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认真地点头,“您快去吧。”
他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老师!”那年轻的声音再次叫住了他,他回过头。
“我的生日要到了,十八岁,三天后的周五。”少年说道,有些忐忑,“您会来吗?”
“好。”他想也没想地同意了。
得到承诺,塞维尔开心笑起来,愉快送别了他。
他垂首,疾步走出了走廊,抬头发现前面一堆人围在王庭门口。他仍然在前前进,脚步却缓了下来,心底冒出了莫名的恐惧和不安,他寒毛直立。
但,不安的预感似乎不能阻拦他的脚步,他被记忆裹挟着走进了人群。
他步履维艰地前进,似乎快要穿过人群了,却一步踏空,跌落在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仍然被围在人群中间,仿佛陷在深渊底部。
人群中的人都没有脸,空无一物的脸庞透出刻板而窒息的麻木,他们好像在说话。
“杀了他——”千万声音汇到一起形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惊慌站起身,产生了一种更加糟糕的预感,他想起身去看。
“当——当——”整点的时钟突然轰鸣,盖过了咆哮,他抬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场景轰然变化,人群不见了。
视线的尽头是塞维尔,他站在房间的座钟前,那是更成熟一点的塞维尔,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沉稳了,手里依然拿着一只浅蓝色的玫瑰。
“节日快乐,德里克老师。”他笑着说,眼底的光依然明亮。
看见完好的塞维尔,他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迈步往塞维尔的方向前行,想要靠近他,但他刚一迈步,远处的塞维尔却如雾般散去,连笑容都化为了灰暗的雾影。
他如鲠在喉,心脏宛如被人攥紧了一般,每一跳都无法舒展。
不好。
不对。
不行。
他往前追着雾影而去,想要抓住雾气中的暗影,但是连雾气也从他指间滑走,消失不见,那一瞬间仿佛有人挖走了他的心,他的心空了。
如潮水般的绝望涌来,他无法挣扎地溺水了。
巨大的绝望从梦魇深处把裴子晏惊醒了,他坐在漆黑的夜里,重重喘息,茫然到想哭,出了一身汗,被夜风吹得发抖,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而出。
他都梦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心脏跳得很快,快到让他感觉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心悸,汗水从他额角滑落,带起令人感到黏腻的不适。
他摸黑接了一杯水,疲惫地撑着桌子,让自己坐在椅子上,缓缓地喝了大半杯水,心跳才在水的冷却下缓和下来。
裴子晏有些迷茫了。
他最近总是梦到塞维尔。次数多得有些离谱,而且梦里的一切带给他的体验很真实,像是这些梦真的发生过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很混乱,因为这些梦没有一处跟他原本的记忆对得上。
比如,他没有见过那么年轻的塞维尔。梦里的塞维尔还是少年,看起来没满十八岁,甚至还没到进阿德里安学院的年纪。
他们明明应该是在塞维尔入学之后才认识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也梦见过一些完全对不上的梦。在狻猊里教塞维尔技能操作,还有在阿德里安看着塞维尔体训晕倒。
裴子晏的目光落在桌上浅蓝色的玫瑰上,他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轻轻皱起,神色有几分恍然,脑海中将许多事情牵丝引线般联系了起来。
他之前没有仔细去琢磨过这些跟塞维尔相关的梦境,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会发生的事情,他以为只是自己白日做梦罢了。
可如今仔细一回想,这些梦境都是得到了一些暗示之后才出现的,跟回溯综合征的恢复方式完全符合。
第一次,他先是得知了自己被塞维尔抱去校医院,然后做了塞维尔体训晕倒的梦,自己抱着塞维尔的梦。这一次触发梦境的暗示应该是“公主抱”。
第二次,塞维尔让他用了狻猊通过实操课,回去之后他就梦见了在狻猊里给塞维尔上课。这一次触发梦境的暗示是“操作狻猊”。
第三次,就是今天,他先看见了这束来历不明的玫瑰,然后就做了塞维尔给自己送花的梦。这一次很明显是眼前的“玫瑰”触发了梦境。
再结合回溯综合征的病因,这些梦境很可能也是他遗忘或被修改的记忆。
好像这一瞬间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塞维尔那么执着于那节指节。因为,或许,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只是他忘了。
他们的关系可能不单单只有那两年,在他遗忘的过去里,只怕他们可能建立了深厚的联结。
有了这个念头,裴子晏心底泛出点难以按捺地好奇,还有难以置信。他心底那种意味不明的感觉更深了,像是一场引而未发的海啸,所有的摧枯拉朽暂被压抑。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好,好到宫羿需要这样大费周章让他忘记。
裴子晏的手握着杯子,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就算他接受了宫羿修改了自己的记忆这一事实,但至今为止,他依然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既然要冒着各种风险来改变自己的记忆,就必然得有一个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他想不通这个原因是什么。宫羿这样的人在意的只有自己手中的权力。
宫羿从十岁左右开始控制他,一开始的控制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的他能影响什么?
