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莫要扰人思忆了。
殿内,光影明灭,暗香浮动。
探入神识查探的瞬间,熟悉的气息便如同一把尖刀,凌然刺入姜抚书的心肺。
她将乾坤袋死死攥在心口处,一只手捂上唇。
“子七......”
真的是她。
女人徒然跌坐在地,闭上眼时,泪倏然落下。
......
天命阁。
今日,三洲五郡的大小宗门都相继派人来到天青宗。
来者随着掌门轻英步入阁内,沐浴更衣,净手焚香,以祭拜利用神魄自毁之力灭杀妖修的宁神君。
而今,神树已生机尽显,与之前颓靡黯淡的样子截然不同。
来此祭拜的修士见了,皆交口称赞,言谈轻快。
在送走最后一位贵客——天机宗掌门白行烟,轻英便立马脱身来到了望月殿。
她像往常一般推开殿门。
宁安身死时,姚月悲恸太过,荡尘先祖为避免自家爱徒走火入魔,连忙给人下了道清神术。
大概还有半年,姚神君就能神魄复苏,从而清醒。
思及此,轻英的步调愈发和缓,她来到床前,意图查探姚月如今的状况,但还没等撩开帷幔,她便身形一顿,随之脚步僵在原地,面如土色。
这...
这里面,怎么好似没人?!!
猛地掀开帷幔,空空荡荡薄被齐整的床瞬间映入眼帘,轻英眼底一暗,惊呼不好。
姚神君醒了?
为何不见人影?
慌忙间,她转身离去,焦急难掩。
天青宗守备森严,加之道法禁制相护,非宗门修士,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内,
更别说这里是姚神君的寝宫。
月明宗。
白以月正与荡尘在殿外执棋对弈,余光忽见银光落下,幻化出一道身形。
“乾清掌门?”
和身前人对视一眼,她站起身来,奇怪道:“今日不是祭.....”
“时生醒了。”
轻英见这里只有她们二人,也没什么避讳,便直接脱口而出。
闻言,白以月眼底一亮。
“......什么,她醒了?”望向天际辽远处的一轮孤月,她欣喜道:“竟比预料的要早些。”
身后,荡尘闻言,指尖一顿,便落下一子。
她起身,淡声问道:“乾清,阿月如今在何处?”
轻英摇头,无奈叹息:“遮掩了气息,不知所踪。”
.
今夜,正值中秋。
祈安城内灯火璀璨,人声鼎沸间,满目盛世太平之景。
精美的花灯照的长街亮如白昼,大街小巷都是小贩的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让开!让开——”
周围拥挤,身着华丽锦袍的女修在行人旅客中步履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赶。她推搡着面前阻挡住她的人,气势异常凶悍。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和她一样,向一个方向匆忙赶去。
“谁拽老娘?”
感受到衣袍传来的力道,女修担心进不了园,登时心中不耐。
她转过身来,张口便要骂:“哪来的——”
“姑娘。”
清冷柔和的声音悠然入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衣女子,她轻纱掩面,正向自己问话。
那双露在外面的眼长而不狭,内里半敛柔光,无端带出些出尘脱俗的意味。
似乎就要如画中仙人般,翩然远去了。
“那个......”
女修哽住话音,喉头轻动,勉力把即将出口的怒骂咽回肚子。
好险,差点骂了美人。
这女子看身段气质,比那仪表堂堂的人皇,还要风流几分呢。
“姑娘啊,你...你有事吗?”她抿唇,磕磕巴巴道。
姚月莞尔一笑,眉眼盈盈。
“今夜中秋,百姓不祭月团圆,如此慌张,是要往哪里去?”
“哦,这个啊——”
女修闻声了然,暗道这女子定是个外来客,竟不知城中近些年兴起的雅事。
她笑眯眯道:“是陛下在兰园设下百花宴,邀城中人去观,可以饮酒听曲,拜月赏花。”
原来如此。
姚月心中微明。
人界清平已久,近年来,风气愈加开放,如今办些百姓喜闻乐见的盛事,也是极好不过......
但一场宴会而已,何至于如此慌张,疾步相赴?
看着面前的人依旧不解的模样,女修秉持着要给外客留下好名声的莫名责任感,竟也不急着赴园了。她拉着女子衣袖来到一买花灯的小摊前,一字一顿地解释。
“姑娘啊,你就不要去了。”女修正色。
远山似的眉微微蹙起,姚月看着身侧悬挂的华美灯盏,垂下眸光,轻声问道:“......为何?”
女修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姿态悠闲。
“这百花宴啊,城内各处都有人往,常有结伴而行,亲密无间的......”
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忽而勾了勾唇,凑近姚月,道:“有人会趁着此等时机,将红绳相赠,玉簪予人,得心上人青眼呢......”
“我观姑娘此等样貌,若不是那偏爱风流之人,就莫要前往了,以免招惹上麻烦,在此佳节,反而生了晦气。”
这番话情真意切,姚月自知女修好心,点了点头。
“......多谢。”
女修见她眸中似有恍惚,忍不住担忧。
“姑娘,你怎么了?”
“无事。”
低眸遮掩神色,姚月冲她莞尔一笑,语气浅浅:“多谢姑娘提醒。”
闻言,那女修道了句本该如此,便摆手离去,留下一道深藏功与名的高挑背影,倒是洒脱。
天边不知何时银光轻掠,道气弥漫。
姚月在长街漫无目的游走时,忽然顿住步子,眸色轻动。
一股玄妙的法则气息落在了此地不远,她抬眼间,见气息所在,正巧是不久前,那女修离去的方向。
“......师尊?”
.
兰园。
殿内,纪随安隔着窗望向院中来来往往的修士凡人,身侧摆着一桌灵酒佳肴,却是纹丝未动。
“殿下,这些人中,可有您瞧上的?”
