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辞上床后,就把床帘拉起来,同外面的空间隔绝开,这才将银针和装着墨汁的纸包拿出来,放置在床头。纸包折得够厚,墨水并没有渗透出来,只隐隐透出一点墨迹。
她短暂地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提了起来,心里升起一丝紧迫感。
不过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把帘子掀开一条小缝,眼睛贴上去看,发现秋青又坐回了灯下,背对着她,继续缝补衣服,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来床前打扰她了。
穆清辞这才彻底放下心,她捏起银针,借着帘外透进来的微弱烛光,在手臂上比划了两下,思怵着,要刺个什么字才最能提醒失忆的自己呢?要不先把“素问”的名字刺上去?
穆清辞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两字指向太明,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她最好换个旁人看不懂,只有她能看懂的记号。
思来想去,穆清辞最终决定了刺上“SW”两个字母,这样就能提醒失忆后的自己,不要忘了素问和穿书的来历,同时也能掩人耳目。
穆清辞选定了左手手背,靠近虎口的那处位置,拿银针沾上墨汁,抵在皮肤上方,没有犹豫太久就刺下了第一针。
血珠很快冒出来,和墨汁混合在一起,皮肤边缘也泛起一点红,刺痛感倏地牵扯到心脏,狠狠地扎了她一下。
穆清辞紧咬住唇,心里安抚自己,这点疼痛,比起被江无厌踢到骨裂,根本就不算什么。这样想着,似乎好受了些,甚至还因为害怕扎太浅无法上色,她又把银针往里扎了一寸。
接着是第二针,第三针……好在这两个字并不复杂,花了一刻钟的功夫,她就刺完了。
拿衣袖擦去血迹,歪歪扭扭的墨痕印在红肿不堪的皮肤上,不过指甲大小。
穆清辞感觉到一阵密密麻麻的隐痛,可看着那两个字母,她却觉得开心极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和素问重逢时,她看见自己在身上刻了她的名字时的神情,她肯定要爱惨了她!
穆清辞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可转眼,就看到眼前陌生的被褥枕头,嘴角迅速落了下去。
也不知道素问如今怎么样了,都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该不会把自己忘了吧。
也是,弦音门那么多姐姐妹妹,说不定她早就移情别恋,爱上其她人了……穆清辞想着想着,竟有些莫名的心慌。
修长素净的手捂上胸口,圣素问感觉到了心脏那一瞬间的悸动。她忽然就想起了穆清辞,眼前浮现出她往日的灿烂笑容。
当时只觉得那笑容寻常,却想不到此后今日,心中的思念会泛滥成灾。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宋韵注意到她的走神,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门主,那个白无相说,一定要见到穆清辞,否则她什么话也不会说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并不知道大护法的下落。”
圣素问回神,微微颔首,“那就先关着她,说不定可以靠她钓出其余四怪。”
圣素问并不着急处理白无相,她之前的确想过靠除掉诡山六怪,来弘扬弦音门的威名,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穆清辞,有些焦虑地咬了下嘴唇,“江无厌的信息调查得怎么样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悸给她一些不好的预感,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没查到什么重要信息的宋韵:……
她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说辞,缓声道,“时间太短了,目前我只找到了江无厌失踪前的资料。”
“江无厌原来是武陵江家的外室子,自小就不受家族重视。他独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练就了一身的高超武艺,从而获得了江家族老的认可,最终成为了江家家主。”
圣素问皱眉,“这些信息谁不知道?我要的是他现在的下落。”
宋韵低下头,一时之间不敢作声。
圣素问开始在房中来回踱步,“你说,江无厌抓走清辞,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他是恨穆清辞杀了沈临江,故意绑走她好慢慢折磨她吗?”
话落的瞬间,一丝寒意顺着后脊漫上来,圣素问手心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宋韵心中一颤,知道素问这念头很危险,她可不想再见到门主疯魔,忙道,“大护法毕竟是江无厌的外孙女,他不至于如此害她……说不定还有别的原因?”
