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很难过,但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作罢。且彼时我父亲也觉得我太过贪玩,要抓我的功课,我被禁足在家中不得再出去。
“此事过去了很多年,逐渐被我淡忘了,直到最近我与素儿姑娘定亲,而曾经那年夏日与我一起玩耍的族兄又来家中探亲,听闻我与素儿的亲事,便抓着我饮酒庆贺。因为醉酒,他无意中提到了小时候的事,他说我儿时曾经和章素儿有过一段渊源,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要喜结良缘,乃是天定的缘分。
“我吃了一惊,仔细逼问,才知晓当年那个女孩竟然是章素儿,而我这位族兄还曾向我父亲密告我与素儿姑娘私会的事。
“我父亲因此找上章家做解释,差点就造成了误会。但这一切我竟然一无所知,只因我父亲不愿外界知晓文府与章府两家的孩子私底下有交往,因为文与章分属两个党派,我父亲对章惇也多有不满,这其中的龃龉,他也不愿让我一个小孩子过早知晓。
“而当年,适逢章惇因章家老父侵占他人田产之事而卷入政斗,被外放,主持府中事务的是他的大儿子——章择。当年警告我不许再靠近章素儿的也正是章择,如今章择早已成家,依靠父荫在外地任官。
“我专程写了信去问章择,追问当年事。得到章择回信,才知晓当年那封绝交信是章择代笔,并不是素儿姑娘的亲笔书。
“素儿姑娘那天因为发现了此事而去质问兄长,被兄长狠狠羞辱一通,委屈至极以至于在大雨夜出走,最后导致了失忆。此事章择竟然一直瞒着章子厚与张氏,所以素儿当年雨夜出走的原因至今不明。章择恳请我不要将此事曝露出来,否则他会遭到父亲的严厉惩罚,他几十年来在父亲心中积累的形象都会彻底崩盘,这对依靠父荫,身无功名的他来说是不可承受的。
“我心中真是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师师拧着眉头仔细听完,沉吟片刻,问道:
“为何章择会将这隐瞒许多年的事与你和盘托出?”
文煌真解释道:“师师姑娘,这件事最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在于章择对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素儿有一种病态的控制欲,且……当年素儿姑娘出走,很可能是因为被他的过激行为所刺激到了。此事本来应该是绝对私密的事,外界很难知晓,奈何章择与章素儿那夜的争执拉扯,被章府的一个女婢全都听到了。
“这女婢后来害怕,从章府脱逃,躲到了他表兄那里避难,偏生的她表兄就是文府的下人。女婢的表兄害怕自己被牵累,因此报告给府中管事以求庇护,管事又报告给了我父亲知晓。我父亲写信给章择,与他达成了协议,章择不再追究那个女婢,文府会替他保全秘密。
“而如今我父亲突然向章素儿提亲,我又写信质问他当年事,章择以为我全都知道了,故而也对我老实承认,以求我替他保密。”
李师师随即又问:“那么文公子想要奴家做些甚么?”虽然此事让李师师很不舒服,但终究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文煌真踌躇着,终于还是将心一横,道:
“我并非是想要让师师姑娘做甚么,我年岁渐长,至今只是举人身份,还未能考取进士,按理说与章家结亲是一条捷径,但我如今对与章家结亲之事心存犹疑。我想听一听师师姑娘的建议,你是文某唯一交心的女性友人,你的人生经验更为丰富,此事我思来想去,郁结于胸,对谁说都不合适,也只有对你说了。”
“文公子是担心与章娘子成婚,会影响你的风评口碑。对于与章择之间的龃龉也心存顾虑。但因为官家亲政在即,朝政风向即刻要变,你仍不愿放弃与章娘子之间的婚事,因为政局变化加上你们文家的党派立场,你对于自己考取进士功名不抱希望,期冀通过这门亲事入仕?”李师师十分精准地戳破了他内心所想。
“是。”文煌真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满面通红地承认了。
李师师面上神色未变,心口却如被针扎一般刺痛。她是女子,在文煌真的叙述之中,她自然而然就站在了章素儿的立场上。文煌真说章素儿比他年纪稍大,那也就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却至今未婚,且还因故失忆,被自家的兄长害得如此,当然就让李师师十分同情。
