胡提到了副都头的位子上,地位仅次于王隋,与高平远平级。此前因着燕六娘一事被临时调派来的马军朱都头,如今已被调回了。岳克胡接手了朱都头留下的一什骑兵,归他调遣。
而魏小武作为韩嘉彦看重的侍从,开始跟随长公主府内知陈安学习掌理府中事务,尤其是得到了一部分掌理府中财务的实权,使得他的地位在府中跃升。
赵樱泓今次出行,本打算只带媛兮的,奈何绿沅一直闹着也要往相国寺,赵樱泓最终还是答应了。绿沅这小妮子古灵精怪的,可爱是很可爱,但却不足够可靠。赵樱泓暂时还未将她提到贴身侍婢的位子上,就是因为她不够沉稳。
不过近来因着整顿府中事务,赵樱泓意外发现了一个人才。此人也是宫中随她出嫁的宫女,名叫何霜凝。这婢女天资聪颖,尤善算术,她虽从不接触府中账目,但却居然对府中用度估算得大差不差,令赵樱泓大开眼界。这婢女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只因那日赵樱泓召集婢女们报算用度,她才脱颖而出。
何霜凝背景清晰干净,赵樱泓专门找她私谈,发觉她不仅擅长算术,看人也眼光独到,对府中不少人员关系都门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眼下赵樱泓正打算调她到账房历练,同时负责清查府中人员背景,清理外界安插人员。若做得出色,往后可作为自己的副手,钳制宫中派来的掌事都知。
长公主车马过天波门入旧城,沿着汴京城的大道一路南行。
虽出行低调,却仍旧惹人瞩目,不少百姓驻足观看,悄声议论,眼光好的还能认出来是曹国长公主车马。
眼下韩嘉彦与赵樱泓这对“夫”妻,已然成了汴京城的一对爱情模范,成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金童玉女。而韩嘉彦作词传情,赵樱泓千里追“夫”的故事,甚至广为流传,传出了汴京城。
有好事者已然将《玉漏迟》谱曲,在茶肆勾栏传唱演绎,活灵活现。
此番变化,让韩嘉彦、赵樱泓有些始料未及,更是哭笑不得。
车驾过大相国寺东门大街,今日凑巧逢着大相国寺每月五次的万姓交易,寺东街已然堵得水泄不通,皆是襆头、腰带、书籍、冠朵铺席。丁家素茶更是闻名,茶摊前全是围着吃茶的人,热闹非凡。
等了半晌,车驾过不去,无奈之下,赵樱泓只得戴上维帽,韩嘉彦扶着她下车,在扈从的护卫之下,二人穿过喧闹的人群,往小甜水巷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还未走过人群,忽闻得有人高声呼喊、招手:“六郎!六郎君!”
韩嘉彦一抬头,便瞧见了立在寺东门台阶上的翟丹。他似是已然等在这里多时,瞧见了长公主府车马后,正费劲地从人群里挤过来。
“阿丹?你怎在此,不是让你守在小甜水巷吗?”
“我正是赶来相告,李蕴娘子这会子不在小甜水巷中,入了大相国寺礼佛去了,这才刚进去没多久。”
这么不凑巧,也怪自己未有先与李蕴打声招呼,约定好今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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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与赵樱泓相视一眼,转而对翟丹道:
“我们这便进去寻她。”
于是留了人在寺门口看守,二人与翟丹一道,在扈从们的护卫之下挤入大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入山门,便是进了第一道门。三重门内,全是前来摆摊交易的百姓。这些人一赶早便来了,就是为了占个好位子。山门后的天王殿前院,皆是卖瓜果菜蔬的农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天王殿后,可见卖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
到了第三门,至大雄宝殿前庭,皆卖家用什物,庭中设彩幕露屋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
靠近大雄宝殿的位置,铺面则更为出名,摊前人头攒动,压根挤不进去。光韩嘉彦所知的,便有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而殿东西占定两廊的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襆头帽子、特髻冠子、縧线之类。
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
人实在太多了,韩嘉彦护着赵樱泓一路往内走,穿过重重门殿,终于到了大雄宝殿后侧,资圣门前,这资圣门后,便是闻名天下的资圣阁了。
“这人也太多了,李蕴娘子会在何处?”赵樱泓挤出了一身汗,时已近午,头顶骄阳似火,晒得她睁不开眼。韩嘉彦连忙将她拉到树下阴凉处,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汗。赵樱泓也取出自己的帕子,拭去韩嘉彦鬓角的汗珠。
媛兮、绿沅一个打伞,一个扇风,给她二人降温。
“我去寻,长公主、六郎,您二人便在此候着歇一歇。”翟丹道。
“好,劳你了。”韩嘉彦道。
却不曾想翟丹刚转身离去,还没走远,忽而有一老年女子靠近。她发丝花白,面庞已爬上不少褶皱,衣着素雅,手持一串念珠,身后跟着一名随侍的女婢。
她上前向韩嘉彦、赵樱泓行了个佛礼,道:“敢问可是曹国长公主与驸马都尉当面?”