穆清辞刚出生就被江无厌丢弃,圣素问可不信他会顾念亲情。
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试图让思路更清晰些,“沈临江一死,他二十年的谋划付之一空,他不可能会甘心……是啊,他不甘心……”
圣素问猛地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她看向宋韵,目光灼灼,“我记得,再过两天就是先帝的祭日,你快去查查,江湖上有没有什么门派教会,在那天组织大型的集会!”
宋韵愣了愣,也立刻明白过来,“是,我马上安排人去查。”
圣素问又开始在房中踱起步来,她有些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如果这一次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很快就可以知道穆清辞的下落了!
第69章
夜里下了一场雨,窗外十数杆细竹被刷洗的干净葱绿,土地里冒出小小的笋尖,挣扎着破土而出。
到清晨,雨停了,天边升起旭日,轻暖的阳光斜穿过空气中的雨雾,折射五彩斑斓的彩虹。轻风摇动竹林,斑驳的光影流水一般淌进屋里。
床前的帘帐被勾了起来,躺在床上还没起身的穆清辞,有些呆愣地盯着地上那一帘幽静的竹影光斑,努力回想方才将她惊醒的噩梦,却想不起来一点内容。
就在她快要抓到一点记忆的朦胧碎片时,脑袋就开始作痛,她有些苦闷地摁住太阳穴,索性放弃了思考。
侍女秋青捧着衣服走到床前来,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公子,你夜里睡得好么?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穆清辞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很不满意自己眼下的处境。她是个女人,可服侍她的两名侍女都称呼她为“公子”。
更糟糕的是,她失忆了,脑海里完全没有过往二十几年的记忆。不过近几日的事情,她还是记得的。
另一位叫做竹黄的侍女告诉过她,她的母亲是先帝的妃子,而当今皇帝谋朝篡位其心可诛,她身为皇女不得不女扮男装,在隐姓埋名多年如今已是阳教教主的外公的督促下,立誓诛杀昏君,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不幸的是,两天前,教里出了私通朝廷的内仠,这人身份暴露后,拼着一死也要杀了她,好在教主及时出手制止,恶贼虽没有得手,但她还是被伤了脑袋,失去了记忆。
穆清辞听完,总觉得这是别人的故事,对她来说毫无真实感,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没错,她是失忆了,可她又没有失智,枪打出头鸟,跟朝廷对着干,很容易死翘翘的。
这不,她啥还没做呢,就被人打失忆了,她怎么可能会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穆清辞敢肯定,自己绝对是被外公逼迫的。该死的老头子,先帝又不是他爹,这么积极谋划复仇干什么!
但在侍女面前,穆清辞还没有傻到会向她坦白心迹,她都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不是合伙骗她的呢。
穆清辞乖乖张开手臂,让秋青给她穿上衣服,演出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悲伤道,“我记得,今天是父皇的祭日。”
秋青微笑点头,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叮嘱她说,“是了,今天是先帝的祭日,公子一定要牢记教主和惠妃娘娘的话,将礼数都做全了,不要给人挑出错来。”
穆清辞想起江无厌和江芷姌这对父女,莫名生出些烦躁情绪来。虽说她们应该是她最亲的亲人,但是不知道为何,她总对这两人生不出亲近的心思。
尤其是江无厌,看着他那张看似宽厚忠实的脸,她心里竟有些怕。大概是因为他看人的眼神太凌厉,像是闪电一样打在人身上,叫人畏惧。
“我知道了。”穆清辞低眉,掩下眼中的反感。
秋青替她整理好衣服,另外取过麻衣缟素,给她披在外面。接着,竹黄捧过来洗漱的用具,将浸在热水中的帕子拧干,给她擦脸。
穆清辞很不适应她们如此细致的伺候,她又不是没长手。难道过去二十几年,她都是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实在难以想象。
身边这些人有太多令她怀疑的地方,她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她们。
而且……穆清辞伸手摁住左手虎口上的奇怪图案,那是三个很奇怪的符号,她竟然一个都看不懂!