而他遇见塞维尔之后,宫羿又控制他跟塞维尔有关的回忆,但塞维尔给自己送花能影响宫羿的什么权力?
他就算记得这些,最多也就是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政敌而已。
能有什么影响?
裴子晏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夜色中,窗外透进几簇薄雾似的月光,恰好落进他绿色的眼眸中,将他的眼睛照出鲜艳的嫩绿色。
他随之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论:如果他跟塞维尔的关系会动摇宫羿的政权,那宫羿这么做就很合理了。
宫羿恐惧他跟塞维尔关系。
他跟塞维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宫羿这样恐惧。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不太一般?难道他曾经跟塞维尔一起计划过谋反?
这么一想,裴子晏觉得自己思路清晰了许多,他想起传言里是塞维尔联合宫戾杀了宫羿,宫戾才有机会上位,塞维尔本身对宫羿抱有敌意,宫羿才会恐惧他两的关系。
这么看似乎合理。
可要是谋反,把他俩一起处决了更简单,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从十岁开始的控制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从小计划谋反。
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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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休斯之船》
危机时刻的神兵天降,宋朱遇见了时。
宋朱发现自己的人生有了期待。
他对生活的诸多困扰,是他给了答案。
“往前走吧,小朋友,我在前方等你。”
第43章 禁忌
夜里做了梦,理不清头绪,后面也没睡好,导致裴子晏第二天整个人浑浑噩噩,虚弱得爬不起来,他隐约察觉自己状态有些问题,猜测是回溯综合征的症状,干脆放纵自己睡了一整个周末。
或许是因为真的休息好了,周一醒来的时候裴子晏发现自己整个人状态都很好,早上晨训的时候跑步配速都比以前更快了,稳稳超过一干Alpha。
回溯综合征之后,他没有变得虚弱,状态反而变得更好了,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周一早上第一节 课是塞维尔的,裴子晏他感觉自己运动过后的脑子极其清醒,他下了个决定:宫羿用尽千方百计不让他靠近塞维尔,那他偏要去。
“禁忌”是这世界上最诱人的东西,凡是写着“不能”的,人就加倍的想要去尝试。那些种在他潜意识里的“防备”越是叫嚣、阻拦,他反而越发地忍不住去探究。
但裴子晏等了半天,却发现今天《机械概论》的上课老师不是塞维尔。
“塞维尔老师呢?”有人小声的问出了裴子晏的疑惑。
讲台上的老师笑了笑,解释道:“塞维尔老师应邀参加瀚星勋章的颁发典礼,上周五接到通知就走了,这个周的课程暂时由我来上。”
听见这个消息,裴子晏的心情竟有些复杂。
但心情更复杂的是林贤星,听见消息硬生生叹了一口气,然后一直叹气到课间休息。
“怎么了?”裴子晏奇怪看他。
林贤星神色恹恹,“前两天不是教师节吗?我想着平时送花塞维尔老师也不会收,那天怎么都没理由拒绝吧,结果人前一天晚上直接走了。明年教师节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课了。”林贤星越说越惋惜。
“教师节?”裴子晏措不及防地听见了这三个字,满脸惊讶,他整个周末躺平,全靠室友投喂,智环都没看过一眼,压根不知道过节。
而且他本身也不关心这些节假日,对日期这种东西更是毫无敏感度,元易时曾评价他是一个毫无仪式感且无趣的人。
“哪天?”他问。
林贤星不解,“你不知道吗?10号啊,周六,你睡了一整天。”
裴子晏皱眉,总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知不知道也没区别了。”林贤星歪着头继续叹气,“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林贤星托着腮,很是遗憾:“早知道我就提前一天送了,我们去校史馆那天晚上我就瞧见塞维尔老师抱着一束花,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先见之明,也是瞧见那束花我才想起快要教师节了。”
“有人给他送花?”裴子晏支起身,眉头打结,心情茫然,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末了又忍不住好奇,“康乃馨?”