“正是,您是……李蕴娘子?”韩嘉彦问。
“老身正是李蕴。”她又行一礼,说话间,翟丹已跑了回来。李蕴瞧着他,笑了笑道:
“老身还以为这位好汉是甚么歹人,想着躲入大相国寺保身,不成想是误会一场。”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不由得笑起来。韩嘉彦笑道:
“这位是韩某安排来保护李蕴娘子的人,并非是歹人。是某考虑不周了,合该事先说清楚才是。”
“对不住。”李蕴向翟丹赔礼,看上去谦和平静,神情间已有佛相,瞧她这般举止,恐怕已然是向佛的俗家居士。
翟丹笑而还礼,道了句:“李娘子可真是警觉,竟然察觉到了洒家。”
“早年间经历了太多,成习惯了。”李蕴淡淡回了一句。
这句话似是话里有话,众人听后一时都不言语了。
李蕴主动道:
“二位贵人,此处杂乱,二位若要谈事,是去老身那小院,还是往寺中清静处去?老身在这一带几十年,与寺中几位长老也都相熟,可为二位安排。”
“不急,李蕴娘子若不介意,且领我与娘子逛一逛这大相国寺。娘子虽非第一回 来大相国寺,但来这万姓交易,还是头一遭。”韩嘉彦温和地望了一眼身侧的赵樱泓,笑道。赵樱泓视线与她轻碰一下,垂眸浅笑。
“老身荣幸之至。”李蕴也扬起了笑容。
这对璧人,可真是好看。
就是这位韩六郎,瞧着颇有女相,连个青皮胡茬都见不着,面庞干干净净的,真是俊俏非凡。李蕴在风月场这么些年,如今虽然已半只脚踏入空门,早已不理红尘,但多年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不知二位对外间买卖的那些货品可有兴趣,不若我们先往内里去,资圣阁四周更清净。待用罢斋饭,再往外走。”李蕴提议道。
“好。”赵樱泓与韩嘉彦皆同意。
于是一行人穿过资圣门,往资圣阁行去。
过资圣门后的廊道间,可见到诸多铺子,皆是相士或道士在此摆出的卦摊,专行占卜、日者、货术、神算之事。
韩嘉彦、赵樱泓皆胸中一口浩然气,不信鬼神,不占吉凶,不窥天道。何况真正懂行的人就在身边,浮云子可是个中高手,犯不着在这里花钱买上当。
“这寺三门阁上并资圣门,各有金铜铸罗汉五百尊、佛牙等,凡有斋供,皆取旨方开三门。”李蕴介绍道。
赵樱泓颔首,实则她瞧过那五百罗汉金身,随太皇太后来礼佛时,大相国寺的所有佛都被她拜过了。
“……寺内有智海、惠林、宝梵、河沙东西塔院,都在出角院舍里,各有住持僧官。斋院每间塔院都有,二位可还用得惯清淡斋饭。”李蕴再道。
“习惯的。”赵樱泓道,“我与嘉郎口味都清淡。”
“那老身推荐往宝梵塔院用斋,那里的素丝汤面乃是一绝,更有新鲜的藕汤,滋味甜美。”
李蕴这话说得韩嘉彦与赵樱泓舌底生津,腹内也闹腾了起来。
她们先绕资圣阁一圈,瞻仰了一下资圣阁大殿两廊的壁画石刻。此皆国朝名公笔迹,左壁画炽盛光佛降九鬼百戏,右壁佛降鬼子母揭盂。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大殿朵廊,皆壁隐楼殿人物,非常精妙。
“你我初见那日,我就是从大相国寺返回的,那日是在资圣阁用的斋饭。”赵樱泓仰望着高耸的资圣阁,轻声道。
韩嘉彦同样仰首望去,追思道:“儿时娘亲带我上去过一回,她抱着我俯瞰整个汴京城,跟我说有朝一日,我要用我的双脚丈量整个世界,不必在意一时一物的得失,我所见过的一切,将会组成我的一生,要过得绚烂多彩,无拘无束,无悔无愧。”
“娘亲真是个奇女子,我若是能见着她,该多好。”赵樱泓感慨道。
韩嘉彦一时红了眼眶,胸腹间情思涌动,不顾身侧人来人往,侧身抱住赵樱泓。赵樱泓唤杨璇为“娘亲”,让她无比的感动。
赵樱泓没有因羞赧而推开她,微笑着安抚她的后背。
“咳”,一旁的李蕴咳嗽了一声,笑呵呵道,“二位,斋院往这儿走。”
韩嘉彦这才松开赵樱泓,牵住她的手,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随了上去。
大相国寺火头师傅的手艺可真是厉害极了,简简单单的素丝汤面,却能做得如此鲜美。韩嘉彦可真是食指大动,连吃了两大碗。赵樱泓也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还多喝了一碗藕汤。
正用斋饭间,韩嘉彦透过屏风间隙,忽而瞧见了一位面熟之人,那是个书生,一身太学的襕衫袍,正与三个同样是书生的同伴一道,在韩嘉彦她们隔壁的桌子上用斋饭。
韩嘉彦回忆了片刻,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文煌真?竟在这儿又碰见他。”
“嗯?”赵樱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打量着那书生,低声问道,“文彦博的孙子?”