她没来得觉得,这三个符号肯定很重要,她必须得想办法弄清楚它们的意思。
也许她应该想办法离开城主府,去问问其它认识自己的人,这样她才能搞清楚在失忆前,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用过早饭,穆清辞拿上拐杖,在侍女的引领下,去到前面的大厅。
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人,一眼看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大概有数百之众。
穆清辞一一扫过去,发现这些男人无一不是劲装打扮,手持兵刃,面容凶恶严肃。一种无形的威压向她扑过来,叫她好一阵窒息。
此时此刻,站在厅前,乔装打扮的她,就像是混入狼群的孤羊,是个异类。
等了一会,厅内钟声敲响,江无厌捧着先帝的灵位走出来,江芷姌跟在后面,一身缟素,面容悲戚。
江无厌将灵牌供在神龛上,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线香,供奉在灵前。
穆清辞走到江芷姌身边站定,用余光打量她那张虽有了细微的皱纹但仍旧不失风韵的脸,猜测她年岁至多不过四十。
那她入宫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八岁,寻常的家庭哪里舍得把年轻的姑娘往宫里那样的地方送呢?
一声浑厚悠长的“致祭——”将穆清辞唤回了神,她抬起头,见厅里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只有江无厌还挺身立在灵位前,朝她投来凌厉的一瞥。
穆清辞吓了一跳,立刻低了头,将拐杖收起,忍着腿疼,跪了下去,心里安慰自己,跪死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感觉到身上那道渗人的视线离开了,穆清辞这才敢悄悄抬起头,看向江无厌。他手中拿着祭文稿,已经慷概激昂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这祭稿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极具煽动性,先是悼念先帝明德,颂扬他为千古一帝,再唾骂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弑父弑兄,杀忠臣害贤良,还施行苛政,搞得民不聊生。
厅内众人听了,都是气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暴起杀了这狗皇帝!
穆清辞看到众人都一脸悲愤,就知道江无厌这通表演成功了。
等会还有她的戏份呢,昨天江无厌就交给她一段话 ,让她记住,方才秋青还检查了来着。这段话不长,让她记下来不难,可她心里不情愿念。
她总觉得自己这个皇子不是那么回事,一点权利也没有,什么都得听江无厌的,真的可恶!
江无厌将视线投向江芷姌和穆清辞,语气沉重,“当年逆贼逼宫,先帝和太子竟无一保全,实是奇冤啊。但好在惠妃娘娘逃过了这贼子的毒害,保下了先帝的血脉。如今二十年过去,三皇子也已成年,也是时候可以为先帝报仇雪恨了。”
厅内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穆清辞,脸上神情异彩纷呈,有惊讶错愕的,也有怀疑猜忌的。
“崔教主,我此次过来,是来祭拜先帝的,从未打算参与你们造反的事情,你要是想当皇帝,我也是一万个不赞成,这皇位上坐的必须是萧家的子孙。可如今你随便拉个人出来,就说他是先帝的血脉,这……你拿人当傻子糊弄呢?”
穆清辞顺势起身,抬眼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是一个体健肚圆的高个男人,气势汹汹,哪怕是在江无厌的地盘上,对江无厌也毫无畏惧之色。
江无厌眼中闪过一丝憎恶,但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缓声道,“李将军,你有怀疑我可以理解,只是我崔某哪里敢拿先帝的血脉开玩笑。你作为先太子的心腹,我相信你身边肯定有宫中的人,大可以上前来一辨,看此女是不是惠妃,此子是不是先帝之子。”
李岩看江无厌神色不似作伪,招招手,立刻有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江芷姌面前。
他一看见江芷姌,就激动起来,“这的确是惠妃娘娘啊!”
再去看穆清辞,“此子和先帝确实相像——三皇子。”
老太监长身伏跪在地上,“老奴见过三皇子。”
李岩闻言更是激动,两眼含泪道,“苍天有眼啊,江山后继有人了!我愿奉三皇子为主,杀奸贼株暴君,为先帝,为太子,为这天下的百姓,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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