“不是!”林贤星倾诉欲爆棚,“你知道吗,送的是玫瑰,淡蓝色的玫瑰,这人可真是个天才,别是看了论坛那些八卦想出的主意,好大一束,价值不菲。”他说着,还伸出手抱了个圆,示意那束玫瑰有多大。
裴子晏的眼神跟着他的手画着圈,看着这熟悉的大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问:“在哪看见的……?”
“就在我们楼下树林里,挺隐蔽的,但谁让我敏感呢?”林贤星老神在在,“我躲旁边看好久,塞维尔老师一直在看那束花,我猜他肯定想起了什么往事,期间有别人给他送教师节礼物,他都没收,就拿着这一束。”
末了,林贤星幽幽叹一口气,“不过,我感觉你可能没希望了。”
“什么意思?”裴子晏茫然。
林贤星冲他挤眉弄眼,“你不知道浅蓝色玫瑰的花语吗?”
裴子晏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转了,问:“花语是什么?”
林贤星离谱看他一眼,“你居然不知道?”他似乎想到了裴子晏跟塞维尔的关系,有些犹疑地确认,“不会是你送的吧?”
裴子晏摇摇头,却咽了口唾沫,像在引颈受戮。
林贤星没有察觉裴子晏奇怪的状态,“这花虽然又贵又好看,但是寓意不好,你可能不常去花店,所以不知道。一般花店都不会推荐送这个花的,除非自己要求。”
“淡蓝色玫瑰的花语是永远没有结果的爱。这花送给塞维尔老师,他还收了,不就代表他其实根本没放下吗?”林贤星分析着,“他还惦念着之前读书时的某个人,看见这束花就想起他,所以才会只收这束花。这花对他意义不同。”
“看见花就想起他?这花对他意义不同?”裴子晏抬头看林贤星,重复了林贤星的话,但他一时分不清这话是在说塞维尔,还是在说他自己。
“对啊,所以你说你还有什么机会?你难道能干得过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林贤星总结。
裴子晏神情恍惚,思绪游离,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干脆表情放空,整个人看起来看很迷茫。
他颤抖着向林贤星最后确认,“你昨晚回来的时候肖越回来了吗?”
林贤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拐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啊,他后面才来的,我还听见他去敲你门了呢,怎么了?”
裴子晏张口结舌,脑海里别说记忆,连智商也清零了。
那花显然不是别人送给塞维尔,而是塞维尔送给他的。塞维尔看起来不像是会做多余事的人,在教师节这么特殊又巧合的节点送花,让裴子晏根本没法欺骗自己。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塞维尔已经认出了他更让他震惊,还是淡蓝色玫瑰的花语更让他震惊了。
裴子晏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松鼠,被关在透明的玻璃笼子里,他以为自己把松子藏得很隐蔽,他甚至洋洋得意地在塞维尔面前故弄玄虚。
结果,笼子外的塞维尔早已经看透了他,随手就指出了他藏松子的地方,甚至还要意味不明地问他:“那是什么地方?”
裴子晏感觉自己的脖子很凉,他不是很想找塞维尔谈谈了,他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林贤星没有察觉裴子晏翻天覆地的心境变化,他正在星网上翻瀚星勋章颁发典礼的预约通道,他很快找到了,时间是明天,他自己预约了又把链接发给裴子晏,摁着裴子晏也预约了。
裴子晏神志恍惚地看着颁发典礼的日期,9月13日,他想起了他做过的梦,塞维尔的生日在教师节之后三天,就是这一天。
裴子晏浑浑噩噩上了一天的课,什么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塞维尔送他的浅蓝色玫瑰。
下了课依然感觉头脑不清晰,走在路上不小心撞了个人。他下意识地要给对方道歉,却感觉到对方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块芯片。再回头,却什么人都没看见。
芯片在裴子晏指间转了一周,又回到掌心,裴子晏对于撞他的人有了猜测,立刻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裴子晏关上门,把芯片插入光脑,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刺猬图标,是克林克。克林克还挺有诚意,校史馆之后才过了一个周末,居然就迫不及待找上来了。
芯片里有一段音频,音频的日期是近期的,裴子晏点开音频,耳畔响起了一个女声。
“老师……引路波又出现了。”女声小心翼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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