韩嘉彦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文煌真想来是还未考取功名,正在太学修课,为后年的科举做准备。他与身边学子们也大多讨论的是近来的朝政局势,以及策论技巧。
不过年轻男子聚在一起,这话题聊着聊着便落到了女人身上。这些个太学生,大多都爱吃花酒,也都有相好的歌伎,谈起词曲风流,更是眉飞色舞。
倒是文煌真显得闷闷不乐,最后还很不合群地道了句:“佛门清静地,列为兄台自重。”
一旁的某个太学生不乐意了,刺了他一句:“我说赫实,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爹不是终于松口,给建州章氏修书请亲去了吗?你也说那女子你见过,很合你眼缘。这门当户对的,不挺好吗?怎么,难道是你怕别人说那章七娘脑子有病,还是说她年纪大?”
他此话一出,顿时同伴们纷纷笑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煌真憋红了脸,怒道:“你给我放尊重点,章七娘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我也没说她不清白啊,我是问你你到底那里不高兴了。”那太学生道。
“与你待在一处,我才不高兴!哼!”文煌真瞪了他一眼,愤而离席,出了斋堂门去。
“嘿!”那太学生一脸震惊,大概是震惊于文煌真竟然反应这么大。
“过了,过了啊。”其余人开始打圆场。
“这个赫实,往日里没脾气似的,还真有几分火气。多半是学业不顺,近来几场试题,先生都说他答得不好。而且那章七娘确实不愿嫁,我也没说错。”那太学生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赫实不喜欢新党的那些主张。但是章子厚是谁?有这样的未来岳丈,他可不得犯愁嘛。”
“嗨,又不是和老丈人过日子,是他自己要喜欢那章七娘、还要娶她的,可没人逼他。”另一人笑道。
“你说……这风向是不是要变了啊,文家人可是素来会站队的。赫实他爹松口同意这门亲事,是不是意味着章子厚……就要回来了?”
“你还别说,真有可能。近来宫里传闻,太皇太后身子日益衰退,恐怕……”
“嘘……别说了!”一人急忙阻止他们,因为此时,他所面对的斋堂一角席位正好撤去了围屏,屏风后,赵樱泓与韩嘉彦赫然出现,惊得他三魂七魄俱震。
赵樱泓和韩嘉彦此时适逢刚用完斋饭,起身离席。赵樱泓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默然离开,韩嘉彦随在她身后,对这一桌太学生粲然一笑,眸光却无半丝笑意,将这一桌学生吓得冷汗直冒。
待到二人率着一众随从离去,才有人嘟囔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公主和韩驸马怎会在此啊?”
“你问我?我去问谁?”
……
出了斋堂,韩嘉彦感慨了一句:“近些年太学生的人品、修养,已是大不如前了。”
赵樱泓闻言弯唇一笑,又抬眼瞧见文煌真就在不远处的资圣阁下,似是一个人坐着生闷气。于是侧首问道:“那文煌真还未走远,你不去与他结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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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何要与他结识?”韩嘉彦问道。
“因为……他要娶章七娘。”
“那又与我何干?”韩嘉彦再道。
“你不担心章七娘真就嫁给他?”赵樱泓挑眉。
“樱泓……”韩嘉彦无奈唤了她一声,道,“章七娘的婚嫁是她自己做主,连她的父母都很难左右,我就更是外人了,没有任何资格去插手置喙。”
“真的?”赵樱泓不相信章素儿可以对自己的婚嫁之事完全做主,除非她能与家中恩断义绝,完全独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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