一旁,有侍女低声开口。
纪随安摇头。
她笑道:“男男女女皆与上次一般,品貌凡庸,个别美则美矣,但实在只是表面皮囊,不好不好......”
“您看那几位......”
人皇抬手打断她,懒散启唇:“何必再看,这园里都是......嗯?”
余光随意一瞥,纪随安的面容顿时僵住。
“怎么是她们?”她眸底一暗。
话音刚落,荡尘便带着白以月轻英来到这处僻静偏殿,前者见皇帝在此,淡声道:“人皇,你可曾见本座徒弟来此?”
徒弟?
那不是姚神君嘛?
她可没见过。
纪随安起身,虽然对她们的到来感到奇怪,但依旧恭敬行礼。
“回神君,不曾。”
说完,还没待殿中几人反应,园外便传来一道惊呼,引起不小的骚乱。
众人隔窗望去。
只见雅致园中,一黑衣修士站在各色秋菊前,眼底愠怒。
她甩开身前女子紧攥着她袖袍的手,蹙眉道:“——无礼至极!”
“阿月!”
见此,荡尘沉眸,身形一动,便上前揽住了自家徒弟肩膀。
这才避免姚月摔落在地的后果。
她转身,深深望了一眼那被冒犯的修士,没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怀中人带回宗。
“时生,随我回去。”荡尘冷声道。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姚月嘴角轻勾,她的发丝从耳后翩然滑落,遮掩住素洁白皙的侧脸。
女人眼底微红,眸光中的执拗,恍若实质。
“不回。”
她说:“怀黎还在等我......我要去找她。”
白以月见荡尘气息越发冷冽,连忙帮着拽住姚月衣袖。她们三人来此都变幻了形貌,只有境界高深者才能依气息辨认。但眼前的时生戴了一层薄薄面纱,万一被人认出,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轻英来到那怒气未消的墨衣修士面前,余光看见她腕骨处的红绳,心中微叹。
“对不住了道友,吾妹酒量不好,认错了人。”
那修士从愤懑中回过神来,余光见姚月眉目清雅,似有神姿,只冷哼一声,不耐道:“算我倒霉,被个酒鬼如此冒犯,不过......”
她看似随意扫了姚月一眼,话音陡转。
轻英见状,上前挡住她窥探的目光,女子刚刚升起的兴味瞬间散去,不知又骂了一句什么,很快带着身旁的人走了。
祈安府邸。
“跪下。”
湖心亭中,荡尘坐在石桌旁,望着面前失神怔怔的人,她心中一痛,凝声启唇。
闻言,姚月漠然跪地,垂眸不言。
“身为仙长冒犯她人,姚月,今夜你是吃了什么迷魂幻药?竟做出如此蠢事!”
荡尘似乎是气极,指尖都在发颤,原本仙风道骨的人此时沉喝出声,无端让人不敢上前。
第187章 凶险
“阿尘......”
耳边传来温和的低唤,随即一只手轻放在荡尘肩头。
白以月走进亭中,见姚月跪在地上,对面的人眼底愠怒,不由得开口求情:“那女子的确有几分相像宁……时生一时错查,也是情理之中,神君莫要动气了。”
荡尘侧头瞥她一眼,语气虽未完全缓和,但到底是褪去了些许冷意。
她抬手按在眉间,须臾,摇头道:“阿月,为师知你心痛,但时机未到,如此失心中方寸,在随我回到下界后,你还是去闭关一段时间,静心平性罢。”
闻言,原本孤寂的背影一动,似乎有些急切。
姚月在夜色中眸色微抬,目含清光。
“师尊这是何意?”
她问。
袖中素手紧握,女人的眉目在月下衬出极为流畅的弧度,如云端花月。
时机?什么时机?
难不成......
姚月的思绪如潮水般泛滥,心尖颤抖。
荡尘轻轻一笑,见自家徒弟如此失态,终呼吸一顿,打破了她的期许。
“上界无主已近一年。”
她淡声启唇:“阿月,你突破元道中期的契机就在三月后,朝代变迁多不休战乱,更别说界主更替,新旧之间,自有一番定数。”
原来是此事。
姚月听罢,俯身而拜,浓密乌发在后背骤然铺散开来,盖住白皙手背,纤弱不堪。
“是。”
她张了张口,眼底复漠然之色,还有一丝决绝。
“弟子必不负所望。”
“神君,你为何不告诉时生——”
姚月走后,白以约来到荡尘面前,似是好奇。
“她心有魔障,已是不死不休之态,不把此事告诉她,恐怕......恐怕将来会生事端。”
荡尘面色闲适,刚刚的冷冽威势褪去,又是一番道骨仙风模样。
她把玩着一枝纯白海棠,眉目含笑,语气淡薄:“魔障易除,但突破修为的机会却少之又少,阿月这丫头儿时便倔的很,此番也算一劫,无情道,不徇私情者,可堪破乾坤,但元道清明,入主上界,天地初开至今,还未有一人。”
白以月忽而凑近她,勾起荡尘肩头墨发,话里戏谑:“......神君难道不算?”
两人身形倏然相近,荡尘心中一动。
随之一身惊呼入耳,白以月便被她揽进怀里,亲密至极。
顾及着眼前人的旧伤,怀中人不敢轻举妄动,手臂还保持着抬起的姿态,动作间小心翼翼。
荡尘见她如此,轻轻一笑。
“阿皎,你怕什么?”
自从她没了一只手,这人简直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玉塑,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碰,唯恐伤她分毫。
“你刚刚唤我......阿尘?”荡尘垂下眼睑,面无表情道。
130/140 首页 上一页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