而文煌真对待与章素儿亲事之前后表现,更是让她十分看不起。明明是他自己见色起意,要与人定亲,如今又后悔了。且他自己也知道难以启齿,与他的男性友人们都不好开口,最后竟然找上自己这个关系相对疏远的风尘女子来诉苦,这让李师师觉得他十分窝囊。
她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出身名门,风度翩翩,似乎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但却根本没有区别。
不过又是一个俗尘满身的寻常男子罢了,寻求的是自身利益的极致,一切事情都从利益计较出发,感情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亏自己与他往来书信一年多,以为他清新脱俗,十分可交。
“唉……”李师师叹了口气,“于文公子而言,成亲与不成亲只在一念之间,奴家没有办法给你提供任何建议,只看文公子是想要走捷径,还是靠自己。”
文煌真似是早就猜到了李师师的回答,他叹息一声,明白一切还是得自己做主。他今日来,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倾诉罢了。
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今日来的最终目的:“我听闻师师姑娘与曹国长公主、韩驸马有交情,那首韩驸马的《玉漏迟》就是师师姑娘先唱出来的。不知师师姑娘可否帮我引荐,能见一面韩驸马亦是好的。”
李师师渐渐升起厌恶之情,她淡淡道:“奴家会书信一封问一问,但结果不敢保证。”
“这便好,这便足矣。”文煌真自知自己在李师师面前已然颜面尽失,他起身草草地向李师师揖手一礼,便告辞离去。
“文公子。”李师师喊住他。
走到门口的文煌真诧异回头,就听李师师背着他道了句:“往后师师家的茶恐怕要不好喝了。”
文煌真呆然片刻,终于是凄惶垂首,掩面而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韩嘉彦有些坐立难安地听着眼前的遂宁郡王赵佶在大谈花鸟工笔画,心中叹息不已。若她没有烦心事,倒也能花些时间与十一皇子聊聊这些风雅事。奈何她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实在没那个闲情逸致。
这十一皇子,几个月来又长高了不少,他身子比他皇兄要康健许多,因此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已然与他兄长一般高了。加上早熟早慧,不仔细瞧,会将他错认为成年男子。他有着大宋天家男子都有的儒雅俊美之貌,不过他粉颊桃眼,瞧上去比他皇兄更天生风流。
这十一皇子,恐怕未来要祸害不少女人。
唉,她都开始无聊地给赵佶看相起来了。她真的很想走,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韩先生对工笔画可有研究?”赵佶说了半晌,见韩嘉彦一点反应也没有,小心问道。
他终究还是怕韩嘉彦,又怕又欣赏,崇拜与恐惧兼有。他恐自己今日太过得意忘形,让韩先生心中不悦,那就不好了。
“略知一二。”韩嘉彦淡淡道。
“陛下,韩先生,臣弟这些时日一直在阅览我大宋至今的画谱,感叹没有一本整理妥当的详备集子,若是以后有机会,臣弟很想做一册集大成的画谱,将整个脉络梳理清楚才好。不过这需要大量的画师协助才是,臣弟想着最好再营建一个画院,将太学画院独立出来。”赵佶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啊,还是先将自己的宅院定下来罢。想法这么多,总得一个个去做。”官家训道。
“皇兄说的是。”赵佶老实地点头,他现在表现得乖多了,没有从前那么张扬跋扈了。
官家瞧了一眼韩嘉彦,见她心不在焉的,恐怕心思压根就不在此处,于是很贴心地道了句:
“姐夫还有事罢,莫耽搁了,且去罢。”
韩嘉彦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揖手向二人告辞,接着忙不迭的转身离去。
待她离了福宁殿,官家乜着赵佶道:“昨夜姐夫府上的事,你可听闻了?”
“臣弟有所耳闻。”赵佶道,“这也太荒唐了,臣弟不信。”
“你与孙绍东、蔡香亭,此前是否有所来往?”官家突然问道。
赵佶悚然一惊,连忙起身揖手拜下,道:“皇兄明鉴,臣弟虽然与他们有些来往,可也只是一般关系,臣弟绝无侵害韩先生和三姐姐的心呀!”
官家用手指虚点了几下他,道:“往后你交友要谨慎,莫要甚么人你都来往。”
“是,臣弟明白了。唉……韩先生因为以往种种误会,似乎已然不喜我了……”赵佶有些失落地说道,“都是我从前太过顽皮,给韩先生落下不好的印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现在也足够顽皮。”官家十分犀利地说道。
“哈哈,皇兄,您答应臣弟的那块湖石,眼下可否给臣弟了?”赵佶嬉皮笑脸地问道。
“朕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对石头如此执着,那石头有甚好看的?”官家一时无语,“待你府邸修好,朕直接给你送到府上罢。”
“多谢皇兄!”赵佶大喜,“瘦皱漏透,那丑石俱是极佳呀。若是入画,可真是美极了。”
官家一笑,道:“你近些日子倒是勤于攻画,改日带幅作品来给朕瞧瞧,看你长进如何。”
“皇兄放心,明日臣弟就将新作带来。”赵佶兴奋不已。
官家想了想,道:“对了,你认识的画师多,你替朕打听打听一个名叫王辰的画师的下落,他也是太学画院出身,曾在宫中做过一段时日的画师,十多年前入了开封府做画像师,后来便失踪了。”
韩嘉彦要找画师王辰,官家便出手相助。
“臣弟知道了,这便回去问问。”赵佶应承下来。
“还有,你年纪还小,女人的事莫要过早接触。再胡闹,朕就将你身边的宫女都撤走。要胡闹待你开了府再闹,到时候朕也管不了你。”官家瞪他。
“是……”赵佶一时心虚。
唉,这个老十一,可真是贪玩至极。不过倒也不用担心他觊觎皇位,威胁皇权了。唯一要防着的,便是向太后利用他,而他因此心生歹意。
官家暗自盘算起来。
……
赵佶自福宁殿出来,一路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现居的庆宁宫而去。
庆宁宫本是给储君居住之处,也就是东宫所在,与崇仁殿、资善堂毗邻。不过眼下官家尚且年轻,刚刚成婚还未有皇子,故而这里暂时为宫中未出阁的皇子集中所居之处,以与□□的妃嫔有所区隔。
赵佶正满心欢喜地盘算着那块即将到手的湖石,一进所居的西院门,却冷不丁瞧见了一个陌生的婢子正候在他的燕居室门口,身旁还有一位嬷嬷陪伴。
那嬷嬷是个老熟人,是向太后身旁的老人了。但那女婢可真是从未见过,面生得很,但这女子长得好生柔顺温婉,可人至极,让赵佶一眼瞧中就挪不开眼了。
“李嬷嬷,何事来此处?”赵佶上前询问道。
“十一郎,您可算回来了。太后娘娘吩咐老奴来给您送人,您前些日子说身边没个体己的研墨添香人,太后娘娘这些时日物色了几位婢子,从中挑选了一位文才极佳的,这便给您送来了。”李嬷嬷笑呵呵地道,面上皱纹如花绽放。
“太后娘娘费心了,十一感激不尽。”赵佶装模作样地揖手拜谢,眸子却不停的往那婢子身上瞟。
“春兰,还不行礼?”那李嬷嬷察言观色,立时催促道。
那女子春兰这才羞答答地向赵佶福身行礼:“婢子春兰,见过遂宁王。”
“莫要唤甚遂宁王,见外了,呼我十一郎便可。”赵佶掩饰不住唇角的笑容,道。
“春兰还是王都尉择来入宫的,她父母皆在王都尉家中侍候。”李嬷嬷补充道。
“好,那就更是亲上加亲了,我与王晋卿那可是熟稔得很呐。”他大喜,随即道,“即然春兰到我这里来,那我自不能让她总与父母长期分别,也要时常带她去王驸马府,见见父母才是。”
“十一郎真是良善心肠。”李嬷嬷恭维道。
此话一出,那春兰更是泪眼婆娑,对赵佶感激不尽了。
“那老奴不打搅十一郎了,这便告退。”
“嬷嬷慢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佶等不及李嬷嬷彻底从院门跨出去,就一把牵住那春兰的手,笑道:“春兰姑娘,幽兰泣露新香死,你可真是……爱煞我心。”
春兰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抬不起头来。
“快随我进屋。”赵佶牵着她跨入自己的燕居室内,掩上了门。
……
八月十七日,麻城县城,午后。
翟丹饮尽了跟前的大碗茶,抹了把沾在胡须上的茶水,对身旁正吃着桃子的浮云子道:
“师父,这走了许多日,我怎么感觉方向不大对呢?”
“是不大对,本来是向西南的,但又折向东南去了。”浮云子道,“再这样走下去,就快到黄陂了,到了江边,是往上溯游,还是顺流而下,恐怕就要见分晓了。”
“这裴谡是甚么意思?我真是不懂了。这一路走来,他可没少带着那张定齐去见各路漕商,反倒更像是出来公干的。”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这是做戏做全套,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南下了,这是在给他师父通风报信呢。我估摸着他定是半道上得到了甚么消息,得知他师父不在西南,故而临时改道了。”浮云子分析道。
“哦,原来如此。”翟丹点头。
浮云子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茶摊街对面那处酒楼的二层,瞧见窗边的裴谡与张定齐已经吃完了午食,起身结账走人了,他拍了一下翟丹。翟丹会意,二人戴上斗笠,拿好随身的物品,牵着毛驴跟了上去。
浮云子身后背了个药篓子,像是个采药人。而翟丹还挑了一担子困扎好的药包,如同贩药的货郎。如此,即可做随时随地卖药换路钱,还能将伪装提升一个层次,这都是浮云子的主意。
134/200 首页 上一页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